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医路疯狂1
我离开邱大状已经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在精神病院陪伴着妈妈,妈妈不是天生这样的,她曾经多么清醒多么热情,我拿了分得的二百五十万元,想和妈妈分享一下喜悦,可是她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
我想我有必要交代一下妈妈之所以变成这样的来由。
本来我家是在农村的。在我很小的时候,由于家乡大旱,颗粒无收,父母决定搬到城市去奋斗,也希望我们能在城里读书,有一个好的前途,脱贫致富。这是一个很朴素的愿望,他们想到了,就付诸行动。为了实现这个愿望,他们付出了艰辛和汗水。由于没有一技之长,他们找不到好的工作,只能做最底层的苦活累活。父亲曾经做过煤矿工人、食品厂送货员、建筑工人、砖窑工人等等工作,我记得我还没有读书的时候,有一次带小伙伴到父亲送货的食品厂玩,见到父亲搬运的月饼就嚷着要吃,父亲跑去和食品厂老板求情,求他给我一块月饼,当做预支父亲的工资,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总是在求人,求这个求那个,我们的生活似乎总要仰仗别人的施舍才能维持。城里的孩子都不和我玩,我的小伙伴都是和我一样家庭背景的,有些是流浪杂技团的演员、有些是建筑工人、有些是在路边修鞋的。
我还记得,有一次,我和一个小女孩到附近的铁路家属院玩,我们口渴了,就去公共自来水管那里喝水。我是用手捧着喝水的,那个伙伴是直接嘴对着水龙头去喝的,一个男人走过来,一把拉开她,“啪”的一耳光扇在她脸上,当时我吓哭了。类似的事情多了,我就知道我们和那些城里人不一样,我们虽然都是人,都活在同一个地球上,都头顶同一片蓝天,但在他们眼里,我们好像是被打了戳记的,被他们犀利的眼神一下子区别开来,并远远地隔离开。这种感觉到了上学的年纪就更加强烈了。
由于我们从农村来到城市,没有户口,我上不了学。父亲带着我一次又一次地去求人。他买了我从来没有吃过的蛋糕点心去送人,我馋得直流口水,但是他却不给我吃,而是送去一个个叔叔阿姨家里。跑了很多所学校,也送了很多蛋糕,眼看开学的日子就要到了,还没有学校接收我。
父亲急得头发都白了。他一狠心,把一半的积蓄都拿出来,在一家酒店点了一桌的酒菜,请一所学校一年级的老师吃饭,那位老师又请了校长、副校长、年级组长、各科的其他老师一起来了。
父亲那天买了很多白酒,在酒桌上,校长红着脸给父亲斟酒,醉醺醺地说:“小叶…今…今天…你女儿能不能上学…就看你的了!你…你把这两瓶酒…干完,我…我明天马上给她办…入学手续!”父亲喜出望外,连忙向校长道谢,他把酒杯扔了,直接举着酒瓶就仰头喝起来……父亲喝醉后趴在酒桌上,再也没有醒来……
母亲不能接受突然而来的打击。她整日以泪洗面,视力急剧下降。
我顺利进入了那间学校读小学。母亲说父亲就是因为没有文化才会过这么穷苦的生活,我读书是父亲用命换来的,就是希望我能好好上学,改变命运。母亲的话令我的童年过得十分沉重,我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活泼地玩耍,我终日沉默寡言,埋头学习,一放学就回到家里帮母亲干活。
母亲也只是揽些杂活儿,织织毛衣、钉钉扣子、做些花边等,有一阵子也做过些小买卖,卖一些小玩具,我就和母亲一起上街叫卖。这样的生活使我变得不畏艰辛,我在后来的工作中都是不怕苦不怕累的,虽然后来领悟到苦和累并不能给我带来财富,但这种生活让我无所畏惧,勇于尝试,因为从未拥有过什么,所以不瞻前怕后,不患得患失,这就是为什么我敢加入一个只有一个员工的公司的根源吧?换了别的女孩子,肯定会考虑很多。
我相信上天是公平的,我失去的都会有所补偿。
等到我上高三,马上就要参加高考的时候,母亲由于长期积劳成疾,眼睛突然很痛。我带了她去当地的医院看眼睛,未曾想不但没有看好,还失明了。仅仅是因为一个江姓的医生揭发了马姓同事的职称论文是抄袭的,被马同事怀恨在心。所以本来是江医生接诊母亲的,他给母亲敷了些药膏,告诉母亲一周后复诊。复诊时挂了江医生的号,却不想他突然接到急诊脱不了身,马同事主动接诊了母亲,帮母亲取下纱布检查了一下眼睛,然后说母亲的情况比较特殊还是要等江医生回来亲自看。
江医生很快来了,他给母亲换了药膏,说再敷一周估计就差不多好了。不想回家后母亲当天晚上眼睛就充血、疼痛难忍,送去医院抢救,医生全力抢救,但双眼还是失明了。
开始时,大家都不明真相,我冲进江医生的办公室大骂他是骗子、江湖郎中,自己治不好母亲就算了还不告诉我们真相,骗我们说没什么大碍,现在却失明了!
江医生百口莫辩,但他还是对我和母亲表示深切的同情,要捐给我一些钱,被我扔回去了。后来真相大白后我才知道是马同事为了报复江医生不惜以病人的眼睛失明为代价陷害江医生,他就在那天复诊的上午,在揭开纱布帮母亲检查时偷偷地滴了使眼底出血的药水。虽然他后来被判刑了,但却无法使母亲重见光明。
母亲就是在这样的重重打击下终于抑郁生病的。刚开始,还不是很严重,偶尔胡言乱语,我就带她去看心理医生。那个心理医生是江医生的朋友,他介绍的,据说是读了心理学博士的,好像姓高。
母亲在高医生那里胡言乱语,说我很悲惨,曾经被强奸了,没有生育能力了等等让我难堪的莫须有的话题,高医生向我求证时,我说那些都是母亲想象出来的,根本没有的事,他竟然自以为是地认为是因为我难为情不肯承认,还跑去跟江医生讲这件事情。其实那段时间,我和江医生正处在未挑明的恋爱萌芽期,被他这么一宣扬,整个医院的人都知道我的“悲惨遭遇”了,大家见了我就指指点点,江医生也远远地避开我,虽然他是个好人,但终究不能避开世俗的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