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白色海豚
“哎呀，你可回来啦？”正在拖地的中年女人听见开门的声音，看见门外的克萝艾面露惊喜。
“妈妈，我回来了。”克萝艾看着因为常年在外而而略显陌生的家里，“你们最近怎么样？”
“好好，都好。”妈妈略显局促的在围裙上擦了擦自己的手，她本来是想抱一抱克萝艾的，但是大概是怕弄皱她身上崭新的职业装，最后只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我说有没有人帮我提下东西啊？”有人在门外拉长了声音，“女儿回来了就不要儿子啦？”
“嘿，怎么说话呢你！”妈妈一边唠叨着一边接过弟弟手里的大包小包，“回来就回来，还买那么多东西，多费钱……”
“哎呀，买都买了，您就拿着吧！”弟弟一阵翻找，找到了克萝艾买给妈妈的衣服，“这是买给你的衣服。”
“别拿脏手乱抓！”下一刻他就被两个人一起吼了一句，只得悻悻的收手。
“爸爸呢？”克萝艾在沙发上坐下，发现家里少了个人。
“他上夜班，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唉，本来坐公交车半小时就能回来，结果他非得走路回来，就是因为舍不得坐车钱。”弟弟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身材高大，旧沙发被他这么一坐顿时发出吱吱吱的声音。
“你以为都像你那么大手大脚，送货都不熄火的？”妈妈瞪了一眼弟弟，又抓着克萝艾的手摸来摸去，“我看你好像又瘦了……工作怎么样啊？”
“挺好的……”
“你这不是第一个月上班吗，哪来那么多钱买这么一堆东西？”
“那天我不是加了一晚上班么，我们公司的加班工资是……立刻结算的。”
“你们公司这么大方？”妈妈还是有点不放心，“你们公司是正规公司吧。该不会是做什么非法事情的吧？”
“哎呀妈您放心吧，我们公司肯定是正规公司，是开发软件的，不信给你看，这是我们公司的大楼。”因为之前签过的保密条例，所以克萝艾在车上就想好了说辞，赶紧把在洛菲市拍的FIpc大楼的照片找了出来给妈妈看，“你看有一百多层楼呢。”
“这么高，哎呀……比我们这新建的市政大楼都高。”妈妈扶着眼镜仔细端详着照片上宏伟的大厦，克萝艾心里酸酸的，老妈才刚过四十五岁，眼睛都有点老花了，因为总是过度操劳。
“妈这您就不懂了吧？”弟弟一手可乐一手遥控器，“大城市，哪里是我们这种小地方能比的？”
“去去去，少在这阴阳怪气的，”妈妈打了弟弟一下，“打电话问问你爸什么时候回来，这也该回来了啊？”
“我们玩什么？”夏晓明揉了揉太阳穴，过五关斩六将这才开了个头，好不容易排完队进来了，还得陪着大小姐玩尽兴了才算完事。
“我看看……”德洛莉丝戴着太阳帽，正仔细阅读游乐园门口派发的游客地图，“嗯……这个跳楼机是什么东西？”
“跳楼机，跳楼机就是……”夏晓明看了看远处巨大的跳楼机，还能隐约听到从那边传过来的惨叫声，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咱们换一个玩行不行？”
“那……鬼屋？”
“算了。”
“海盗船？”
“算了。”
“旋转木马？”
“算了。”
“过山车？”
“算了。”
“那你说玩什么嘛！”德洛莉丝把游客地图拍在夏晓明手里，“这也不玩那也不玩，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妈妈妈妈，你快点啦！”这时候一个小男孩着急忙慌的牵着一个年轻女人，“再不快点就赶不上等会儿的海豚表演啦！”
“海豚表演？”德洛莉丝看了看地图，果然发现了海洋馆，“要不然我们去看海豚吧？”
“好吧。”夏晓明考虑了一下，觉得看海豚应该比跳楼机什么的都要轻松些，要是再挑三拣四的，大小姐又该发脾气了，“看就看吧。”
海洋馆在地图上的图标就是一片蓝色的海洋，还写着夸张的宣传语，“我们有世界上最聪明的海豚，白色的玛尔达。”
“我的天哪！他们的海豚是白色的！”德洛莉丝看着在水池边和工作人员嬉戏的海豚，“这是……染色过的么？”
