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就像过去了几十年一样。
陆令湘是个执行力 很强的人。
第二天一早,姐妹俩就请好假,拎着一只行李箱,坐上了回云泽县的车。
开车的司机叫文杉,目测一米六出头,头发堪堪过肩,眉眼温和,声音轻柔,戴着一副圆框眼镜,看着挺斯文一人。
季令姝出校的时候,走读生基本还没来。
值班的保安做好出入登记,把姐妹俩送上车,才拿着季令姝硬塞的豆浆回值班室。
季令姝昨晚又做了半宿噩梦,三点多醒后就再没睡着。
这会儿一上车,倦意潮水似的涌上来,很快将人吞没。
车里放了香薰,是很淡的薰衣草味。
汽车还没开出市区,季令姝便靠在陆令湘肩上睡了过去,在薰衣草香的包裹中,久违地做了一场好梦。
她梦到了一些很久远的事情,也梦到了一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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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叫云泽的地方。
梦里应该是冬天,屋外落了雪。
雪下得不大,只有薄薄的一层,但足够小孩兴奋起来。
她那时年纪还很小,个头只比门把手高一点,大概就一米一多,一米二还不到。
她刚准备出门,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阿姝,把手套戴上再出去。”
季令姝依稀辨认出,说话的应该是陆令湘。
因为年纪尚小,声音还明显带着小女孩的稚气,但已经能听出几分冷感。
季令姝想要回身去看,但梦里的她没有回头,丢下一句“知道啦”,就头也不回地冲下楼,乐颠颠地去院子里玩雪。
十二月的风很凉,也很冷。
她伸出手,任由雪片落在掌心,没一会儿就化了。
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只能听到簌簌的风声。
季令姝蹲在地上,才搓了两个雪球,院子里响起很轻的脚步声,听动静,似乎是朝她这边来了。
她蹲在地上,又抓起一捧雪,自顾自地搓着,像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响动。
几秒后,院里响起一阵哭嚎声。
动静不说惊天动地,听着也是痛彻心扉。
居民楼有人听到动静,从窗口弹出脑袋。
没一会儿,楼上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吼声:“霍寻常!你小子又欺负令姝了?”
“我没……”大概是因为距离原因,旁边霍寻常喊的嗓门比老太太还要高,然而才开了头,话音猛顿,突然就没了声。
季令姝还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胳膊弯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声也弱了下来。
沙沙的脚步声响由远及近,在她身旁站定。
听见动静,季令姝止住声,从臂弯里抬起脑袋,看见了两个人。
个子稍高走在前面,穿红色羽绒服的是她姐陆令湘,后个头矮一些,扎着双麻花辫的小姑娘是庄羡宁。
陆令湘快步走过来,微微弯腰,把季令姝拉起来,不冷不热地问了句:“怎么回事?”
季令姝沉默着,任由姐姐给自己戴手套,眼神一个劲地往旁边瞄。
霍寻常抱着胳膊回望过来,当场就气笑了。
“季令姝你装哭能不能装得像一点?连滴眼泪都不掉,你糊弄谁呢?”
他话还没说完,季令姝眼角就湿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滚落,滴得跟没关紧的水龙头似的。
看到这幕,霍寻常脸上浮现出疑惑,然后从错愕变成慌乱。
后一步赶来的庄羡宁忙拿出纸巾递给陆令湘。
陆令湘接过纸,淡定地拍着后背给季令姝擦眼泪。
旁边霍寻常的神情似乎有些无措,双手合十,为他背后出现吓唬人的事给季令姝道歉,一长串不带停顿,念得比背课文都流利。
季令姝听着他没有感情,全是技巧的道歉词,心底刚升起的一丝歉意瞬间就收了回去。
心疼男人,会变得不幸,这句话在任何时候都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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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场景变得很快,天色忽然就暗了下来。
院中不知何时多了很多人,年纪小的跟季令姝差不多,大的约莫十多岁,嘻嘻哈哈打着雪仗。
季令姝并未参与这场混战。
她戴着一双毛茸茸的浅粉色手套,拿着相机在一边拍照,不时抬头跟陆令湘嘀咕着什么,然后猝不及防,被人砸了一个雪团。
季令姝被砸得懵了下,丢雪团的人也是一愣。
她单手拿着相机,淡定拂去身上的雪粒,然后指着刚从她面前闪过去的霍寻常对陆令湘说:“姐,砸他。”
“讲点道理好不好?又不是我扔的你!”
砸到季令姝的男生合手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转手抄起一捧雪就往霍寻常那边丢:“谁让你往她面前跑?你不躲开我能砸到令姝吗?”
霍寻常还想狡辩,不料惨遭队友背刺,一跃成为全场公敌,被四面八方砸过来的雪团糊了一身。
他拍掉头上的雪,转脸看向季令姝,咬牙切齿地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季令姝下意识往陆令湘身后躲了下,又探出头,举起相机对着他一通拍。
快门声中,天光似乎又暗了些,门口传来车辆的鸣笛。
在孩子们的窃窃私语声中,一辆加长林肯缓缓驶进院子。
车刚停好,后排门就被打开。从车上跳下来一个戴着白色毛线帽的小男生,目测五六岁的样子,怀里抱着两个系着蝴蝶结的包装盒,一下车就转着脑袋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什么。
只一眼,季令姝就认出了人——是贺九霄。
没隔多久,车上又下来一个跟他穿着同款羽绒服的男生,低头跟他说了什么。
下一秒,钟九思抬起头,正好望向人群中举着相机的季令姝。
季令姝鬼使神差地按了快门。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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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令姝在薰衣草的香气中醒来。
她揉着眼睛从陆令湘身上起开,朝旁边挪了下,声音有些哑,戴着刚睡醒的困倦:“我睡了多久?”
“一个多小时吧。”
季令姝点了下头,按下身侧的车窗。
随着意识清醒,梦里那些画面渐渐变得有些模糊。
她沉默着吹了会儿风,才偏头对陆令湘说:“我梦到云泽了。”
“嗯。”陆令湘点了下头,温声问她,“梦见什么了?”
季令姝垂下眸:“记不太清了,应该是一些以前发生过的事吧。”
她顿了下,又说:“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那些了。”
“刚回忆了下,感觉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就像过去了几十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