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万咨询费的玄机1

自从上次被东飞的案子打击后，我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工作，以防止自己有空得抑郁症。

很快，我们又接到一家房地产企业的税务咨询案子。自2005年以来，国家就不断地调控房地产，一路加息、紧缩银根不说，对房地产项目的土地增值税清算也重视起来。

一时间，我们这些囊括房地产业务范围的财税中介机构就红火起来，接手的案子不但多，而且回报不菲。我咬牙同时接下邱大状分给我的十个案子，要好好弥补一下我在东飞案子里的损失。

要说这些案子，倒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量大繁琐而已，此类案子邱大状是最不感兴趣的，他喜欢需要动脑筋、有挑战和技术含量的工作。

但在没有这样的工作时，但看在报酬的份上，他还是一口气接了十几个，而且大部分都交给我做。

说什么伙伴关系，都是自欺欺人的，等干活的时候老板就是老板，伙计就是伙计，好在经历了这么多职场历练，我也早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我星稍发泄了一下不平衡后就开始了披星戴月、夜以继日的工作。

不过就是在我看来平淡无奇的工作，邱大状在复核时竟然挖掘到一大堆乐趣。

那天晚上，不，应该说凌晨2点的时候，我眨了眨已经十分干涩的眼睛，把十家房地产公司的开发成本归集表打包发给他复核。

然后就关电脑，收拾桌面，以为可以等邱大状发话回家睡觉了。没想到邱大状却在办公室里喊道：“狗蛋，你进来一下。”

我睡眼惺忪地走进去，见他正炯炯有神地盯着电脑屏幕，招手对我说：“你看，这个星云公司的财务费用里，怎么有这么一大笔咨询费？”

我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了，那是一笔500万的咨询费，是付给一家咨询公司的，我当时就问过他们财务。

财务经理解释说那是一家有背景的咨询公司，和银行有关系的，现在银行放贷卡得这么紧，不支付点活动经费不行的，但总要有个付款依据的，所以就以咨询费的名义付出去了，还取得了咨询费发票。

我当时还提醒他们这笔费用不能在土地增值税清算时扣除，因为不是银行开具的发票，不能入财务费用。

没想到邱大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看来我的关注点和邱大状是一样的哎，我不禁有些喜滋滋的。于是乎我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讲给邱大状听，讲完后就站在那里等待他的赞扬。

没想到邱大状听完后皱起眉头，问我：“有向这家品奇咨询公司函证过吗？”

天哪！这么短的时间我要做这么多活，哪有时间反正？邱大状这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吗？我心里嘀咕着，回答：“没有”，说完后就等着被他教育。

没想到邱大状忽然说：“很好。”

我不知邱大状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就补充了一句：“那还要我去函证吗？”

“不用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看你的眼睛都红了。”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一副关怀的表情。

“那，我先回去了，拜拜。”我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去收拾东西，一边在回味邱大状所说的“早点回去休息”，心想这个早点也太“早”了吧。

我后来忙于工作，这个小插曲很快就忘记了。不想有一天，就在我已经打印好星云公司的土地增值税鉴证报告。

准备结案收账时，邱大状竟然神秘兮兮地把我叫过去，从衣袋里取出一个黄色的U盘举在我面前问：“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我的大脑飞速地转了一圈后兴奋地回答：“这个月的提成？”

邱大状有些失望地放下手，对我说：“这是一个死而复生的U盘。”

“死而复生的U盘？”我对他的回答有些吃惊。

“是的，我也曾经被这种劣质U盘害惨过N次。有一次，一份200页的咨询报告写好后我直接保存在U盘里去打印，结果发现U盘坏了，插进电脑后一片空白。”

“那可真是一个悲剧。”我感同身受地附和着。

“我权衡了一下重新写报告和修好U盘的工作量，刻苦钻研了一周各种U盘故障以及维修技术，最后，那个U盘竟然被我奇迹般地修好了。”邱大状的脸上焕发出因回忆荣耀往事而陶醉的表情，不过他很快回到现实，一本正经地说：“你要明白，任何工作都不会白做的，你所付出的努力总有一天会在冥冥中帮到你，你看，这就是例子。这个损坏的U盘，被我轻而易举修好了，并给我带来一个大惊喜。”

“惊喜？！”我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还记得星云公司的那笔500万咨询费吗？”邱大状问。

“记得啊，可我已经向你解释过了啊？而且那和这个损坏的U盘有什么关系呢？”

“我这段时间有空就去品奇咨询公司转悠，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因为凭我的经验，这样一笔灰色的费用背后，往往不是简单的故事。你看，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今天在品奇咨询公司门口看见有人扔了一个U盘在楼道的垃圾箱里，我捡起这个U盘，回来一试发现是坏的，我又修好了它。接着，我的猜想被证实了。”说到关键时刻，邱大状突然停顿下来。

我好奇地追问他U盘里到底有什么惊喜？他却不肯再多说半个字，而是一本正经地教训起我来，说：“每次都让我揭开谜底，你的思维迟早会僵化的，你要好好锻炼一下自己的逻辑思维能力了，在明天之前你自己去猜想答案吧。不过明天我会和你一起去见星云公司的老板廖云，到时候，我会揭开谜底的。”

