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残暴与狡诈（四）

海浪遵循着特定的频率在沙滩上翻滚，泡沫在水面的边缘破灭。

坨坨悠悠然地苏醒了过来，微微刺眼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户洒进房间，让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睛。白云在蔚蓝的天空中漂浮，一头伪齿鸟在海面上翱翔，发出欢快的叫声。

她转动了一下视线，看到了坐在床边的乔良。碎片一样的记忆纷至沓来，她恍恍惚惚地想起了深海中的画面。

沧龙被关进了困龙房里，她便和乔良一同从海里上来了，两人躺进了码头的小屋里，倒头就睡。

“你醒啦？”乔良回头，一边喝着手中的饮料，一边揉了揉她的脑袋，“手术很成功，你已经是男孩子啦！”

坨坨的动作僵了僵，她面无表情，悄悄地缩进了被窝里，然后很快又钻了出来，白皙的小脚丫伸出被子，向着乔良踢了过去。

“做什么啊，一觉醒来就踢人。”感到腰上挨了一脚，乔良笑了笑。

“就踢你，踢死你。”坨坨看到了乔良手中的杯子，伸手，“我要喝。”

“你都不知道是什么你就要喝。”乔良说着，还是把杯子递了过去。

坨坨接过喝了一口，抿了抿嘴巴，有些嫌弃道：“怎么是药酒，我要喝卡琳汤！”

“多喝药酒身体好。”乔良无奈道。

少女坐了起来，不再说话，小口小口地喝起了杯子里的药酒。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乔良能感觉到她的手臂软软地靠着他。她的手臂并不像他那样发热，甚至给人以清凉的触感。

良久，坨坨已经喝完了药酒，就这样软软地倚靠在乔良的背上。

“我们回来睡了两个小时，沧龙大概要等到晚上才能驯好。”乔良没有回头，连说话都轻轻的，“等会儿要去驯龙王鲸了，你还要一起来吗？”

“龙王鲸也在海底吗？”

“那倒没有，龙王鲸也适应不了深海的水压，它们一般就在浅海游荡。”说到这里，乔良叹了口气。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想叹气。”乔良摇了摇头。

他想起了玩游戏时被他操纵着的那个游戏人物，他可真是个铁人。

......

宁静幽暗的海底，一片珊瑚礁静静地躺在那里。这片珊瑚礁上生长着各种形状和颜色的珊瑚，犹如花朵，绽放在了海底世界中。一些奇形怪状的海底岩石与它们堆叠在一起，看起来仿佛一座古老的城堡。小型的海底生物小心翼翼地钻入钻出，这片珊瑚礁为这群在海底食物链中位居底层的渺小生物们提供了庇护。

亚当乘着巨齿鲨抵达了这里，他发现了所想找寻的目标——能够出产黑珍珠的菊石与广翅鲎。

菊石是一类古老的海洋无脊椎动物，它们的外形特征独特，具有由钙质构成的呈螺旋状外壳。这种底栖生物通过吸附在海底的物质上来固定自己，并用触手捕食如珊瑚虫这样的小型无脊椎生物为生。在海蓝星的历史上，这种生长繁殖极其迅速的古生物养活了远古时期茫茫多的海洋生物，甚至有不少鱼类专门为此进化出了用于磨碎它们外壳的球形齿。

而经过了方舟世界的基因改造，它拥有了特殊的技能——一旦遭受到攻击，菊石将会释放它的黏液。这些黏液没有直接的杀伤能力，但能让被沾染的生物成为众矢之的，所有闻到气味的海洋生物都会暴怒并对它发起攻击。

正是这样的能力，让想要品尝菊石美味的海洋生物有所忌惮，也让菊石能在海怪横行的孤岛海底顽强地存活下来。

当然，这种大量蕴含在菊石胆汁中的信息素，也可以被人类的科技所利用。它可以与其他化学物质相混合，做成一种调和物，并与子弹做成的信息素镖。当这种信息素镖被枪械作为子弹射出，并命中生物时，附近相当大范围的任何野生生物都会被信息素激怒，发狂地开始攻击这只生物。

