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无情魄,悲喜淡
大雨没能浇灭人们的热情，反而使更多的人走上街头，回去的路上依旧熙熙攘攘，花千骨走着走着脚步忽然一停。
灵魂传来熟悉的痛感，她眼前发暗，感觉视线里的一切都在摇晃旋转，晕眩来的是如此猝不及防。
为了不在路中间晕倒，她强撑着走到一旁靠墙而坐，试图等头晕的劲过了再回去。
不远处一个年轻男子带着几个家丁走了过来，男子锦衣玉冠，五官俊美，但面庞略显消瘦，脚下的每一步都很虚浮，一看就是纵欲过度之人。
花千骨眼角余光看见了他们，忙强撑着起身。
男子走近开始打量她，见她面容娇美，身姿婀娜，顿时满意一笑，家丁递来披风，他作势要给花千骨披上。
“这天刚下过雨，夜里又有风，姑娘莫要冻坏了身子才是。”
花千骨使劲拍开他的手，冷声警告：“我和公子不熟，烦请离我远点！”
这么恶心的咸猪手，也不知道摸了多少人，真要被他碰一下，她估计得洗好多次澡才能让自己好受些，光想想就反胃。
男子以为她是个柔情似水的美佳人，却不想是个颇有脾气的小辣椒。好在他见过的美人不少，被拒绝了也不生气，反而愈发彬彬有礼。
“不好意思，是在下冒犯了，对不住对不住。这样吧姑娘，我看你好像很不舒服，我派几个人送你回家可好？马车我出，绝不另外收费。”
男子笑的一脸真挚，花千骨却意识越来越模糊，她看了男子一眼，转身就想离开。
“哎！等等！”
男子拦住她，见她虽态度强硬却虚弱得连站都站不稳，顿时眼露精光，招手就想让家丁把人带走。
若能与这样的美人儿春宵一度，也不枉他千里迢迢跑来江南了。
关键时刻，一道白色身影忽然出现，白子画抬脚将人踹开，而后直直挡在花千骨面前。
家丁好不容易爬起来，抬头一看却是个穿着白衣的小白脸，他们对视一眼，呈包围状向白子画靠近。
白子画眼中冷光四溢，手中的竹伞瞬间变作武器向几人打去，嘭嘭嘭几声闷响后，鼻青脸肿的家丁像叠罗汉一样倒在了地上，嘴角流血，人事不知。
锦衣男子见状，终于明白了眼前的是个硬茬，他害怕地咽了咽口水，狠狠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后连爬带滚地离开。
白子画看着他的背影暗暗磨牙。若不是小骨身体抱恙他不放心离开，今日定要这些人全都留下！
赶完坏人，白子画一身气息尽数收敛，他背对着花千骨，一时不知道要不要转身。
明明身后就是日思夜想的人儿，可他却没有勇气看她，生怕回过头看见的是她憎恨厌恶的眼眸。
掌心已经被掐红，他却一动都不敢动。
迷迷糊糊中，花千骨知道有人帮了她。
她努力聚焦视线，却发现来人背对她站着，一身白衣，身姿挺拔，顺滑如水的墨发长及膝盖，华丽精致的衣服上还绣有许多银色暗纹。
像极了，法衣？？！
她脑中似有惊雷划过，想要站起却只能倚靠着墙。
看着看着，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一个身影逐渐重合，她眉头一皱，有气无力地喊他：
“你，转过来。”
熟悉的声音传来，白子画心脏巨颤，欣喜和害怕两种情绪交织，一时竟让他有了想逃跑的冲动。可他好不容易寻到她，好不容易见到活生生的她，不论如何他也舍不得就这样离开。
理智和情感在拉扯，最终情感占了上风，他深呼吸一口气，缓缓转身，身子却紧张地绷起。
或许是因为早有猜想，故而当那张脸真的出现时，花千骨反而不惊讶了。她看着他，眼中无悲无喜。
白子画预想过无数种他们相遇的情景，可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平静。
她眼中的神色告诉他：她记得他，记得他叫白子画，记得他是长留上仙，更记得他爱她却最终杀了她。
白子画被她的沉默和眼中的漠然伤到，一时慌了神，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打破这份寂静。
她厌了他，他早该想到的。
事实上，此时的花千骨也有些迷茫。
从她复生之日起，她就知道，只要白子画还活着，他们便终有一日会见面，许是十年，二十年，也有可能是数百年，上千年，但凡他还记得她，他们总会相遇。
她也曾想过，见面时她该用什么心态面对他，是憎恨？还是厌恶？亦或者又爱又恨？
可后来随着时光流逝，她猛然发现，她对爱恨的感知似乎没那么强烈了，过去让她痛不欲生的事，如今却只会痛上一时半会儿。
记忆中，她曾亲手杀了落十一，杀了霓漫天，仅仅两条生命的逝去，却让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堪重负，既痛恨他们的残忍懦弱，又痛恨自己手染血腥。
可如今，她复生短短八十年，杀的人却已有许多，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内疚伤心更是从不曾有过。
数百年前和他的爱恨纠葛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了爱的苦涩与绝望，明明曾经的她很痛很愤怒，可如今再回想起一切，感受却远没有那么强烈了。
生而无情魄，无论何种的爱与恨在她这里，都不过是一堆苍白无声的记忆罢了。
半晌过去，力气总算恢复了点，脑袋也没那么晕了。花千骨站直身体，缓缓从他面前经过，面不改色地往客栈走去。
白子画嘴唇微张，那声“小骨”却怎么也喊不出口，他原地挣扎了会儿，还是跟了上去。
花千骨知道他跟着她，知道他隔着人流在看她，但她依旧头也不回地走着，直到进了客栈也没有停下。
白子画在门外站了会儿，随后淡定走进。
她住在三楼，他没敢离她太近，因此只要了二楼的一个房间，方向正对她的屋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