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母爱,迟到了二十年
天亮了。
断断续续,不眠不休的一夜终于过去。
顾羽宁异常疲惫,从来没有这么精心地照料一个人,他真想请个看护,这样消磨意志的事情太熬人。熬得他下巴晕着浅浅的青色胡茬,眼睛里布满血丝,英俊帅气遮不住憔悴的倦容,浑身像散了架,两天两夜,幸好他身强力壮,体质好,不然他真的也要躺在病床上让护士扎针了。
他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僵硬的脖子,随后拿起手机。
清晨六点,阮楠收到了他的信息。
一部新上市的苹果手机,一盒盒美味的早点,一套男士洗漱用具,在早上八点完整地出现在自曼的病房。
顾羽宁很满意地点点头,阮楠的办事效率极高,顾boss已经擢升他为特别助理,工资也涨了一倍。
“boss,蒋总昨夜十二点的航班,入住在盘古酒店。”阮楠汇报。
“先不用去公司,你去接她到医院来。”顾羽宁说。
“是,我立刻联系米娅。”
阮楠走后,顾羽宁看了一眼熟睡中的自曼,烧已经退了,她却一直不醒。
顾羽宁没有去洗手间收拾自己,想到蒋玉玲要来,他应该颓废憔悴一些才能让蒋玉玲明白他这个做女婿的已经尽心尽力。
许是饭菜的香味勾起了自曼肚子里的蛔虫,自曼悠悠地睁开眼睛,眼皮有千重,她又闭上歇了一下,再次睁开,模糊的视线里是一脸温柔的顾羽宁。
“你醒了。喝水吗?”
自曼呆呆地看着他,木然的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任何情绪。
顾羽宁习惯了,倒了半杯温水,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去。
干涩生疼的喉咙稍稍舒服一点,被水浸润的胃里也有了点暖意,只是吞咽一下,胸口便撕裂一样的痛,她摇摇头不想喝水了,躺在床上,目光掠过床头上的新手机。
一款金色的全面屏苹果手机很时尚也很昂贵。
自曼闭上眼,慢慢地呼吸,鼻头莫名地酸酸的。
烧成那个样子,她都死不了。她真是命大,就像小时候不小心落入河里,被人救上来昏迷不醒,去地府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吃点白粥?”顾羽宁问她。
自曼摇摇头,胸腔里拉锯一样的疼,她呼吸都觉得痛,吞咽更是难受。
“哒哒哒”,脚下生风的高跟鞋声音渐渐传进来。
身穿红色风衣黑色阔腿裤的蒋玉玲,自带引人注目的属性款款而来,医生和护士纷纷侧目,漂亮的女人处处可见,但天生具有睥睨天下气质卓然的“女皇”却是百年难得一见。
蒋玉玲不管在哪儿都能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她是风是火是不一样的烟火。
顾羽宁装作听不见,舀了一勺白粥递到自曼的嘴边。
“吃一点。”他几尽温柔体贴。
自曼心思细腻,遥闻高跟鞋的声音在她病房的门口戛然而止。
“你叫了谁?”
沙哑的嗓音像走了音的小提琴,自曼一开口,喉咙处的腥甜味瞬间阻塞了呼吸道,她用力一咳,立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蒋玉玲站在门口许久,脚下像生了根,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听阮楠说自曼得了肺炎,她心急如焚,从车上下来,她飞跑着走进电梯,走到病房的这段路她才慢下来。
“让她走。”自曼抓住顾羽宁的胳膊,咳得脸色通红,却拼命挤出这三个字。
顾羽宁心真狠,不理她,任由她的指甲嵌入他的肉里。
蒋玉玲提着一口气,缓缓走进来,她不是个软弱的人,在面对女儿的事情上她一样要杀伐决断。
“阿曼……”她轻声一唤,视线掠过顾羽宁,心里有一丝触动。
“我听说你生病了,好些了吗?”她移动到床边,脸上竟不知做什么表情,双手也不知怎么放着才合适。
做母亲,她不会。
母亲这份职业,是她人生履历表中最大的败笔。
蒋玉玲的助理米娅适时地出现缓解了蒋玉玲的尴尬,米娅把水果和补品放在桌子上,悄悄地退出去。
蒋玉玲一边拆着水果篮,一边自言自语:“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樱桃,你姥爷还说叫你樱桃,我觉得俗,我只想让你慢慢长大,就给你取名叫……”
“别说了!”自曼强忍着要夺眶而出的泪低声嘶吼出来,胸口疼得令她紧紧皱着眉头,她不想面对的为什么要让她面对?她靠在床头,似乎一下子松快了,她终于忍不住对她的亲生妈妈发了脾气。
她从小就想过等有朝一日看到这个女人,她一定把最难听的话说给这个女人听,一定要让这个女人和她一样承受同样的痛苦。
可如今,面对面,她说出来了只有这三个字。
什么都别说了,该说的时候没有说,现在说有什么意义,不过徒增悲伤。
四岁到二十五岁,二十多年,她早已习惯没有妈妈的陪伴,每每生病不舒服伤心难过时,她不是没有喊过妈妈,看着别人有妈妈宠爱着,她不是没有嫉妒过,有时候看大伯母对自青姐姐一片用心,她不是没有羡慕过,可终究时间掩埋了她的思念,她说过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伤痛。是的,她被治愈了,她现在的痛苦不是因为这迟来的母爱,而是因为她生了很重的病,所以她胸口疼。
“阿曼……你不要生气,要注意身体,我……我,我这段时间都在北京,你先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别来了。”自曼说。
三个字如同一个巴掌扇在蒋玉玲的脸上。
别说了
别来了
短短的两句话,六个字,像刀一样剜着蒋玉玲的心。
这条路注定艰辛,可她不怕,她相信血浓于水,相信那句老话母女没有隔夜仇,她迟早能得到女儿的谅解。
“好。我不来了。羽宁,好好照顾阿曼。”蒋玉玲和平日并无两样,伤心难过她往肚子里咽,她的身上早已穿了一层厚厚的铠甲,二十年,她所经历的一切练就的那颗坚硬不摧的心怎么可能被轻易击垮。
“我送您。”顾羽宁站起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病房,蒋玉玲的脸色立刻变得无情又刻薄。
“顾总,阿曼是我很重要的人,也是正生集团唯一的继承人,你应该知道孰重孰轻。”
语气中带有几分警告的信号。
顾羽宁点头微笑:“我当然知道。”
蒋玉玲给他一个会心的笑意。
自曼闭上眼,放空了自己,爸爸和妈妈到底是怎么样的关系,在他们关系之外那些女人又是什么样的存在,自曼什么都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