“那是中华白海豚，属于鲸类的海豚科，是宽吻海豚和虎鲸的近亲。”夏晓明坐在看台的椅子上望着下面，但是并不像周围其他人那样兴高采烈，“很多人以为它们是鱼类，其实它们是哺乳类动物，和人类一样恒温，用肺部呼吸、怀胎产子及用乳汁哺育幼儿。哎我说你往后站点，别掉下去。”
“它们真的太漂亮了……”德洛莉丝掏出手机想要拍照，“以前我只在纪录片里看到过，没想到它们居然这么美。”
他们来得其实有点晚，海豚表演已经开始了，两只白海豚在饲养员的指导下已经完成了第一轮的跳圈和顶球表演，然后紧接着就是做算数。
饲养员连着给出了几个算式，加减乘除全部都有，海豚们都全数答对了——它们回答问题的方式就是在水中跳跃和答案相同的次数。
“天哪——它们好聪明啊。”德洛莉丝站在看台的栏杆边上，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拍着坐在座椅上无动于衷的夏晓明，“你快看快看！它连二的三次方是多少都知道！它该不会就是那只【白色的玛尔达】吧？”
“鬼知道。”夏晓明还是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点也没有被周围热烈的气氛感染。
“你不看嘛？”德洛莉丝伸手想把夏晓明从座位上拽起来，“它们可聪明了！”
“当然了，海豚和鲸类也许是除了人类之外最聪明的物种，它们甚至有自己的语言，这语言还分好几种口音，类似方言。”夏晓明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怜悯，“把拥有如此智慧的生物囚禁在这里，它们是知道自己是被囚禁的。也正是因为这种原因，被人工养殖的海豚寿命往往只有野生的四分之一左右。”
“你每次都跟我说这种丧气话，就不能正能量一点吗？”德洛莉丝撅着嘴在夏晓明旁边坐下，“上次我跟你说我喜欢被子被阳光晒过的味道，结果你告诉我那是螨虫尸体被烤焦的味道。”
“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夏晓明耸耸肩，然后自己都自嘲的笑了笑，“就算难以接受，可是这也是事实，可能我直男癌晚期吧？”
做算数的游戏也结束了，工作人员又指挥着海豚们表演了合唱——是的，合唱，海豚音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的频率的上限，也是高音歌手的最高境界的标志之一，可是真正的海豚音的频率比人类发出来的还要高好几倍。
原本喧闹的看台此刻又安静下来，看客们都沉浸在海豚美妙的歌声中。
但是唯独刚刚还一直心不在焉的夏晓明此刻却突然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栏杆边上，看那架势简直恨不得要跳下去。
“哎哎哎你怎么了啊？”一边的德洛莉丝也反应过来，伸手去拉夏晓明，“有什么事吗？”
夏晓明没来得及理会一旁茫然又担忧的德洛莉丝，他两只手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让自己最大限度的集中精力。
因为他在海豚们的歌声中，听到了一首哀伤的悲歌。
那是个女人的歌声，她的歌声中仿佛蕴藏着数不清的悲伤，听着这歌声夏晓明都有些精神恍惚，竟然险些流下眼泪来。
“你怎么了？”夏晓明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回头一看发现是德洛莉丝，后者一脸诧异的望着他，“你怎么哭了？”
“有吗？”夏晓明擦了擦自己的脸，发现还真是，自己居然真的流泪了。
那绝对不是人类的歌声。
夏晓明还想再竖起耳朵仔细听一听，可是歌声已经停止了。下面已经开始进行表演的最后一个项目，就是从观众席里抽取几个幸运者下去和他们的白色海豚合影。
“各位观众请看大屏幕，幸运观众的结果已经抽取出来，”工作人员拿着话筒热情洋溢的说，“请你们凭自己的入场时领取的编号手环到下面来和我们的玛尔达合影。”
“妈妈妈妈我们中奖了哎！”旁边有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来，夏晓明回头一看居然是刚刚在游乐场里遇到过的那母子俩，小男孩还是急吼吼的拉着他的妈妈，“我们快点下去和海豚合影吧！”
