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猎物与猎手（六）
沿着奇特的石柱前进，道路收束，指向了前方唯一的洞口，一股奇异的绿色能量从中泄露了出来，以周期波动着，蔚为壮观。
这洞口不大，刚好人与迅猛龙都能进入的高度。眼前，一块巨大飘浮着的发光体，壮丽的能量波动正是来源于此。
乔良跳下迅猛龙，用手腕上的植入体对着它一扫。
“【上古神器之猎手】：信念坚定的猎手，在捕获猎物前，永不言弃。”
李红英啧啧称奇。
乔良拿起了神器，四周的能量波动顿时化作了星星点点的光芒，溢散在了空气中。
这神器倒是不重，就是体积大了些。乔良身上的兽皮背包也装放不下，只好抱在怀里。
“走吧！”乔良笑着对李红英说道。
此行的目的顺利达成，是打道回府的时候了。在地底洞穴中待了会儿，有些压抑，还是赶紧出去吧。
也不知道出来这么些天，坨坨一个人在月牙湾怎么样了，等她看到了神器和迅猛龙，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乔良心想着，感觉有什么东西滴在了脸上。他伸手一摸，闻了闻，恐怖的味道像是放了好几天没丢的外卖。
他抬起头，看见了攀在石洞顶端，正位于他头顶的古巨蜥。它正森森看着自己，刚才滴落的，是它的唾液。
它已经调整好了身位，松开了抓附岩石的利爪，自上而下地朝他扑来！
乔良只来得及伸手阻挡，强烈的疼痛感就从他的左臂传来。
“乔良！！！”
李红英暴起，挥动初衷，一剑就劈翻了这只体长六米的巨大蜥蜴，四周的迅猛龙一拥而上，把它杀死。
她慌忙取过火把，就要照看乔良的伤口。还好是左臂，坚不可摧的植入体硌住了它的牙齿，但巨蜥惊人的咬合力仍然使左小臂呈现出了一个清晰的巨大牙印。
每一个牙槽都深入皮肉，古巨蜥的唾液和未知的杂质灌满了伤口。而比伤势看起来还要严重的疼痛不停刺激着乔良的神灵，让他的脸色苍白。
“没事，没事，这点小伤。先出去再说吧。”
乔良看李红英取过水袋就要帮他清洗伤口，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这种程度的伤势，放在游戏人物身上，才算掉了多少生命值而已，回去淋点药酒就好了吧。
“咳咳咳。”乔良觉得嗓子有点痒，咳了咳。但这种痒并没有得到缓解，反而以极快的速度蔓延，遍布了他的喉咙，他的气管，他的肺部。
“草，这是……急性狂犬病。”
乔良咬牙。
方舟游戏里，爪蝠与古巨蜥的攻击会触发这种疾病。这种疾病在游戏中是个90秒的debuff，人物会以极快的速度损失生命值，耐力和水分，并附加上造成伤害降低和受到伤害加深的效果。
没事没事，过90秒就好了。乔良心想着，就要从兽皮背包中取出药酒。这种疾病的惩罚不算严酷，在游戏内他也是喝些药酒就扛过去了，全不在意。
“咳咳咳……”
乔良看向了李红英，发现她姣好的面容上，写满痛苦，也正剧烈地咳嗽着。
这病毒是会传染的。
乔良的心中，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
“坨坨我啊，要寄咯！”
天色渐晚，坨夫坨也看着剩余的食物发愁。
乔良和李红英离去前留下的食物是充足的，坨坨的饭量也不大。但，浅滩里的鱼龙饭量可不小。
体型决定了它的饭量是坨坨的数倍，而且还有三只。
它们太能吃了。坨坨默默叹气。
接下来怎么办？骑着鱼龙下海去捕鱼吗？可是那日坠入血海时，那种逐渐远离光明，被黑暗包裹的冰冷感，让她对大海充满了恐惧。
决定了！坨坨也要打猎！
作为一个生在和平年代的女大学生，要夺去其他生物的生命，聆听它们临死的哀嚎，这种事情，她还是有些不忍心。
但为了生存，坨坨知道，她根本就无从选择。
坨坨一个人走到了海滩边，目标是一头悠闲漫步的野生副栉龙。她已经知道，副栉龙胆小，遇到攻击只会逃跑，根本不会还击。
之所以是一个人，没有骑上土豆，只是因为她心里觉得，这毕竟是要杀掉土豆的同族，说不定它们还认识……被它看到了可能不太好。
狩猎这种恐龙，坨坨觉得自己应该可以的……吧？
土豆也是乔良帮助她驯服的，头一次单独狩猎恐龙，她还是有些发怵。穿越之前，她连只高一头的人都不敢打，现在却要去打这种身高足有两米的恐龙。
加油坨坨！你一个人也可以在这样的世界上生存下去的！
坨坨给自己打气，心中翻江倒海，脸上还是一贯漠然的表情。她用十字弩瞄准了毫无防备的副栉龙，扣动扳机！
但射的有点歪。
弩箭越过了副栉龙的头顶，在重力的影响下下坠，击中了一头甲龙的屁股。
噢我滴老天鹅……坨坨的大脑宕机，一片空白。
甲龙痛呼了一声，转过头就看到了手持十字弩的坨坨。在它身后，还有三头甲龙也转向了这里，它们一同挥动着尾锤就向她冲来！
这种体重以吨计的中型恐龙一同奔跑起来，坨坨感觉地面都在震动。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她拔腿就跑。
“坨坨我啊，要寄啦！！！”
……
乔良和李红英两人虚弱地靠在了冰冷的岩壁上。
感受着体内极速衰减的生命力，乔良看着手中的药酒，表情出现了一丝挣扎。
半个小时过去了，药酒他已经喝了两份，这是第三份药酒了。
他一共就煮了五份，而装在兽皮水袋又渗漏了一些。李红英那里有两份，他这里有三份。
乔良在心里苦笑着。他忘了，他在游戏里50抗性600生命值，得了疾病自然随便喝点药酒就扛过去了，甚至不喝也行。
