第六章 舆图相赠二
沈霄似是没听见她在问什么,走到多宝阁前拿了一副画卷,解开系绳,在沉香桌上推展开来。
“这是朕近日得来的一幅画,皇姐帮朕看看,是不是吴老先生真迹?”
沈书宁抱起双臂,微凉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淡淡道:“你的宠妃,在打听我的事。”
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无人同赏,沈霄稍稍觉得无趣,把画搁在一旁,笑道:“皇姐一年一回生辰,弟媳难免要打听皇姐喜恶,只为投其所好罢了。”
沈书宁见他如此维护,语气渐冷。
“企图盗我大夏机密,这是哪门子的投其所好?”
“这么严重?”沈霄蹙眉。
沈书宁痛恨北域列国扰大夏边境,数年来不断悬赏各路能人,共同绘制完善一张北寇舆图,以备来日交战。
并非终无所成,也从未半途而废,这张舆图早有脉络,如今仍然在不断完善当中。
绘图一事知晓者众多,可绘得如何,绘至各种地步,舆图眼下是何模样,却是绝要的机密。
孟家的人,竟敢企图潜入她的营帐,偷看这张舆图,幸好她早就备了一张假图,这张假图便被看了去。
沈霄听她说完发现有人偷图的始末,不徐不缓道:“那盗贼逃了去,并未抓个现行,皇姐又如何断定是孟家人做的?”
沈书宁觉着他这话问得可笑。
“比不得皇帝日理万机,我闲得很,该弄明白的事总不会被蒙蔽了去。”沈书宁在皇帝的黄木摇椅上躺了下来,闭目养神,“孟惠妃与孟大司马野心昭昭,皇帝不信便罢了,是狐狸总有露出马脚的一天。”
沈霄任由她说,不再做辩驳,亲手给她沏了壶顾渚紫笋,端到她面前来。
“皇姐,今日是你生辰,不说正事。”
皇帝的面子不能不给,沈书宁接过了茶,这才道:“方才你说什么,吴老先生的画?”
沈霄提起兴致来拿给她看:“皇姐若是喜欢便赠予皇姐。”
“不要不要,”沈书宁赶紧拒绝,“我知道是个好东西,但我赏不来。”
一会儿后,喜公公进来禀报:“惠妃娘娘求见。”
沈书宁正翻看几本皇帝批好的奏折,埋汰道:“养心殿也是她能来的地方?”
喜公公道:“惠妃娘娘说,她准备的生辰贺礼不宜给旁人瞧见,因而特地求见,想亲手献给公主殿下。”
“那就别送,”沈书宁皱眉道,“见不得人的东西,非要送我做甚?”
沈霄却开口道:“让她进来。”
孟惠妃进来之前,沈霄劝沈书宁道:“看不惯不理便是,大好的日子没必要闹成这样。”
沈书宁剜他一眼。
孟惠妃挺着圆滚滚的腹部走进来,恭恭敬敬的给皇帝和长公主行了礼。
她着一身蜜合色缕金裙裳,唇点香脂,眉心一枚红莲花钿,如霞似火。
随她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清香。
“皇上万安,公主金安。”
本该随着皇上喊一声皇姐,可沈书宁不喜欢这些嫔妃管她叫皇姐,义正严辞的命令过她们喊她公主殿下,无人敢不谨记。
沈书宁闭目养神,爱搭不理的“嗯”一声。
沈霄温声说:“你有身孕,该多歇着才是,跑来做什么?”
孟惠妃因为沈霄这一句,嫣红了脸,乖巧道:“嫔妾花费不少心力,才得到这一张舆图,特来献给公主,贺公主生辰之喜。”
沈霄凝目看向她身后婢女捧着的一叠羊皮纸。
孟惠妃令身后两位婢女展开一张足有一张长的硕大舆图。
“嫔妾敢说北疾山的每一条山脉高低,都在此图上清清楚楚!”
北疾山?
沈书宁猛地从椅上跳起来,站在这张舆图前,瞪大了眼,细阅图上的每一寸山河。
孟惠妃难得见长公主对什么玩意儿如此感兴趣,不免得意洋洋奉承道:“北疾山是破长禄关的关键,凭公主运筹帷幄,有了此图,踏平北域指日可待!”
行军打仗舆图不可或缺,却绝不是有了好的舆图就能打个漂亮的胜仗。
强盛的军队,雄厚的物资粮草,骁勇睿智的将军,得天独厚的战术,纵使万事俱备,也不敢说必然得胜而归。
沈霄长身玉立,眸光淡淡的看着她,“这张图怎么来的?”
孟惠妃准备了一连串的措辞,为自己邀功也为父亲邀功,顺便重提父亲当年深入北疾山腹地一战,至此扬名大夏的往事。
“嫔妾的父亲……”
可刚刚开了个头,沈霄打断她的话:“退下吧。”
孟惠妃在原地杵了会儿,话没能说出来也就罢了,可赞赏都没能得个一言片语的,这是什么意思?
无论遇到何事,皇帝都是这张喜怒难辨的脸,叫人难以揣度。
她也不敢违逆,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出去。
殿内。
“假得可笑,”沈书宁指着舆图上一处险要,冷声道:“此处是我派人用双脚一寸寸丈量出来的,历时最久,整整一年才绘完一个长禄关,它这儿画的乱七八糟。”
对于沈书宁的话,沈霄并不全信。
孟大司马在北域边境驻守几十年,怎能分辨不出一张舆图真假?
沈书宁一掌拍在紫木案牍上,一声沉闷声响,笼里鲜艳的鸟儿被惊得扇起翅膀,尖锐叫了起来。
“孟贞偷我舆图,还敢到我面前来献宝,这算什么,挑衅本公主?”
“皇帝你说,该如何处置?”
沈霄站在舆图前端详这幅图,河山壮阔,波澜起伏,无不是北域边关外的风光。
这浩瀚风光,难能不叫人心驰神往。
沈霄心情大好,客观道:“孟贞历来只想讨好皇姐,何时敢挑衅皇姐?”
沈书宁怒不可遏:“出了这等事,你还偏袒她不成?!”
沈霄无奈相问:“皇后再三公然同皇姐做对,皇姐从来都任由她去,为何偏对孟贞,这般不肯放过?”
他语气淡淡说得随意,沈书宁却愈发怒火中烧,指着他鼻头骂道:“我与皇后不过是政见不同,孟贞岂能相提并论!你色令智昏了不成!”
所谓政见不同,便是皇后主张妇人不得干政,多次出言嘲讽长公主牝鸡司晨。
长公主对于皇后所为,只当是无知妇人,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