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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我一介死人,当然没有惦记的必要

财聚之地?司徒扬歌差点被逗笑。

不是他妄自菲薄,自己从那位草包皇帝手里抢过烂摊子的第一件事,就是算账。

算国库银钱,算宗室贪腐,算重臣家底......

算着算着,自己又被气笑了。

国库空的,宗室凋零——

重臣是什么?可以吃么?

他苦笑着摇摇头,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泛着一股穷酸气,“王廷周遭甚至聚拢不了大商,这不,我都开始周游列郡了,打算活捉几只冤大头。”

薛纹凛不禁勾起嘴角,睫羽覆下和卧蚕交叠出浅浅印影,精致小巧得十分好看。

“也当真为难你,各地钱帐作假,王廷确是无头苍蝇,但何苦你亲自出马?”

司徒扬歌抿唇无声笑笑,觉得这句实话不说也罢。

因为情报网传来薛纹凛还活着的消息,兼之西京在边境附近有动作,又兼之好巧不巧,军枢处那笔银钱刚好落入自己名下的银号,他来看看能不能一举三得。

会会旧友,敲打盟邻,顺便——捞点实惠。

他见薛纹凛似乎也不甚在意着回答,便也不再上前纠缠,这话题就算歇了,只是这心里仍在为自己方才的莽撞失语在意。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要去提他父亲......

在薛纹凛面前提他父皇便罢,还非要提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话题,司徒扬歌差点被自己蠢哭了,转念又怀揣着侥幸心理。

毕竟外人眼中那位开国皇帝,本来就形象高伟,但只要不是神啊,在不同的人眼中各有相异,十八罗汉也还各有真身嘛。

百姓无不拥戴,朝堂无不敬仰,宗族无不畏惧,在作为父亲——

实在没有比始宗薛元玢更混账的父亲......

他用最残忍原始的手段隔绝薛纹凛对母爱的依赖——去母留子。

这种做法原是防止牝鸡司晨,垂帘之后女人当政,从某种意义而言,薛纹凛只有作为皇帝心中的继任者才需出此绝策。

但比较讽刺的是,当王者迟暮时,曾经对伴侣的锥心承诺和海誓山盟都可以用一句“忘记”和“不要太沉湎执念”来敷衍和回避。

薛纹凛并没有很渴望那个至尊位置,只是被迫变为父母博弈真情价值的牺牲品。

母亲用死换得了帝王单薄的口头承诺,也让薛纹凛留下一生都无法治愈的伤痛。

父亲临阵反悔背弃诺言,化为插入肋骨的第一刀,

以死相逼,强迫他向王座效忠是第二刀,

被兄长用挚爱安危,威胁他放弃一切包括挚爱本身,是第三刀,

而那个女人,为了摇尾乞怜的母族、为了自恃伟大包揽的责任,放弃了他们忠贞不二的感情。

这才是穿胸透凉的伤心箭。

司徒扬歌默默而难以自抑地打量着薛纹凛。

当目光触及那双在他看来死水无波的眸眼时,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真心引薛纹凛为知己的上位者,他都觉得胸口一阵一阵地疼。

他看完仿佛没事人一般的当事人,又忍不住朝对面某些始作俑者瞪眼。

司徒扬歌最近一次见这女人,大概还是薛纹凛出征之前,三境最后一次商讨清绞前朝余孽的远征计划,彼时薛纹凛已单方面做好亲征决定。

那女人安静地坐在垂帘之后,司徒扬歌当时就很想挑帘看看,获得摄政权威后她能怎样神气活现,但最终被薛纹凛察觉,丢来一记眼刀迫得自己生生忍耐。

而王座上,年轻的帝王面容稚嫩,整个朝堂的氛围从表面看,仍是摄政王的天下。

多年不见,这女人的确大变样,司徒扬歌只是私心不想承认而已。

从与薛纹凛相处的语气之细微到进退之应对,简直无限接近一个签完卖身契后对主人任劳任怨的奴婢。

只不过她从不掩饰眼神中时而迸发的情愫,因为过于坦诚和不顾忌,令对方根本无法回应。

司徒扬歌不禁心中冷笑,重重伤害过又假惺惺的嘘寒问暖,谁遇到谁倒霉,还回应?

这女人一向敏感,不,准确而言是细致。因为敏感过后往往伴随而来的是胡思乱想。盼妤则不,她能看到细微处,又马上能从细微处里极快找到自己所想所求,向来目的明确。

他见证这女人放低姿态,近乎低三下四,他看到被凉薄和不在意的眼神扫掠后女人的坚韧,他更心惊于薛纹凛某种程度上的容忍。

这位兄弟向来信奉至纯至善至爱,当然不是要求所有人,至少是他所珍惜在意的。

至亲、朋友、爱人,须不含任何一丝阴谋和利用的杂质。

可以明着反对,不能暗地捅刀子,否则一棍子打死,且在他心中形象再无还生。

所以问题就来了,当年他看着薛纹凛饱受情殇,如今是什么心态令这位仁兄足以平静且容忍地看待始作俑者?

是铁树开花,春心重新萌动?

还是至死不渝的爱?

司徒扬歌:“......”不能细想,不然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盼妤阴沉沉看着他脸色变化得精彩绝伦,咬牙微怒,“凛哥,你不能离开西京。”

薛纹凛眼帘半阖地歪头撑着,眉容间沁染着微醺般的慵懒,他应当能听出来这语气中不同寻常的郑重,甚至含着一丝少有的怒意。

是的确少有,她现在哪敢对薛纹凛说一句重话?

男人浑然不甚在意,说不清没把盼妤的情绪当真,还是没把司徒扬歌的玩笑当真。

他静默了半晌,终是温声道,“出城接应到般鹿后,我们全速返回北澜,你还有要事,不能弃大军不顾。”

盼妤浑身僵住,压抑着音调努力维持平稳地道,“你我都决定离开王廷那些糟心日子,为何偏偏我还要管?”

其实她原意是委屈男人不管不顾自己,她晓得自己没什么立场,但又觉得自己服软这么久还捂不热一块石头实在很丧气,话语间无形中透了一丝埋怨。

薛纹凛稳坐其中纹丝未动,闻言竟睁开眼,端详对方半晌,迟迟才语气平平,“我一介死人,当然没有惦记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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