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他死了。
面巾上的五官静止平和,眉梢上感觉不到一丝微动。
楼飞远心中暗暗惊异,从激昂的情绪里分出少许心神,好奇地快速打量着对方。
只不过,眼前之人有面巾遮住面容,披风又严实,几乎兜住好容易露出的额头,烛火这么昏暗之下,越发难以辨识。
他知道顾梓恒比丰睿更权重官高,他更有意识此人可能比顾梓恒身份还要神秘贵重。
楼飞远霎时醒悟了什么,垂首默默咧嘴笑,看薛纹凛尚在原地不动,又凑前悄声密语。
“六龙令事关前朝宝藏,此事本就极其隐秘,哪怕三境天家也只有再其中少数得知,那么你,是属于哪边的?”
相对而立的侧脸线条冷冽,薛纹凛对此话无动于衷,静默就得像尊雕像。
楼飞远实则并不在意薛纹凛给不给回应,青年眸眼深邃,黑幕渐深直至腾起全然杀意。
这时,薛纹凛身后走近一个娇小身影,在他耳旁细语询问,旋即,薛纹凛朝楼飞远匆匆瞥去一眼,向那人挥了挥手。
“义——会怎么办?”顾梓恒看到他的手势,忍不住也站到他身侧张嘴,五官飞扬扭曲,舌头生硬打了个转。
顾梓恒没看懂挥手是几个意思,是要送那俩夯货给楼飞远“喂食”吗?
楼飞远利用价值就到此为止了?若楼飞远真将人杀了,如何给外面将领们交代?
与楼飞远谈交易,这个决策本就仓促,但领头羊一声令下只管冲锋,定算好自己会将后继巨细安排妥帖,顾梓恒心中哗哗流下苦泪,也只敢怂怂地积攒一点怨气。
“不宜久留。”顾梓恒说完,见薛纹凛点头示意听见,自己退后将护卫位置让给彩英。
他觉得薛纹凛过于谨慎,但绝不敢对此有所置喙。像此刻,场中没资格探析隐秘人等,皆用软塞闭去听觉。
既如此,何须找来彩英代替九卫近身保护?无非是忌惮闭耳之策发生意外,而彩英毕竟曾是“那边”的人,丰、张二人又可随时收取性命,图个万无一失罢了。
但,这女子到底算不算“对面投诚”还是“为爱投明”,在顾梓恒心里都是个云影,原本做不得数,只不过依仗薛纹凛的信任才勉强默认。
顾梓恒亲自掏出牢门钥匙,向彩英使了个眼色,两人未经演练竟也有点默契。
娇小身影低沉轻喝一声“闪开”,长鞭瞬时飒动如灵蛇,单手就将瘫成一团的张三凌空卷起,在门开间隙飞甩入牢里。
浑然一坨软肉笔直摔了进去,身体被惯性拖行的数米地上混杂了莫名线状的污渍,恶臭扑鼻,顾梓恒在一侧冷眼旁观,只觉得此人好歹曾冠之以西京兵士,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无人关心丰睿在想什么,但也只有他,见到张三的这样下场面露几分悲悯,也说不清是同命相怜还是对那人尚残留仁义。
丰睿看清了楼飞远的眼神,看清后迅速撇开眼不敢直视。
从那股令人胆寒的杀意里,丰睿不难预知自己的下场,然而但凡人,站在生死间隙的求生欲禁不住地浓烈,他盼望着,盼望着,他在盼望什么?
丰睿心念微滞看,脑海徒然一瞬空白,半晌,才渐渐想起自己在盼望什么。
他料不到顾梓恒能容许无人肆意虐杀行凶者,但自己是朝廷命官,顾梓恒是否会暂停少顷,顾忌下要对兵士们交代,嫌疑犯未经审讯认罪,怎能又外人处决?
张三既为前车之鉴,那么在自己身上,也许不会的,应该不会的。
他绞尽脑汁思索的求生可能,不过是顾梓恒一念之差,想到命已不是自己的,丰睿额头密密细细冒出冷汗,甫麻木抬头,看到顾梓恒竟递过去一把匕首,浑身肌肉霎时就僵了。
但他还未看清匕首淬出的森寒刃光,最靠近之侧蓦地响起一声怪异的呜呜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抛掷出去后反弹出的动静,莫名心慌迅速从胸中激涌至喉咙,丰睿下意识嗫嚅嘴唇。
然而一切都晚了,噗噗闷声后,墙上壁灯竟同时熄灭,刑房倏忽化为一片漆墨般沉寂。
只是不过瞬息,张三和楼飞远站立之处在黑暗里顿时生出一声细微闷哼。
薛纹凛遭遇突变仅怔然数秒,闻声后遽然轻叱,“关门!灭口的是楼、张!”
话音未落,身后立时牢门紧闭,但薛纹凛双臂一左一右也同时被两股不同力道禁锢,他被护得脑海一片空白,转而大怒,“混账!”此刻要管的死活哪里是他?简直太不知轻重!
旋即,他听到顾梓恒那逆子在耳旁清晰而不满地啧了一声,微风轻人闪动,身影似是疾速往前掠。
不经须臾,薛纹凛周遭才现亮光,盼妤和彩英都打开了手中火折子,微芒照映出两个女子仓皇震惊的双眸,一个看向牢里,一个看向地上。
薛纹凛看罢面色一沉,心中顿时腾起不祥的预感,甚至感到自己吐息都被打乱了。
“他死了。”顾梓恒略带几分沙哑的嗓音里漫溢阴沉冷戾,听得薛纹凛心尖微颤。
他自然不是听到声音害怕,而是这句“他死了”的“他”指代得令薛纹凛不欲面对。
薛纹凛默然立定,似正静待思绪沉回识海,片刻,他第一时间回头看了看紧闭的牢门,而后打量周遭。
他蹙紧眉,不知眸光该落在何处。周遭有什么好看,狭小拥挤的空空石壁,自己身后无人,盼妤正紧紧箍着自己一只手臂,彩英正瞠目看向身侧地上。
薛纹凛顺势而望瞳孔紧缩,他看见丰睿四肢摊开倒地,正生死不明。
他转而慢慢腾腾转头朝前看,似乎做了许久准备才忍下了心中的紧张和暴戾。
薛纹凛站在牢门正中,里间一切一览无余,瞳孔倒映的影像越多,似乎越感难受窒息。
那团软肉正痉挛抽搐着微微抖动,他前方原本的空地横着一个人影,顾梓恒正蹲身查看,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