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送葬

青阳镇。

镇外几里地有一处野山坡，山上每隔几丈就竖立着灰白色的石碑，有的石碑前摆放着一些上供的东西，而还有些仅仅是插了几炷香。

云岫的身影出现在山脚下，这里是一处墓地，埋葬着在青阳镇逝去之人，她来此正是为了送葬林霜，完成本该在四年前就尽到的义务。

山坡上有一条小径，云岫没有动用修为，而是缓缓地登山，一路上不时可见还未熄灭的香火，和跪在墓碑前哭泣的身影。

“算算时间，到了扫墓的时节了啊。”云岫心中想道，自从踏入修真界后，这些凡间的事物已和她渐行渐远，现在的她仿佛回到了当年。

记忆如潮水般涌现，那是从她记事开始。

“阿岫，你看这件衣裳怎么样，是我自己做的哦，快穿上试试！”林霜手提着一件绣有花朵的青色小衣，在云岫面前比比划划，神色充满期待。

看着这件左右两边不一样长短，有些滑稽的衣裳，云岫纳闷为何不让下人去缝制。

林霜则是笑而不语，悄悄地将裹着纱布的手指藏在袖中，她以为云岫没有注意到，可其实那笨拙的样子连年幼的云岫也看得明白——

这个人是真的爱她。

“新年快乐！”

“阿岫，快来看这个泥人！”

“今天是你生日，这个香囊送给你。”

“咳咳，不用担心我的身体，倒是你又瘦了这么多，究竟有没有好好吃饭？”

“阿岫，阿岫...”

“.....”

“阿岫，你一定要...幸福的，活下去！”

往事如云烟，林霜对她说过的话历历在目，直到那具身体在她的怀中逐渐冰冷，云岫才回过神儿来，这些念想终究是虚妄。

忽然，云岫停下了脚步，她的目光落到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墓碑上，上面写着：范振生之妻，林霜之墓。

与此同时，一个男人正跪在墓碑前，为墓前添香。

云岫来到墓前，她没有隐藏自己的声息，男人察觉到有人站到自己背后，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到云岫面容的那一刻顿时浑身一颤，当场愣住。

“这墓是你立的？”云岫淡淡地说道，她只看背影就认出了此人，他正是范家的家主——范振生。

此时的范振生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不惑之年的他竟沧桑得像个老人，眼眸中浑浊且黯淡，身体似是因为烦心事的堆积而变得枯瘦。

看着眼前的男人，云岫心中没有同情，只有淡漠。

“是你，你回来了啊...”范振生认出了云岫，惊讶的表情旋即转为了苦笑，似是在感叹当年发生的那些事。

他之所以落得这步田地，还要从云岫大闹寿宴时说起，二夫人姜温和侄子姜玄全部被杀害，姜家家主将所有的怒火全部发泄到范家身上，仅仅数日的时间，范家被从省城彻底驱赶，即使回到青阳镇也遭到不定的打压，这位范家家主一边操劳家事，一边还要照顾年仅一岁的孩子，身子日渐摧垮。

“范振生之妻...呵呵，你还真是虚伪，那个姜温死后，你又娶了几房？”云岫看着那墓碑上的刻字，不禁冷笑。

“不，你杀了姜温后，我才想明白这些年我有多么的对不起霜儿，我这辈子做的最大一件错事就是辜负了她，我不会再娶任何人为妻子。”范振生摇头道，他看着云岫的目光充满了真诚，整个人的气质与当年已是大不相同。

云岫对此不知可否，说道：“嗯，这些事情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不用在我面前表忠心。”

范振生低垂着头，两人的身份地位早已是天地之差，云岫再不是当年那个被一句话轰出家门的野种，现在的她在范振生眼里是名副其实的仙人，能够对话几句已经是他莫大的荣幸。

忽然，范振生对着云岫跪了下来，以首抢地。

看着这一幕，云岫眼中闪过一抹冷芒，沉声道：“范家主这是何意，莫不是这地下埋着黄金？”

听到云岫讥讽的话语，范振生仍没有起身，只听他郑重道：“还请仙师开恩，救救我家孩子！”

云岫不答，范振生自顾自地继续道：“犬子自幼身体孺弱，年初不知怎的染上了怪病，久治难医，只要仙师肯出手，范某纵使散尽家财也无一个‘不’字！”

说罢，范振生又磕了几个响头，砸到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留下浅浅的血迹。

“滚吧。”

“仙师！”听到云岫无情的话语，范振生顿时大急。

“范振生，我们很熟吗，认清你自己的位置。”云岫看都不看他一眼，说到底她和这个范振生根本就没有什么可谈的，当年她杀了姜温后看都没看范振生一眼，四年后亦如此，她从来不恨范振生将自己逐出范家，只恨其对林霜的冷漠。

“云岫！你怎能这般无情，尘儿和你无冤无仇，不要让我们之间的恩怨牵扯到孩子！”范振生忽然神情激动，范尘，那是二夫人姜温所生孩子的名讳。

“我与此子间并无干系，你又何必求我，天下之大，仙踪并未无处寻觅，另寻他人吧。”云岫不为所动，当年的林霜卧病在床，又何时见过这个男人出面，因果报应，就该如此。

云岫不过是做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范振生眼神瞬间黯淡下来，良久后不见云岫改变主意，便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至于以后发生了什么，那都不是云岫关心的了。

待范振生走后，云岫大袖一挥，面前林霜的坟墓顿时泥土翻开，墓碑破碎，只见几件破旧的衣裳从坟冢中飞出，林霜的尸身此前一直被放在流云剑派，所以这是一座衣冠冢。

云岫从乾坤袋里取出林霜的棺椁，就这样缓缓地放到刨开的泥土里，随后重新掩埋，这一切动作不过数息间完成，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边的异常。

最后，云岫重新立起一座石碑，上面刻着：云岫之母，林霜之墓。

做完这些，云岫换上一身白色丧服，就这样守候在墓前。

“娘亲，孩儿不孝，让您久等了。”云岫口中喃喃道，自踏入修真界以来的夙愿，在这一刻，终于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