夏晓明没有犹豫，当即走过去拦住了那对母子，“小姐，我想和您商量一件事情，好吗？”
“你想做什么？”年轻女人有些警惕的看着夏晓明，下意识的把孩子扒拉到了自己背后。
“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夏晓明大概也是觉得自己一直一张司马脸有可能吓到别人了，于是努力摆出一副儒雅随和的表情，“我希望和你们商量一下，可不可以把和海豚合影的机会让给我？”
“啊？”年轻女人大概是没搞懂这货到底想干什么，脸上还是一脸紧张，“你什么意思？”
“你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这时候德洛莉丝也已经从看台上追了下来，“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那个，她是我的女朋友，她前段时间刚刚被查出来得了晚期癌症，医生说她最多还能活三个月。”夏晓明摆出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她特别喜欢海豚，所以我今天偷偷带着她从医院跑出来到这里看海豚，这有可能是我和她最后一次约会了，所以我恳请您，可以把这次合影的机会让给我们吗？”
年轻女人一脸茫然的看着言辞恳切的夏晓明，又看了看站在他背后同样是一脸茫然的德洛莉丝，大概是在想看这女孩看上去唇红齿白中气十足的，刚刚还健步如飞的从看台上追下来，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癌症晚期病人。
“请你们把这次机会让给我们，作为答谢这些这些都给您。”夏晓明又从衣兜里摸出来一沓钞票，又冲她鞠了个躬，“这些本来是我们为结婚存的钱，不过现在都没有意义了，我想在她离开我之前把这些钱都花完，拜托了！”
只有德洛莉丝还是无辜的眨巴着眼睛，大概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之间只剩下三个月可活了。
不过夏晓明偷偷给她使了个眼色，聪明如她也马上反应过来，虽然她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知道这时候应该配合夏晓明，于是马上也做出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还一只手捂着嘴吧轻轻的咳嗽着，“咳咳……亲爱的……你没必要……为我做到……咳咳……这个地步……”
“我不能要你们的钱。”女人却把夏晓明拿着钱的手给推了回来，她眼睛里也是泪花闪闪，大概是被夏晓明临时编出来的狗血故事给感动到了，“好久没看到过你们这样真心相爱的情侣了，你们把我的手环拿去就是了。祝你们幸福。”
“妈妈，我们不能和海豚合影了吗？”拖着两行鼻涕的小男孩看着他的妈妈。
“我们把这次机会让给这两位哥哥姐姐好吗？”年轻妈妈蹲下来给小男孩擦了擦鼻涕，“你还有很多很多次机会来看海豚，但是对这位姐姐来说，这已经是她最后一次看海豚了，所以你作为一位绅士，就把这次机会让给她，好吗？”
这么小的小屁孩可能还不明白生死的意义，但是他很听话，虽然半懂不懂，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再三谢过了那母子俩，夏晓明拿着手环牵着德洛莉丝就往水池外的入口走。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德洛莉丝小声问。
“等会儿给你解释。”夏晓明也压低了声音。
“你说什么不行，偏说我快要死了？”德洛莉丝恶狠狠的小声说，“你咒我死啊你？”
“对不起对不起！”
夏晓明他们是最后一个幸运观众，饲养员从水桶里拿起一条鱼，把水池里那只白海豚吸引了过来。
“先生，您可以摸摸它。”工作人员拿着照相机，“请放心，玛尔达非常聪明，是不会伤害您的。”
夏晓明蹲下去，摸了摸凑在水池边缘的的白海豚，实际上他却是在用短距离的临时灵链来试图和这只海豚交流。
“你根本不是什么白海豚，对吧？”
“求求你救救我，人类的通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