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东征

随着“郑清议和”再度搁置，施琅的诡计被郑鸿逵识破，又经过了后者毫不留情的警告之后，原本还春风得意的施琅大将军，如今只能忍气吞声，听从后者的安排，甚至还要为郑鸿逵不提交那些军情在陈泰面前辩解。

不过，当郑鸿逵表现出了如此狡诈绝情的一面的时候，施琅几乎就没有再怀疑对方了。若不是关乎切身利益，又有谁会考虑得如此之深呢，又怎么会有这样的胆子公然胁迫呢？

只能说，一直想要报仇，以至于已经有些偏执的施琅，其实除了信任郑鸿逵，也别无选择。毕竟，只有老谋深算的四老爷是真的要投清，他才有复仇的可能，也才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另一边，郑成功又接着下令张名振和陈六御继续在江南的袭扰，最好能联合钱达，在太湖取得一场大胜，威慑江南腹地。

为此，郑成功还专门在划拨北上的军需船中，为了支援钱达所部准备了一百二十杆火枪，八十张弓，一百具锁子甲，还有数以百计的刀枪，作为陈六御拉拢这支义军，增强在江南地区影响力的筹码。

郑成功还需要他们在江南闹出更大的动静，清军往江南浙北集中更多兵马，特别是太湖位于南京和杭州之间，又是两省交界处，十分适合清廷官员相互推诿扯皮，更不用说太湖面积广大，清军根本防不胜防了。

而如此一来，经过了郑鸿逵的提醒的陈泰便也就能更好作出判断了。江南危急，无论是真是假，陈泰都必须禀报北京，广东又哪里还顾得上呢？

这个时候，潮州方面也传回了郑成功想要的消息，王强已经借着郑家的商业网，一面和郝尚久的心腹李信搭上了关系，还见到了郝尚久的儿子郝尧，另一方面又暗中收买了郝尚久的部将王立功。

面对郑成功抛来的橄榄枝，郝尚久其实是有些犹豫的，他最想投靠的是李定国。毕竟郑成功的性情他也早有耳闻，心里十分担心对方的报复，可李定国实在太远了，他心里也清楚自己极有可能指望不上。

要知道，潮州北部还有吴六奇的兵马，西面的惠州则有黄应道，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麾下的两千余兵将根本不可能轻易击败这两支清军。

于是乎，郝尚久心中虽然担心，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郑成功的橄榄枝，至少可以为自己多准备一条后路。

这个时候，他已经开始筹备反正，潮州各州县的清廷官员都已经有所察觉并向清廷汇报，他再犹犹豫豫，左右横跳，就是自取灭亡了。

而泉州方面，虽然议和搁置，浙北也军情紧急，但陈泰依旧按兵不动，确保了泉州一线有上万大军驻守，这个清廷大臣的战略定力，远超常人。

其实，清廷内部对于郑成功的战略意图，也存在着极大的争议，且不说远在北京的顺治皇帝和一众满洲大臣，就是泉州城内，陈泰对于郑成功到底是想要往北，还是往南，或者说是全都要，但不占土地，只求粮草，都难以做出判断。

郑鸿逵的话他一直是不全信的，甚至还根据对方提供的军情做出了反向推导，就怕一不小心，就直接跳进了郑成功设下的圈套之中。

甚至，当李定国重返广西，并表现出了要进军广东的计划的时候，陈泰和手下的这群文官武将们还想到了潮州极有可能只是个幌子，毕竟施琅特意提到了郝尚久和郑成功有仇，以郑成功的个性，绝对不可能轻易绕过对方。

因此，郑军极有可能会倚仗水师之利，直接奔袭广州，甚至是沿着西江，攻取三水，肇庆，和李定国会师。

毕竟嘛，郑成功议和时毫无诚意的要求，假借郑芝龙名义，和手下人一唱一和的所谓妥协，他们都看得出来，可面对四面起火的东南沿海，兵力捉襟见肘的清廷，也只能在确定目标之后，重点进攻，逐一解决。

不过，对于陈泰来说，最具诱惑和吸引力的，还是和郑鸿逵里应外合。到时，无论郑成功是南下，还是北上，只要他率兵离开了漳州，那大事便成了。而毫无疑问的是，郑成功绝对会抓住这个机会，领兵出击。

郑成功自然都猜到了这些，这本来就在他的计划之内。只是郑鸿逵是否和原本历史上一样，完全可信，其实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非常人行非常之事，便是冒险又如何？不入虎穴又焉得虎子呢？

郑成功必须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拿下潮惠，同时让陈泰在得知自己中计之后，无法及时组织进攻。

他只要能把时间拖到三月底，陈泰便来不及在两个月内调集足够的兵马，进攻同安和长泰。以当前泉州的万余清军，陈泰不可能在两个月之内攻得破王秀奇和黄廷，以及五营卫戍军的防守。若是调集浙江等地的兵马，等他们集结进攻的时候，郑成功或许已经回师支援了。

甚至于，就算是最坏的打算，尚耿二藩死守广州，他和李定国久攻不下，到时候主动权也必然是在郑成功手里的，他完全可以在七八月份与李定国一起打退了清廷千里迢迢赶来的援军之后再撤退。

