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天算之算
沈南风曾认真剖析过叶皇后的人设。
她是一个很简单的人。
一生只修两道，天道和人道。
天道无为，人道有为。
所以她同样也是最复杂的人。
被母亲这般凝视，独孤睿也只能叹息一声。
随后乖乖带着太子妃和皇长孙离开了坤宁宫。
“阿素，你留下，我有话与你说。”
叶徽单独将韩素留下。
一众人离去，沈南风本想着答应韩素的事情，留下来替她观察叶皇后。
但却是被太子带走。
待其他人走后，叶徽走到长廊尽头，看着那一池水，轻声说道：
“阿素，你天资聪颖，因儿时遭遇，变得性情淡薄，你命中六亲不靠，回天山不老阁清修，或可至真正的武学之巅。”
“多谢师父爱重，可未曾入世，谈何出世？”
“我本以为，你见过她之后就会选择放下。”
韩素若有所思，“您知道我见过阿娘了？”
“她在南宁摆下这等阵势，不就是为了逼我出山吗？”
叶徽看向负手而立，轻轻叹息。
韩素突然想起了之前沈南风说起和阿娘见面的那些细节。
“原来阿娘离开南宁城去天水集，就是为了见您？”
“阿素，你娘执念深重，我和她之间，总有一个会死在对方手里，所以这场局，你入不得。”
听到这话，韩素心里带着几分怀疑。
师父和自己阿娘一样，心思深不可测。
可能在这世间，只有她们两人之间才会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
所以韩素特意叫来沈南风，就是想让他帮自己看看师父有没有什么异常。
韩素攥紧了手中剑，出言试探道：“师父总说道法自然，既然我已身在京都，便不会逃，而且，我留下，或许能帮到你……”
师父到底是不是将自己当做对付阿娘的棋子呢？
这么多年的师徒之情，难道也藏着算计吗？
韩素不敢确信，内心越发纠结。
“如何选，由你。”
叶徽转身，伸手为韩素捋了捋发丝，眼神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那是一种长辈看晚辈的温柔眼神，就算是面对太子的时候，她也不曾流露出这种情感。
“丫头，为师给你指一段姻缘，你要吗？”
一听这话，韩素的思绪被打乱，“师父，徒儿无心儿女情长……”
“你若是想在京都立足，姻亲就是你最好的底气。”
“对徒儿来说，手中剑才是真正的底气。”
“可你选了入世，又怎逃得过儿女情长？”
此时韩素才终于正视这个问题，随即说道：
“阿素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于我而言，姻缘二字，与家世背景这些外物无关，我若是喜欢，哪怕他是街边要饭的乞丐，我也愿意跟着他一起浪迹江湖，我若是不喜欢，他就算是皇帝，我也不会正眼瞧他。”
“还真是少年意气，既如此，你更应该离开洛阳，去寻你喜欢的人，去做你喜欢的事儿。”
“可阿素现在想做的事儿，是不负这一身功夫，去做真正有利于天下百姓之事。”
看着此时韩素的模样，叶徽仿佛见到了当初的自己。
这个弟子，她一直都很满意。
哪怕她是师姐的女儿。
“你和当初不一样了，阿素，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吧。”
韩素楞在原地，难道师父听出了自己刚才话里的试探之意？
“师父就没有想过用我对付阿娘吗？”
“原来这就是你的困惑，想来是师姐与你说了些什么吧？没错，你就是我埋下的棋子，一颗用来诛杀独孤丹云的天命一子！”叶徽毫不掩饰的承认了。
韩素只觉心里一阵抽痛，苦笑道：“既然如此，您为何还要告诉我？”
“道法自然，既然你能生疑，便总会知道真相，又何须瞒着你？这些年为师传你功法，教你明是非，知善恶，你也心甘情愿奉行，为师所作所为，是想将你打造成一柄最锋利的宝剑，一柄能诛邪镇恶之剑，所以最终这柄剑会杀谁，不由我，由你！”
这一瞬间，韩素终于明白了所谓的天算之算。
“原来顺势而为，便是师父您的手段，这柄剑可以是任何人，但您选择了我，正是因为我是独孤丹云的女儿。”
叶徽面不改色，继续说道：“你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做，就像我刚才说的，去找一个你喜欢的人，远遁江湖。”
“您便是算准了我不会无动于衷，对吗？”
叶徽轻轻摇头，转身折断一只桃花，丢入池水，“我只是在这一刻将长着桃花的桃枝丢入水中，它会去往何处？何人将感受到它的芬芳？而它又有将会在何处生根？这些你我都无法预料，阿素，天道无为，不算之算便是天算，从你入京的那一刻，很多事情，便由不得你。”
韩素心情无比复杂，师父果真厉害。
正如她所言，一切的选择由自己。
阿娘必定不会消停，因为她已被执念驱使，而自己又能眼睁睁看着她祸乱天下吗？
仁义、大爱、苍生，这些都是师父教给自己的。
如果真的在道义和亲情面前做抉择，自己又会如何选择呢？
什么是对？什么才是错？
韩素心里生出一丝无力感。
“阿素，今日见面之后，为师便无暇再顾及你，我有一个内侄名叫叶明章，他便是我想为你指婚之人，此子心性良善，我会让他去韩家拜访，叶韩两家若是联姻，你便在京都有了最强后台，就算是皇帝，也不会轻易动你。”
“师父，阿素刚才说过……”
“别急着拒绝，先认识认识，或许你喜欢呢？”
韩素无言，躬身行礼。
“行了，回去吧，前面的路，只能你自己走了。”
“师父，阿素还有一个问题，您可知北盛末年在太行山发生的那件事？”
话一出，便是死一般寂静，安静得只能听见蝉鸣。
叶徽转身，眼神冷漠，充斥着怒意。
很难想象这样的神情会出现在修道多年的师父身上，韩素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只听见她压低了嗓子问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看师父的反应，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情。
韩素稍加思索，“没什么，只是之前遇到一位高手，他突然提起，徒儿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