而另一种躲藏在珊瑚礁中的生物，广翅鲎，则是一种节肢动物，它们的体型和长相都与现代世界的波士顿大龙虾有几分类似。而比起菊石，广翅鲎的危险程度则高的多，不单单是因为它们生长着防御极高的外骨骼装甲，它们锋利的节肢能轻易地破开人类的潜水装备，并注入能导致衰弱和麻痹的强效毒液。

亚当取出了一个又一个的低温仓，将巨齿鲨群释放了出来。经过了方舟基因改造的巨齿鲨拥有了集群狩猎的特性，当附近的同伴聚集得越多，它们的体表会变得越坚硬，力量也会变得越发强大。

最后，亚当释放出了一头邓氏鱼，游了过去。

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了珊瑚礁的上方，栖息于其中的海底生物还尚未发觉大难临头。邓氏鱼张开了闸刀般的骨牙，狠狠地啃在了坚硬的礁岩之上。

这头体长超过三十米的泥盆纪之王，拥有着足以切金断玉的牙口，也正因如此，它能开采海底的金属与油矿。它是整个孤岛，除了南方巨兽龙与鲨齿龙之外，唯一能无视泰坦龙的岩石肌肤，造成真实伤害的巨兽！

强大的咬合力发动，岩石顷刻间破裂，巨大的冲击力使得这些碎石随着海潮远远地散开。躲藏在下方的广翅鲎与菊石惊呆了，当遮蔽它们身形的礁岩被摧毁，它们顿时直接暴露了出来。

亚当一指，身旁的巨齿鲨群直扑了上去。无论菊石还是广翅鲎，它们的体型比起人类尚且不如，如何能抵抗体长超过十五米的巨齿鲨。

血气远远地在深海中弥漫了开去，大量的海洋生物正在循着血腥气味赶来，又将凶恶的目光集中在沾染了菊石信息素的巨齿鲨群身上。

鮟鱇鱼，巨齿鲨，邓氏鱼，蛇颈龙......亚当紧盯着四周，默默计算着来袭的生物。在确认了没有沧龙与托斯特巨鱿之后，他一挥手，九头巨齿鲨迎了上去。

在一瞬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在创世纪海洋里，带领着九头x巨齿鲨四处征战的时候。在方舟世界的大海里，没有任何生物能同时面对他那九头x巨齿鲨的进攻，强如莫德尔也不行。

但如今他已身在孤岛，这九头巨齿鲨远比他曾经拥有x巨齿鲨弱小，他的身体也不是创世模拟中的身体，更换的植入体让他失去了创世纪的蓝图，和创世模拟系统中的一切。

剩下的只有记忆，和hLN-A。

那些陪伴他征战四方的动物们怎么样了？那些相信他可以战胜创世神的人们又怎么样了？

前方的厮杀惨烈，更加浓稠的血腥蔓延，不时有新的海洋生物被引来，然而在亚当的指挥下，九头如臂指使的巨齿鲨轻而易举地撕碎了它们。

这一切他都太过熟悉了，熟悉到，亚当忽然发觉，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如此。

他与群龙为伍，而身边总是空无一人。完成创世纪任务时是一个人，挑战创世纪飞升时是一个人，现在也是一个人。

即便拥有了愿意与他同行的人，也总是会被放在辅助的位置上。这些人同样也在努力地贡献力量，但最重要的部分，亚当都会放在自己的身上，由他一个人去完成。就如是那场南方巨兽龙与鲨齿龙的对决，联盟方面为了自由而战的人们，执行战术不可谓不尽力，但并没有做到更多的事，而他一个人骑着南方巨兽龙就向着鲨齿龙冲了上去。

纵然，这是贯彻兵对兵，王对王的战术，但结果，他失败了。亚当偶尔也会忍不住去想，当时如果换个打法，会不会有不同的结果。

他太过于习惯，一个人的战斗了。

数百米下的深海如同看不见星辰与明月的黑夜，四溢的血液浓稠到像是混在墨水中的红色颜料，巨兽奋勇的厮杀让这片海域无比热闹。

亚当感到了深邃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