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今后都是一家人

“我乃海澄公，靖海大将军麾下营将苏茂，奉军令前来征集粮饷，请知县大人给本将军补足麾下三万大军所需的粮草军饷，这里有海澄公的文书......”

苏茂直接上岸来到了福州府连江县城下，县城此时大门紧闭，城头冒出了许多留着金钱鼠尾，畏畏缩缩的脑袋，他在几个亲兵的护卫下走到了城壕边上，大声喊道：

“如今诏书已经下来，等我家藩主受封之后，漳泉兴福四府皆属我家藩主之封地，今后咱们就都是一家人了。

都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本将军这三万大军人吃马嚼，一月所需粮草最少五万石，军饷五万四千两，还望知县大人识趣些，不要正巧不在，这个理由刚刚已经被长乐的那个知县用过了！”

苏茂喊完，城头除了一双双畏惧的眼睛和露出枪头刀尖的兵器之外，还是没有什么声音，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要求和警告一般。

“好啊，不接海澄公的文书，看来这连江城里有明军的奸细啊，怕不是已经和张名振之流串联了，来人啊......”

苏茂还没编完，城头立刻有一个师爷打扮的人探出头来，急切道：“这位将军，莫急莫急......那个，那个，我家知县他病了，一时难以处理公务，我等皆是普通胥吏，便是想要给将军补充粮草军饷，也无此权责啊！”

“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苏茂倒是不急，咧嘴一笑问道。

“小的，小的是县里的师爷，叫，叫陈乐业，小的连个正经官身都没有，要是知县大人不来，小的真的没办法越权决定，还请将军体谅一下小的啊！”那个师爷打扮的人苦苦哀求道。

苏茂听了，眼珠子一转，却是不以为意，又温和笑道：

“你放心，本将军不为难你，既然要知县才能决定，那就本将军也得守规矩，我家藩主最忌讳的，就是不守规矩的人。

这样吧，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连江的知县了，现在本将军让你开城门，五万石粮食，五万四千两军饷，一个子都不能少。这整个福州府不久之后都是我家藩主的了，一个小小的知县算得了什么？赏给你就是了！”

“啊！”城头上传来一声惨呼。

“师爷，师爷......”

那些兵丁民夫看着刚刚还好好的师爷直接拿起了脚下的一块石头砸向了自己的脑袋，此时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一时根本就是惊慌失措，乱成了一团。

“他娘的，一个个为了免责，都够狠的，对着鞑子的时候怎么就是一群软蛋呢！”苏茂在城壕边上看着城头的乱景，啐了一嘴，骂道。

不过，这样的情况也都在郑成功的预料之中，不仅仅是连江，沿海这四府其他的知县也差不多——不是病了，就是妻妾要生了，甚至父亲要病死了，便是脚底生疮不能行动这样的理由都有，自己打晕自己的更是数不胜数。

毕竟嘛，谁也不愿背这个锅，只要不在场，只要不是自己亲自点头，后面想要甩锅，那还不简单？

那个打开城门的，那个开仓运饷的，那个点头同意的，还有那个通敌的，都已经畏罪自杀了！

而且，郑军手续齐全，文书上还真的有“海澄公”和“靖海大将军”的印章，根本就是有备而来。一开始还好言相劝，到了后面也根本不和他们耍嘴皮子，不答应就直接攻城，还扬言伤海澄公一兵一卒便是蓄意破坏朝廷的议和大业，论罪当斩。

只能说，郑成功给足了他们台阶下，态度又相当强横，各地同时行动，根本不给任何回旋的余地，便是想要拖延，也根本不可能。

临近午时，甘辉收到了各部哨船送来的消息，知道事情已经基本办妥之后，也不再和陈泰讨价还价了，想着能讹一点是一点，开出了三万两军饷的最低价。

只是，陈泰，施琅，金砺，杨名高等人都在城中，甘辉这个老实人凭着冯澄世的指导，能勉强撑到现在已经算是深得真传了，哪里能真的诈出东西？

没有得逞的甘辉也不打算再继续逗留，万一陈泰收到了各地的急报，反应了过来，他可就不能退得潇潇洒洒了。

而此时，在施琅的赏识下，已经官至守备千总的刘国轩站在泉州府城城头，看着甘辉策马离开的背影，不由得有些出神。

从小就受到客家文化熏陶，在山区艰苦环境的磨炼成长，养成了果敢坚毅性格的刘国轩心中一直都十分钦佩郑成功，特别是漳州大战清军一败涂地之后，他更是觉得郑成功是这世间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心中更是早就产生了投奔的想法！

要知道，刘国轩少年时便以智略闻名乡里，十五岁便在家乡为乡民结寨自保献策，并亲自指挥乡民大破袭扰之敌，本就是非凡之人。

而他正是六年前，郑成功刚刚起兵之时，因为家庭变故加入清军的，这些年既看到了满鞑的凶狠残暴，汉人贱如猪狗，也看到了郑成功如何由弱变强，迅速成长为了称霸一方的枭雄。

至于他自己，则从漳州府城一个守门的小小门卒，一步步升到了守备千总的位置。

只能说，对于刘国轩而言，他一开始并不懂那些家国大义，但却一直都心向保境安民，庇护乡亲父老的未来，而这些年的所见所闻让他清楚认识到了清廷绝不是他应该效忠的朝廷。若是有的选，他一定不会再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只是，现在他不过是个小小的绿营守备千总，尽管有施琅的赏识，但毕竟职卑人微，许多事都得小心翼翼。而且，他之前在漳州大战的时候，在军事上便有所表现，可始终还只是一个普通将领，声名不显，又听闻国姓爷爱才如命，早已经不忿。

“大丈夫当是如此！”

刘国轩看着甘辉大摇大摆，得意洋洋地登上停靠在渡口的战船，心中暗暗发誓道，他从心底厌恶满人的狗眼看人低。

此时，看着甘辉豪情万丈离开的，不仅仅是刘国轩，墙头一个原本正在搬运守城器械的苦役，如今听了大名鼎鼎的甘辉大将军东拉西扯了半日，戏耍了所谓的鞑子将军还能安然离开，心中也不免思绪万千。

他本是泉州城外的村民，是两个月前被金砺派人抓进城中服役的，家人也都早已经不知所踪了。

失去了自由，忍饥挨饿，还不时被监督的士兵毒打，身边同样遭遇的同乡还不断死去，他心中无比盼望着国姓爷能快点打来。到那时，便是死了，也要拉个鞑子垫背，他不想做鞑子的奴隶！

“啪”的一鞭子抽来，向福林又惊又疼，直接跳了起来，一个绿营兵扬着鞭子，凶恶地骂道：“狗东西，不干活看什么看，再看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