虽然即使我猜不出答案邱大状也不会扣发我的工资，但争强好胜的心驱使我找到答案，不被小觑。

我苦思冥想了一个晚上，想象着品奇公司的重大背景，可能牵涉到某个高官，或者银行行长，或者是他们的情妇之类，一般报纸上此类事件的模式都大同小异。

或者这笔钱被拿去炒股，翻了几倍，或者被转移到国外等等……第二天起床后我才知道睡眠严重不足是什么后果。

邱大状带着打盹的我见到了星云公司的老板廖云，他个头不高、看样子刚入不惑之年、剃头普通的平头、感觉还算一个儒雅的男子。

邱大状和他寒暄了一些客套话后，身体倾向廖云说：“廖先生，虽然这是委托事项之外的事情，但既然我们关注到了，秉着一贯的职业道德，必须向你披露，我预感到此事会伤害到你的感情，但仍希望你能面对现实。”邱大状和客户说话就会这么文绉绉的。

我观察了一下廖先生的表情，他的眼神里掠过一丝不被察觉的疑云，但很快就恢复了晴朗，他靠在沙发背上的身体略微直了起来，两只手握在一起搓了搓，微笑着说：“邱先生，难得遇到你这么敬业的人，无论你说的事情是什么，我都将洗耳恭听并不胜感激。”两个文人凑到一起了，半天都没说到正题，真是急死人。

“是这样的，廖先生，你是否有印象去年你们公司支付给品奇咨询公司一笔500万的融资咨询费？”邱大状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说道。

“我不记得咨询公司的名字了，但我记得是有这么一笔费用，当时财务付款时我刚好在飞机上，他们很着急，后来还是通过短信审批同意那笔付款的。那笔款是我的副总亲自跟进的，所以我比较放心，向他确认了以后就同意了。

对了，提起我的副总，我想你们还不了解吧，为什么我的公司叫星云公司呢？”他笑着看看邱大状又看看我。

“我想你的名字里有一个云字，那么你的副总名字里肯定有个星字吧？”邱大状不慌不忙地回答。

廖云笑了起来：“我的副总、也是我的兄弟，名字叫李卫星，我的名字叫廖云，我们合在一起就起了星云这个名字。没想到还暗合了星云大师的法号。”廖先生说到这里，眼里露出温馨的神采，那是一种很难在一般男人眼中流露的，容易被解读为“妇人之仁”的温和神采。

邱大状似乎对星云公司的历史发生了兴趣，他没有急于公布谜底，反而进一步和廖云攀谈起来：“那你和李副总之间一定有一段难忘的兄弟情谊吧，能否讲讲你们之间的创业故事？”邱大状天生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人，这一点，在历来的咨询案子中都体现得淋漓尽致，如果没有那些听故事的时间，我想我们接的案子和赚的钱要比现在多一倍。但邱大状总是说，生活因故事而精彩，说他从事咨询行业的初衷之一竟然是为了听不同企业的故事。

廖先生似乎很高兴讲述这个话题，也许在此之前，他已向无数人讲到过这个话题，但丝毫不影响他再多讲一次的兴致。他微微眨了眨眼睛，似乎开动了回忆的闸门，然后就侃侃而谈起来。

我由于还没睡醒，断断续续地了解到他们的故事脉络：

他们从小到大都是同学，毕业后各自在自己的公司从基层做起，都想大展身手一番，不想都遇到了平庸的上司，对两人的创意和付出冷嘲热讽，而且还都认为两人不安分，不是好员工，年终考核都被评了最低级别。

两个人聚到一起后感慨同是天涯沦落人，一番合计后，毅然决定辞职创业。刚开始时，没有周转资金，李卫星到处去游说，引入风投资金，公司正常运营后，李卫星分管融资和销售工作，而廖云则靠着扎实的土木工程专业基础严把工程质量和成本。

生意越做越大，公司甚至一度已经开始筹备上市运作了，不想国家开始调控房地产，上市之路暂被堵住，又遇到银行限制开发贷款，工程进度眼看着因资金问题要拖延，又是李卫星靠着自己多年积累的人脉找到突破口，使银行宁愿得罪大客户也硬着头皮将贷款指标给了他们。

“本以为自己专业技术扎实，一招鲜吃遍天，却不想没有现金，专业技术毫无用武之地。我之前重视技术人才，这一点上还和卫星有过分歧，不过经历这次事件，我的想法改变了，在中国，公关能力是第一位的，其次才是技术能力和业务能力。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我以前看到平时公关部拿着高薪无所事事，总想裁员，现在终于想通透了。”廖云说着，笑着摇起头来。

邱大状也笑起来。“确实，中国是关系社会，这一点我感同身受，但我还是相信规则，关系是不能代替规则的，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不守规则的官员最终落马。不过我不打算就此发表评论，我只想排除一些人在‘关系论’的掩护下行利己之事而不容易被察觉。廖先生，你一定以为那500万是用来摆平某个重要的关系的吧？”

“怎么？难道不是吗？”廖云端着茶杯的手停在空中，他申请愕然地望着邱大状。

“如果我说这500万只有5万是买购物卡做公关用，其他都进了李卫星副总的账户，你一定会感到很吃惊并且伤心吧？但我不得不告诉你这是现实，对你来说也许有些残酷。”邱大状用低沉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

廖云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倒是忽然打起了精神，很希望他们的对话能继续下去。

“是很残酷……”过了半晌，廖云终于发出了感慨。

“品奇公司是李卫星的远房亲戚名字注册成立的公司，其实是个皮包公司没什么实质业务，成立不久。值得庆幸的是这只是第一笔它的业务。这笔款后来分了若干笔转走，一笔以其他人的名义购买了你们公司的一间商铺，当然这个人肯定也是和李卫星有关系的人。一笔以一个女人的名义买了一部车。其他的钱投资成立了一间房地产中介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