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你怕是要做瓮中之鳖了
他此时此刻才深觉,自己不但作为一方父母官很失职,有负主人所托更是不可被原谅。
顾梓恒问到了他最担心最后怕的场景。
庄清舟惨白着脸摇头,“最近的兵就是赣州那支四神营所属,一旦发生异动,鞭长莫及,而赣州太尉必先向对方通风报信。我这府邸尽是散兵游勇,只怕实力悬殊。”
顾梓恒端起骨节分明的指头仍在不紧不慢有节奏地叩点桌案。
他的沉默,将上位者的威压和暴怒以狂风侵袭的姿态渗透在屋子里的每一丝空气里,并无限扩散,但场中二人却陷入了短暂的、诡异的安静。
庄清舟感到自己每一次呼吸都分外艰难。
心中的痛悔以及对面前之人的畏惧阻碍着空气在周身畅快流动。
“你既有心纵容,为何不留后招?”
因为,自恃自己已调查深入仔细;
因为,自恃对方虚与委蛇已久,必不敢随意亮底牌;
因为,自恃这小城孤立,唯一的借兵入口易守难攻;
因为,自恃汒山后的邻国内乱已久,无暇顾及;
因为,自恃只有自己可以借助到赣州四神营之力,各方必定不敢轻举妄动......
庄清舟紧抿着发白的嘴唇,知道这些理由归根结底只有四个字:
“是我轻敌。”
他睫毛微颤,改双膝跪下,双手撑地重重磕了个头
“请少主治属下死罪。”
他不逃不辩的干脆,让顾梓恒怒极反笑。
“庄大人好胆色。”
“先前你破案遇阻,我奉命协助,后来凶手落网,我也帮你想了法子控制,你要利用林家客栈,我出手将她身边的人倾力治了,又遣四神营全力配合。这其中桩桩件件,从没听你理顺禀告过说,旖旎阁是心腹大患。”
“你那些个前任自然不顶事,可毕竟是你来了,因循旧例也该有个限度!”
“我们自那破阵里脱困后,你有无立即思考对策,有无想过这其中背后憋着多大的阴谋?”
“今日你将搜查见闻这般那般分析,无非还是发出预警,那烟花之地怕是自多年前就在悄悄谋划,不管她有什么目的,最可恶的便是,你竟一无所知!你到任多少年了?竟从未想过它的存在会造成多大影响,是否会殃及——”
顾梓恒阴沉下脸,骤然顿住。
伏地不起的人颤巍巍接话,“想过,想了太多,觉得,周遭桎梏太多,怕保护不了......一时,瞻前顾后,一时又怕,打草惊蛇,我——”
“不要说了!”顾梓恒喝止。
“这些心意和难处本王怎会不知?”他半睁着眼,撑手扶住额角,声息慢慢缓了,“莫说是你,即使是本王,也是舍掉千珏城的一切,隐掉身份甘愿在此坐镇。”
“我向皇帝奏请调你过来,正是因为你是本家大将,更是自义父那承学济阳城布防最多的那个。”
青年兀自低首,抠紧砖缝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头正下方对着的砖面上布满星星点点的湿痕。
“你对这里知根知底,实不应该出此纰漏。不要再沉溺在患得患失里了,我们都应该尽早走出来,即使做不到阔步向前,也应少些无用的挂碍。”
青年声气依然不稳,模模糊糊应声。
“嗯......我明白,我懂。”
顾梓恒说着说着,见他这副扭捏样子,胸中气焰被不知名的心软强行按了下去,另又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心软,此刻看他真是哪哪都不顺眼。
“你能想出来的招,便是明发邸报引来钦差?”
青年哽咽了几秒老老实实回答,声音也顺了,“当时只想震慑一番好争取时间查证,我料想不到天子会派使者。”
顾梓恒冷哼,“你必也藏着侥幸心理,觉得我一定另有后招,绝不会甘愿陷入险境。”
庄清舟猛地抬头,露出两只充盈猩红血色的眼圈,泪水鼻涕还在脸上到处横飞。
顾梓恒:“......”
“给我滚去擦洗干净!哪里学来的女子行径!”
庄清舟横起袖子随意一抹算完事,挺直背继续说话。
顾梓恒:“你......”
庄清舟张大了嘴,“啊?”
顾梓恒重新扶额,无力道,“你继续吧,捡要紧的。”
“属下不敢揣测少主行事,暗卫自我到任第一日便在旖旎阁盯梢,其实一直以来,她都未露破绽,直至这次为了拿到文书才露出赣州这个尾巴。”
“官商勾连虽正常,但她渗入程度已经非同小可。她此次摆鸿门宴的目的,无非想让我宽心。这说明她手中可亮的底牌并不多,至少短时内,她不想与我正面抗衡。我虽有发现,也需争取查证的时间。”
“如今何大人已在林家客栈,林羽此人,我也并非一味放心,只是相较之下,她背后没有旖旎阁这般盘根错节,她身边那个算卦的书生,我数次试探观察,也应与旖旎阁无关联。”
顾梓恒不咸不淡道,“林羽不似心甘情愿为你所用之人。”
庄清舟舔舔干裂的嘴唇。“她介入案情时我本有疑心,但后来尽数消了。我放她与那书生在刺史府等审讯消息的几日,外间没有多的异状。我便是想告诉她,既想在济阳城安稳得长久,必需我的庇护。”
“至于这次,是她自有所求。如今也算自行上了我这条刺史府的船,只得共计荣辱。
青年继续说时,选择稍微斟酌了一下用词,“还有她与那书生......以我收集来关于林羽的情报,这女子虽对情爱无感,但确实对那名书生另眼相待。她很是重情义,对身边之人皆存维护之心,是以有弱点好拿捏。”
顾梓恒从他开始聊“与那书生”几个字时变换了一下坐姿,端起茶浅啜着,不知是不是对这些细节不感兴趣。
“好了,你有你的打算总是不差,如今何故急于求助?”
庄清舟哭丧着脸,“想到四神营无法驰援便万分后怕,确是一时慌乱......”
“你这话不假,如果不是何嘉淦此行带来转机,你怕是要做瓮中之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