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跟着鸣镝走,去找休门
小院落那日的回忆到此结束,顾梓恒自问,义父若遭遇险境,会如何做?
他薄唇抿紧,唇角已经起皮,此刻正深切感受自己的狼狈,有些恼羞成怒。
“此地为谁修建?”顾梓恒强自镇定地轻声问话。
久在幽闭之中难免容易慌乱,而顾梓恒又生怕同伴过分担心自己。他二人被拘在墨黑沉寂的四方空间,伸手可触只有一大片湿黏的苔藓。
这里是旖旎阁的两重墙体内部。半炷香前,他们已顺着墙体完整移动了两圈。
除了徒废体力不断重新回到原地,他找不到墙体里有任何破绽,更没有出路。
无论如何移动,就是出不去。
二人在移动,墙也在移动,里墙套外墙,丝毫摸不着变换规律。
背后传出两声轻咳,顾梓恒屏气仔细听,庄清舟正断断续续回答自己问话,“尚不知。我初来时便查阅过筑物档,此地建造于始宗称帝前一年。”
前朝修建?那年济阳城因藩军后防补给线过长,一直被大嵊余孽捏在手里,是最后一批从前朝手中攻破并解放的城池。
“若与前朝勾连,为何之前数任刺史竟未察觉?筑物档中没有详实记录?”
庄清舟听懂顾梓恒疑惑,解释道,“少主,前几任若无知也不是没有可能。我是首个白虎营出身刺史,此前刺史任免主动权一直在中枢阁手里。”
顾梓恒口含嘲讽,“难怪义父只得另辟蹊径,凭中枢阁的老货也能成事?”
他家义父对此地军枢部署关心异常,时常问询防务,通常以留布眼线为主要手段,极少在刺史这样的行政官员位置上安插亲信。
一则懒得引来中枢阁关注,二则暗地行事相较明面上还是略略方便。
千珏城少有人知晓此地被收归回西京前的某些轶事,所以济阳城若早被人觊觎,那打它主意的人只会是敌人,不大可能出自西京朝堂。
话又说到这家烟花之地,只怪庄清舟经历太少,来不及摸清楚底细。
顾梓恒来不及怒其不争,又问,“方才自二楼跃出,你可看到什么异景?”
庄清舟轻吐一口浊气,内里苦不堪言。
他虽上过战场,终比不得顾梓恒从能走会爬时就在刀枪血海中历练。
此刻,体力加速散退,因密闭时间久了,又盲目徒劳移动半晌,庄清舟脑海正自助发力地拧成一团,眼瞧着马上能炖出一锅粥。
异景?就是光秃秃的墙而已。青年半咳半提气强撑着回答,“从二楼的高度目力所及,除了旖旎阁高低两重墙看不到其他。”
高在内,圈住了恩客的极乐;低在外,隔绝了百姓的悲欢。两墙沿着旖旎阁方圆围住两圈,平行之间足有一人拦手之宽,又在其中砌筑了列距不同的短墙。
“就像......”顾梓恒陡地精神一振,旋即又一阵头皮发麻。
八卦阵。青年先是一阵狂喜,因为认出是何阵。
继而心中无限泛起后怕的涟漪,因为,顾梓恒不通此道。
天机地理、文法演算他不精巧,就是奇门八卦没学好。
与顾梓谨那小子刚好相反,“破阵不可用蛮力,需找到正东‘生门’打入,往西南‘休门’杀出,复从正北‘开门’杀入,即可破阵。”
弟弟的话在脑海无限重复,却也并无太多用处,他最多勉强背下来这段。
顾梓恒无比挫败地想,他们跃入墙体时正值月黑风高,落地位置大概便是阵眼,阵眼中心触动机关,关闭了平行上方的入口。
二人在其中被困得不知时间逝去,却能感觉到墙体在不定时移动,所以当下方位早已没有参照,正东在哪?正东在哪!!顾梓恒情绪略有些上头。
他素来在属下面前装得稳重自持又或经常以一副严厉冷酷的姿态示人。此时此景,不知何来的烦躁,一丝一缕从心底慢慢往上爬。
他睁大星眸,前方一切都无法探知,墙内感觉不到一丝风。
他身后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却能察觉呼吸的主人在努力克制。
顾梓恒再次强自冷静,晓得自己是因为空间密闭导致心绪紊乱。这种无意识一旦不察,便将对主观判断造成无法挽回的影响。
“你放松些,无需刻意忍耐,这墙仿的是八卦阵,但墙体只有两层,应是为了避免惹人注目,没有太复杂的阵眼。”可徒耗时间,也会被拘在墙内窒息而死。
强行破阵亦不可取。他身上不是没有些关键时刻能保命的玩意,但打草惊蛇有可能让被隐在暗处而不知名的敌人提前放弃此地,白白丢了机会。
“公子放心,当前万不能打草惊蛇,我还扛得住。大概逍遥日子过得太久,身体实在钝了,也是我活该。”
顾梓恒:“......”就是这个意思,还没到只剩一口气的地步。
“我们需要找到正东方向在哪里。如今不知被移动到何种方位。”
没有一丝风,听不到一点声音,连在楼上能听到的流水声,也丝毫不闻。
而济阳城唯一的活水,便是从上游汒山融雪而生的护城河。
彼时既不是幻觉,那便是阵眼位置已移动至护城河正对面方位。
那正东便是?!顾梓恒深吸口气,他需要新鲜的空气来驱散脑中的混沌。
突然,庄清舟在他背后身躯微震,冲他低吼,“少主,我听到鸣镝声。”
金琅卫独门信号,“刚好在正东位置,那是生门!”
“你安排了暗卫?”庄清舟困恼否认,认为手下暗卫万聪明不到这种地步。
这么凑巧刚好在破阵方位的人,只可能提前了解机关,特地来相助。
但,自己何时在济阳城能有这种助力?
听少主语气,更不可能是他的安排徒添神助了。
“知道这鬼地方有异端之人,左不过都在亲近,可我连师爷也没告诉。”
庄清舟这番提醒蓦地让顾梓恒想到了什么,立时在黑暗中阴沉了脸。
青年当即冷冷道,“跟着鸣镝走,去找休门。”
一面听着那鸣镝长一段短一段,表达的是“紧急出动”之意,二人憋住一口气,强行提振精神往声音方向奔跑。
待跑到鸣镝咫尺方位,墙体徒地再次转动。
“少主!”
“别慌。”顾梓恒简短宽慰,似对逃出生天已然笃定,但口气不太愉悦。
庄清舟不疑有他,便闷头跟着跑,当再次听到鸣镝,也重新听到水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