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别开生面的会议
218.别开生面的会议
“喔……那个……那个那个……”
金戈神情慌乱,呜里呜噜只是支吾。支吾了半天,也没吐出个豆来。满会场的人齐刷刷瞅着他。有个人悄声说了句刻薄话:“这人怎么了?哈,好像把嘴掉到裤裆里了……”这话灌进了金戈耳朵,他愈发紧张而慌乱。
“好了,我们不等你回答了。”黎一鸣说。他把目光转向大家:
“这种支吾其词的情形,我在下面调研的时候,碰到过不少呢,说起来,还都是有相当职权的人。”
人们全都专注地望向黎一鸣。当然,神态相似,具体心理是各个不同的。
“有一次,我问一位土地局长,有多少挂牌买卖的土地?成交了多少?他就是这个样子,支支吾吾,张着嘴,嘟囔了半天,就是回答不上来。我很纳闷。至今想不出他怎么会那个样子,莫非是因为身边没带帮手,无人给他提示台词,或者是由于秘书没尽职,事先没给他拟好讲话稿的缘故?”
黎一鸣后边这句话,引得会场登时轰的爆发出笑声。多数是痛快的笑,可也有勉强的笑,违心的笑,难为情的笑,更有从嗓眼儿里挤出来的假假的笑。
“后来,有人对我反映,别看那位`土地爷\\u0027,对本职业务颟顸懵懂,愣是闹不明白很基本的东西,记不住很基础的业务数字,但谁谁谁给他烧了香,他是很清楚明了的,深深刻在了心窝,半点都不含糊。当然,对谁谁谁没给他烧过香,他记得更牢,一听到那些人的名字,他的脸上就现出呲牙咧嘴的生理反应。”
又是一片笑声。这片笑声的构成成分,也殊不相同。而且个别人,看着是在笑,细瞅却像哭,硬生生使五官走了型。
“这位土地局长,难道不也常习惯性地在会上称自己是公仆吗?可是,大家说说看,他算哪一号公仆呀?我想问一下,就这一点,大家能否联系实际,来发表-下自己的见觧?”
会场里开始活跃并热闹起来。大家来了兴致,议论纷纷,却只热衷于罗列类似的现象,不谈见解。
比如,列举说 有的财政局长,不知他掌管着多少钱;有的劳动局长,说不出辖区内约多少人下岗、待业;有的审计局长,拿着递给他的报告,连扫一眼都嫌麻烦,提起笔来就签字,然后,屁股一抬,便急乎乎往哪个酒店赶场去……如此等等。
“我再说一桩吧,可算是更荒唐,更雷人的。”一个干巴瘦的老头,晃了晃肩膀,笑着说,声音比别人更为洪亮。
只听这声音,大家就知道说话的是省国土资源局局长李丕功。这老头儿,话语向来幽默,而且襟怀坦荡,以敢言着称。大家的目光立时都悠了过去。
坐在黎一鸣旁边的魏敬友,一脸笑咪咪,用手托着圆下巴,兴致勃勃地盯着李丕功,看他这投脾气的老朋友会爆什么料。
“注意,”李丕功捋了一下半白的头发,笑道:“我说的也是位局长,管文化的,是位很应该受人尊敬的文化局长__文化局长嘛,你想想,该多有学问呀,脑子里又该累积了多少文化艺术细胞呀。嗬,真叫人羡慕啊。可是,唉,怎么说呢,我讲的这位局长可真不敢叫人恭维。该局长嘛,学问是有,但很偏,偏了不止千百公里。他,既不钻研诗词,也不研究戏曲,只专心修炼一门学问__麻将,噢,不对,还有一门学问__朴克。他修炼这两门学问,不是为休闲娱乐,而是为着赌博,并且是豪赌!当然,他能当上局长,一定另有独门身段,这点咱就不说了。这个离谱局长,你能叫他对本职工作上心?你能叫他业务上有见地?你能叫他回答问题可以说出个豆豆来?嘿嘿,简直是缘木求鱼。大家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他这号人,怎能算公仆,连点边儿都挨不上嘛!”
李丕功这番话,没实指是谁,好多人的意识里却愣清楚那是啥人。除了莫思,还能有谁?那些话,那些句子,都是为莫思量身定做的。不少人本来就知道莫思不是好鸟,讨厌他,甚至憎恶他,可是没人肯不留情面当众戳他。经李丕功这么一揭,都甚觉痛快,一边听着,一边高声笑着,还一边扫瞄着会场,看莫思在不在座。可是扫遍了所有座位,就是找不见莫思的影子。有几个人,便忍不住发出议论:
“李局长,你说的那个人,纯粹是干部队伍里的渣滓。”
“渣滓,这词太温和,分明是老鼠屎。”
“可惜他不在会场,该让他来听听。”
“只听听有啥用,难道他就能变好了,不再当老鼠屎了?”
“说得是!既然是老鼠屎,就该清理了,早就该清理了……”
“对,对对!说得对!”李丕功很激动。他站了起来,拍了拍手,说:
“不瞒大家,仅我上面说的情况,此人就不配称公仆。我新近更掌握了一些确凿可靠的材料,有文字,有图片,有录音,证明他就是一个大蠹虫,如假包换。诸如吃贿赂,卖文件,和人合伙经营涉黄业务,乱搞女人,什么烂事都干。如果不掌握这些,光麻将朴克那些事,我不会在这揭他。可以告诉大家,我已经实名举报了他。如果我的举报信和这回的发言,有不实之词,甚至涉嫌汚蔑诽谤,我甘愿承担法律责任!”
会场气氛陡然起了变化。所有人都沉默了。大厅里阒寂无声,连小小的轻咳声都没有。但接着,起了响动,唿唿隆隆响成一片,几乎所有的人都立了起来,椅子摩擦声,鼓掌声,一起响起来。谁也没料到,一个寻常的会议,会出现这样不寻常的插曲。
直到李丕功坐下来,大家跟着坐下来,会场才安静了。魏敬友心里却不能平静,他和李丕功是贴心朋友,两人都有真性情,心事无有不可对人言者。瞧瞧这回吧,李丕功向邪恶放了响箭,还坦荡得很,在响箭的羽翎上留下自已的名字。真叫人佩服!他抬腕看看表,再看看黎一鸣,意思是请他继续讲话。
这时,秘书徐方轻步走过来,对黎一鸣低声说了几句话。黎一鸣便侧过脸,对魏敬友说:“北京有个电话,我得去接。”转头对大家说:
“很抱歉,有个紧要事,我得离开。下面,就请敬友同志来作总结发言吧。我呢,本来有些话还想说,可是刚才大家的议论,尤其是丕功局长的发言,已经把我想说而未说的话,都说透了,而且比我要说的深刻多了,也精彩多了。会议能开出这个効果,我很感动。谢谢大家!”
会场上的人,大都起立,从表情上看,都不愿让他走,想听他再说一会儿。黎一鸣走到门口,扭过头来说:
“另外,我还有一层更重要的意思没说,那就是,从我接触过的干部看,多数是出色的人,忠诚地、长年如一日地、倾尽心力地履行着职务。他们的事迹是非常感人的,他们的精神是值得景仰和学习的,他们的人品是值得赞扬和敬重的。这层意思,以后我会找机会,详细和大家交谈。”
黎一鸣匆匆离开了会场。一阵热烈掌声,伴着他的脚步。这次会开得太好了,太有价值了。好多人感觉,这是一次别开生面的会议,一次异常过瘾的会议,更是一次不容忘却的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