但就算是初始只有100生命值0抗性的游戏人物，都是能徒手锤断树木的猛人。眼下，他这具每天坐在办公室里的社畜之躯，抗性是多少？生命值，有没有一百？
所谓九十秒的疾病buff，那是因为游戏内一小时即一天。换算成24小时，那应该是……咳咳咳！咳！
乔良感觉到他快要把肺咳出来了，疼痛从左臂蔓延到了全身，从皮肉深入了骨髓。他已经不确定这疾病会到点消失的设定了。
他终于还是将手中的最后一份药酒一饮而尽，再不喝就连举起手臂的力气都快消失了。
喝了药酒确实让他感觉到了身体状态的恢复。他也分不清是不是回光返照了，因为刚恢复了些许的身体在病毒的攻击下，又快速衰弱下去，一步一步走向枯竭的尽头。
他想着，如果能出去，一定要把玻璃瓶或者军用水壶做出来。兽皮水袋的渗漏太过分了，要是药酒再能多一些……
如果能出去，一定要多煮点药酒，这点哪够……
如果能出去，一定要准备好次级解药。这种药物可以治疗急性狂犬病，但需要沼泽中才有的水蛭血……
如果能出去，一定要把铁甲做出来……
如果啊……
乔良想起了穿越前那个取名为“方舟宿舍楼”的游戏群。如果他在群里说，他带了六头迅猛龙还在猎手神器洞里翻车了，肯定会被大伙疯狂嘲笑……
可这世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如果。他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
tmd，这样死简直和开玩笑一样。
他突然觉得四周有些安静，少了点什么，少了李红英的咳嗽声。他看向了李红英的位置，发现她已经支持不住身体的重量，整个人瘫倒在地。
乔良大惊，急忙支撑着身体靠了过去，将李红英从冰冷的地面上拉进了自己怀里。她的额头滚烫得吓人，手却冰凉得像是尸体。她只有虚弱地呼气，已经连咳嗽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乔良还在疑惑，李红英的状态比自己差了太多。但他很快就明白了，他看见她手中紧紧地握住装着药酒的兽皮水袋，还在用尽力气地想要递过来。
“你……喝……”
乔良的心头被触动了，这个傻姑娘，她只喝了一份，知道这药酒可以吊命，就舍不得喝。
“你……坨坨……也……咳咳……好好的……”
李红英还努力地想说着什么。
“我……咳咳咳！想师父……爹娘……我……想回家……”
乔良看着李红英，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女人，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强大的人类。她是那样的信任他，因为他一句话，就来到了幽暗的地底探险，现在就因为他的失误……
她真的要死了。
“别说了，咳……你快喝了吧。”
乔良轻轻掰开了李红英的嘴巴，又怕她呛到，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将药酒倒入。
“乖乖喝了，我们一起回家。”
心中那份卑劣的犹豫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就被他放下。
一个人活下来又怎么样呢，他一个人回去，坨坨又会怎么看自己？
他的海蓝星，他的家，也许早就毁灭了，一个人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一个人的方舟，怎么会有意思呢？
他温柔地看着李红英。倘若不是穿越到了这个世界，也许终其一生都遇不到愿意为他牺牲的女人吧。
现在他遇到了。
也许会一起死，那就一起死吧。
李红英乖巧地躺在他怀中，像是一只被主人喂食的猫咪。药酒尽了，她苍白的脸上才浮现出了一抹人色。
也仅此而已了。
乔良紧紧抱着她，想稍微温暖一下她冰冷的肢体，可他的体温，也随着身体机能被破坏，快速流失着。
咳……咳咳……
乔良剧烈地咳嗽着，他伸手捂住了口鼻，感觉到了某种液体从他的口中喷出，落在了手心上。
他将手放到了眼前，那红色的液体，是药酒，还是他的血？
乔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打开了他的兽皮背包，取出了里面的麻醉药。这是熬煮药酒的材料之一，他隐约记得，游戏里这玩意儿好像也可以回血。
不过，药酒好歹经过了高温烹饪，这麻醉药，可是实打实的腐肉与黑色浆果混合发酵而成。光闻味道，乔良就觉得要去世了。
等会儿可要抓紧多吃几口，这毕竟是以麻醉恐龙为剂量标准的麻醉药，动作慢了可就要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也好，喉咙好像咳破了，肺也疼，全身都好疼。
乔良看着绿糊糊的麻醉药，表情狰狞了起来。
……
乔良看不到的微观世界里，这种可怕的病毒在他体内肆虐狂欢，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增殖着。所有被它们接触到的细胞都被轻易杀死破坏，入侵器官的过程势如破竹。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一个存活的细胞，每分每秒都在未知力量的影响下，疯狂地进化着。短短的四十分钟内，攻守易势，这些进化出的超级细胞在全身范围内猎杀着残存的病毒。
如同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