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遣妾一身安社稷
在这节骨眼上,宠幸一人,并晋她为妃,难保不是皇帝对此人的期许。
楚瑛眼中划过诧异之色,继而失望透顶。
“张昭仪……我不是很喜欢她。”
“你怎么不喜欢她?”柳卿姝抬眸看她,“我记得她没跟你有啥过节。”
“她爱嚼人舌根,说人是非,逮着机会就说人不是,”楚瑛嘴里吃着杏花糕,埋汰道,“方婕妤她们也说过,张昭仪这人最是欺软怕硬,很没意思。”
说完,她又问辛薇:“你说是不是?”
辛薇和稀泥:“我与张昭仪没打过交道,不太清楚。”
她心中却在思忖,皇帝为何有意抬举张昭仪,张昭仪性子实在不是个能够母仪天下的人选。
论家世和品性,柳卿姝和于昭仪于瑾,都强过张昭仪许多。
柳卿姝突兀道:“汉宫卫皇后,掌上舞的赵后,宋真宗的刘皇后,都不是多高的出身。”
言下之意,只要得宠,谁都可能做皇后,未必要什么家世。
听言,楚瑛双眼放光,看向辛薇:“这么说来,你也有希望的。”
辛薇下意识的摇头。
绝无可能。
况且这三位皇后虽说以贫贱出身问鼎凤位,成为百姓口中的传奇,可这三位皇后皆是凄惨死去。
以这三人为例,越发使她为“后位”两字蒙生排斥。
何况,皇帝绝不会立她为后。
时近晌午,她们在一处用膳,喜公公前来传旨:“皇上晋张昭仪为妃,封号为安,择吉日行册封礼,请柳妃娘娘代为晓谕六宫。”
送走喜公公,楚瑛愁容满面,嘟囔着道:“不会吧不会吧……”
她被惠妃欺压过,被曹燕挑衅过,也被陷害过,然而后宫中若以柳妃为尊,她的处境便大不相同,不必再日日提心吊胆的。
可若是以张昭仪为尊,这今后日子又未必好过,楚瑛这心里又七上八下的,不能安稳。
柳卿姝察觉到她的忐忑,握一握她的手。
“有皇后惠妃曹燕三者的前车之鉴,她张淑婷纵使做了继后,也该好好思量思量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何况,八字还没一撇呢。”
楚瑛俏丽的面容上依然愁容不减。
“好啦,再不济还有我,”柳卿姝宽慰她道,“别想那么多。”
离开柳妃住处时已近日落时分,怀夕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路经一条栽满紫述香的小道时,与宣王沈故遇了个正着。
辛薇忙颔首避让,毕恭毕敬的退避一旁。
宣王停步,手中折扇一收,目光放肆打量着她,嘴上没轻没重:“是与侍卫私通的辛婕妤?”
辛薇眉心微微一皱。
“是非黑白早已分明了,宣王殿下为何还这样出言羞辱?”
“觉得有趣,”宣王盯着她说道,“你很像我一位故人。”
辛薇面不改色的道:“入宫之后,常常听人说我像极了柳妃。”
宣王迈开腿向她走近一步,似是要更仔细的瞧她的容颜。
辛薇低着头,赶紧退后一步,“若是叫人瞧见了我同宣王殿下在一处,又不免传闲话辱人清白了。”
“上一个冤枉你的曹燕栽了,还有人敢效仿?”
宣王嘴上这么说,却也停住了脚步,探究的目光微收,口中沉吟道:“江清月……”
辛薇呼吸骤停,手指不自觉的攥紧。
宣王笑道:“我听说皇后找了几个像极了江清月的女子入宫,见了柳妃我还心想能有多像,不过尔尔。直到见了你,我才感慨这世间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辛薇附和道:“此话宫中老嬷嬷也曾同我说过。”
宣王保持着与她的距离,突兀道:“六皇姐要去安槐国和亲了。”
听言,辛薇猛地抬头。
怎么会,沈书宁好不容易脱离西越,得以归还大夏,怎能再去和亲!
宣王捕捉到她眼里的惊愕,心中拨云见日一般明朗,唇边扬起得逞的笑意。
辛薇方知中计,心中不由得生了几分懊恼和后怕,低眉冷道:“皇上胸中自有雄才伟略,未必会让长公主去和亲。”
说完,她转身便要离开此地。
“喂,你别说我说的啊,”宣王慌忙道,“我就随便说说,你不一定要信的啊!”
天色逐渐转暗,辛薇神色隐在阴影中,走的极快。
怀夕匆匆跟在后头,出声提醒:“小主,回去不是这条路。”
辛薇停步,对她说:“你先回去,我要去个地方。”
“我跟小主一块儿去。”
辛薇看向前面皇帝灯火通明的寝殿,再次对她说:“你回去。”
……
寝殿中。
沈霄一身明黄色寝衣盘腿坐在棋盘前,头发披散在身后,端详这一片黑白残局。
见她进来,随和道:“本要睡了,十二弟偏要来同朕下棋,留给朕这个残局。你来帮朕看看,此局该怎么破。”
话落,他又温笑道:“朕竟忘了你最不喜欢下棋。”
她本是个不肯动心思的人,下棋最费脑子,她曾说过下棋哪里是找乐子,完全是给自己找麻烦。
辛薇走到他身边,看着他问:“安槐国向大夏求娶公主了?”
沈霄手中捻着黑子,目光落在棋局上,半晌才道:“这与你无关。”
所以宣王并非虚言,确有其事了。
辛薇轻声道:“当年书宁去西越之前你几宿没能好好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对我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当年,得知皇姐要出嫁西越,沈霄把自己闷在屋中几日不肯见人,送进去的饭菜也只动了一点点。
她去见沈霄,看到他面如枯槁,胡子拉碴,正在案牍前提笔乱写乱画。
他数日不肯见人,也只有听到下人说江清月来了,才不再拒绝。看到她,他满腔不懑有了宣泄口,将笔墨通通挥于地上。
“我大夏难道非得用公主来换取边疆安稳!”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那时,她紧紧抱住失控的沈霄,与他互通悲喜,彼此安抚慰籍。
那是他唯一一母同胞的皇姐,也是她最珍视的知己挚友……
眼前的沈霄依然温润如玉,却寻不到一点当年的影子了。
听她问起当年,沈霄眸底暗涌起复杂之色,逐渐平息下去,了无波澜,唯余一片静谧。
“你来问朕有何用,”沈霄转眸看她,淡淡道,“皇姐自己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