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革命的友谊真是脆薄如纸
顾梓恒沉吟片刻,倒没有因为这两个女人之前似有嫌隙而刻意保守,只是斟酌着道,“按照庄大人的推测,她应是有自己的打算,如今对抗官府的痕迹却几乎没有。只能说,与姜文竹之流若即若离,要么首鼠两端,要么韬光养晦。”
这个结论尚可。
比之这些拿不准何时来打冷枪的“流窜派”,潘清儿毕竟经营着一家疑似窝点,只需官府提前警惕,勘查起来便于监视,扫荡起来还是便于一网打尽。
至于自己为何起了关切之心,绝不可能是正义感横生,也不是对竞争对手落井下石,更不是害怕打击报复。
总归日子,还得过安稳些地好,她从来图的便是圈好林家客栈那一亩三分地而已。
林羽递出药瓶,顾梓恒并未伸手来接,也懒于解释,只漫不经心道,“大娘子自行处置了就行,这丸已无用了。”
林羽顺从地颔首,想起文周易最后一次服用后,确实有如石沉大海毫无效果,胸中又生犹疑,“我虽医术粗浅,却也懂过犹不及,这药失去效用,是否与强行过量吞服有关?”
顾梓恒似对这类话题颇有忌讳,极不乐意在文周易身上讨论太多,沉默良久算作承认。
林羽见他冷了态度,并不以为意,反而觉得两人能这般平和对话很是难得,当下微垂眼幕,清晰了当说了声抱歉。
顾梓恒不解侧目,“嗯?”
“也没什么,只是——”林羽站得累了,偏头将目光虚虚投向耳室的方向,情绪莫名慢慢低落,“我对你的承诺,终究没有做到,而况说到阿乙,他还有诸多不是,在此真心道个歉。”
这番话简直像天外来语,听得顾梓恒直发愣,好半天才漠然道,“都是你情我愿,你是外人,又能如何?至于那少年,他自有承担,旁人亦代替不了。”
两人一时无话。
林羽目光在姜文竹和文周易之间来回闲逛,这会正低头将眸光星子洒在文某人身上,定睛一看蓦地失笑,忍不住提醒,“顾先生,关心则乱啊。”
顾梓恒:“?”
林羽又指了指。
顾梓恒这才低头看仔细。他来时便用大氅将怀里的人围成一团,见他总是顺不下眉头,内心焦急不已,一会担心文周易忧思太重,一会怕这人自顾自隐瞒伤病,只得手忙脚乱地又将大氅从头到脚不断压实收紧。
这密道原本也不通风,文周易脸颊明明盛着两坨潮红,额头还沁着微汗,不知为何就全然被顾某人生生无视,似被误诊的病人晕乎了半天,终于闷热难耐地轻开眼帘。
顾梓恒见他眸光清明先是一喜,然后就从那乌沉沉的瞳色里看到无声的控诉。
顾梓恒:“......”
好在那只完好的手摆在外侧,文周易忍着疼挣扎地动了动,细弱的声音听来很是无语,“此地密不透风,你也,你也不怕热死我。”
顾梓恒:“......”
这话中语态能听出异样亲近,顾梓恒状似无意地微掀眼睑,不咸不淡对文周易说道,“是我有些鲁莽,你忍一忍。”
文周易眼神一暗,偏头咳嗽小片刻,蓦地没来由哼出一声。
顾梓恒面色微变,“怎么了,哪里不适?”
这问题真是不高明,他如今浑身上下,五脏六腑哪里哪里都不适,但文周易怎敢直说?尤其那只被自己残忍掰脱臼的手臂,好巧不巧还向里埋在顾梓恒胸口,只要对方稍稍一动,关节脱臼处就抗议着立刻发出一阵剧痛。
林羽也发现此人总是眉眼不展,待观察了一会,突然冷冷道,“不如看看先生的手臂?先生力大无穷,咔嚓一声便想折就折。”
文周易:“......”
革命的友谊真是脆薄如纸。
果然,顾某人立时吊起嗓门,扬声诘问,“怎么回事?”
文周易:“......”
他愁苦地看着某人锁紧的眉头,心说这个怎么回事,确实不太好编。
这时,林羽酥软靠墙的身体突然正经伫立,低声急促道,“你们看!”
顾梓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地上那具身体的四肢正微微抽搐,他稀松平常道,“穴道要松开罢了,慌什么?”
这类控制准头控制时间的点穴,暗九之中除了般鹿,旁人也做不来这个。姜文竹发出动静的同时,耳室门开,三人先后走出,最后一人看到地上的场景愣在原地定了数秒,又跟上了队伍。
般鹿见某人醒着,也不敢造次,人模狗样端正脸肃然道,“少...先生,冷油已尽数倾倒,有两件事亟待庄大人后续决断。”
决断自然是少主决断即可,但既然外人在,戏还得演全套。
“我等已观测到冷油顺流通向溶洞边沟,这冷油无法挥发无法溶解,势必有影响水源的后患,还需刺史大人着人以煤、土之物将边沟填实。二则,大师兄在耳室找到另外的暗门机关,请庄大人着人探测是否是类同耳室,若与此间情状无二,一味相仿前法,耗人耗时也浪费资源。”
肇一点点头,“请大人容我一些时间,能令这些冷油物尽其用总比浪费了好。”
林羽插话问道,“溶洞深处到底是哪里?可藏什么别的危机?”
般鹿这会与她对话也实为正色,语气赞赏道,“大娘子睿智,其实这诡计的要义是自密道引爆后令地面塌陷,全城尽毁。溶洞并不可怕,可怕的便是溶洞之上这些密道以及硝石冷油。
顾梓恒尽数听了,朝一旁给了个眼神,示意姜文竹已醒。
林羽这才想起家中少年,上前拍拍他肩上若有若无的灰尘,温声道,“向前日对我一般鼓起勇气来,记住,你不欠她了。”
阿乙双手自然落在两侧,温顺平静地站着。
他方才看向地上时确实忍不住愣神,听到自家大娘子的鼓励和安慰,语气中既有不想被人担心特地呈现的轻快,也有本性不自觉流露出的善良。
“我,我只是未见过一具柔弱的身体遭此对待,即便知道是她,不知怎地,总是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