而野战之中，只要郑成功提前为李军准备好医药，避免军中疫病丛生，无论是尚耿二藩，还是原本历史上的喀喀木所部援军，都不会是他和李定国联军的对手。

换言之，只要瞒住陈泰到三月底，就算清廷最终大举进攻漳南，郑成功留在那里的守军只要能守住两个月，便足矣。

但抽调了一万精锐之后，王秀奇和黄廷的兵马自然很难在野战中击败清军主力了，只能倚仗城池牵制清军不得深入，同安，长泰等地被清军破坏也就不可避免了。

到了二月底，郑军最后一批火器和甲胄装备军队，全军都已经齐装，并开始了战前的最后训练。为了大战而准备的粮草马料，火炮辎重，弹药箭矢，以及战场上补充的兵甲，也进入了各个指定的仓库之中，由专门的军队把守。

不止如此，为大军提供后勤，押运辎重的民夫也已经开始了征集，不过暂时还是在各个村堡之中核实人丁，并没有大规模行动。这些被征召的民夫按要求必须要在指定的日期到达指定的地点，然后乘船随军队出发。

与此同时，郑成功也已经下令让冯澄世在郝尚久举旗反正之前，通过商船将军情司的主要战斗力量投放进潮州，也确保潮州无虞。郝尚久虽然已经答应他了，但此人反复无常，郑成功绝对不能在这个地方出现纰漏，他要最快速度拿下潮惠二府。

而这个时候，李定国已经从广西发起了新的攻势，并重新收复了广西东进的门户——梧州，为即将开始的“东征”打通了道路，还极大地鼓舞了两广的抗清义师。

梧州城内，李定国麾下大军云集，还有粤北，桂中，桂北当地的明军前来助战，总兵力超过四万，其中李定国从云南带出来的精锐老兵超过两万，声势不可谓不浩大。

而他现如今正在这座西江上的枢纽城市，广西的粮食中转站——梧州筹措粮草军需，为即将开始的大战准备。

其实，一路从永州撤退，李军的粮草辎重都损失不小，急需休整，但李定国同时收到了郝尚久的求援信和郑成功的盟书，加之自己又想要在清军巩固广东防御之前乘胜追击，重新取得一场大胜，以压倒孙可望，最终还是决定出兵东征了。

只是，桂中，桂北，以及桂东的梧州城近几年来均是屡遭兵灾，而桂林这块广西的主要产粮地又被清军重新占据了，加上时间紧迫，李定国筹集到的粮饷并不多，只能支持大军一两个月的大战。

且说，李定国和孙可望决裂之后，原本就想联系郑成功东西合击，一举拿下广东的。只是他没想到，郑成功居然让张煌言主动来联系他了，但因为孙可望的阻挠，张煌言和王忠孝最终都没有见到永历皇。

不过，永历皇帝最终还是通过身侧近臣，了解到了郑成功的诉求，将册封的诏书送到了张煌言的手上。

又多了一个制衡孙可望的大臣，而且还是朝廷旧臣，堂堂国姓，在永历君臣眼中，这可比李定国这个流寇出身，改邪归正的所谓忠臣要可靠得多。

而郑成功可不会和原主一样，总也不肯接受永历的册封。若是广东大战得胜，他就不可避免地要和李定国接触了，到时若是地位低于对方，很多事情便很难处理，甚至还会被这个政治头脑比他义兄还简单的李晋王背后使绊子。

要知道，原本历史上，李定国夺权之后，便给李来亨使了绊子，他猜疑起人来，不比孙可望要差，但总的来说比孙可望要有骨气得多。

张煌言和王忠孝拿到了永历皇帝的册封诏书，便即刻从安龙赶到了梧州，顺便为永历皇帝向李定国传递密诏。

完成了这个任务之后，张煌言便准备和李定国道别之后，直接原路返回，从安南出海回漳州，向郑成功禀告李定国大军的情况。

“两军合击广东，共谋中兴大业之详密，就全靠张将军送抵了！”李定国看起来颇为意气风发，似乎胜利就在眼前了。

张煌言拱了拱手，同样满怀期待道：“下官绝对不辱使命，定将大王之信亲手送到国姓爷手中。”

李定国此时对郑成功颇有好感，他觉得两人都是属于改邪归正的范畴，一个是流寇出身，一个是海寇之子，根本就是一路人。如今身份认同对他来说十分重要，这也让他更加迫切地想要和郑成功合作，拿下广东。

“国姓深德孔厚，乃是人中豪杰，本王等着和他会师的那一天。”

张煌言不同于张名振，他对郑成功十分佩服，不过心中又有些提防，担心被对方算计。而在梧州城中待了几日，和李定国麾下的大将官员们接触过后，他的心中其实并不踏实。

李定国的军事才能他不怀疑，可是收复广西近一年，除了桂林，梧州两地的狭窄区域，其他地方都在控制之中，徐天佑等人居然连大军的粮草都难以筹备。这让他不由得怀疑之前这位“两蹶名王”的战神是如何能倚靠云贵，养出数万强军，持续作战超过一年的！

不过，张煌言也只是对此心有怀疑而已，甚至说根本算不上怀疑，只是心中一闪而过的疑惑罢了。“两蹶名王”的光环太耀眼了，他对于李定国的实力毫不怀疑，更相信只要郑成功领兵西征，克复广东的大业必然可成。

两人一番寒暄告别，相互交流了一些未来局势的看法之后，李定国还派了一支兵马专门护送张煌言和王忠孝，由南宁府进入安南，然后再过安南出海，回到福建。

送走了张煌言之后，李定国随即回到了梧州府城的府衙之中，一众心腹大将已经等候多时。

李定国对于粮草筹备的情况已经大抵清楚，张煌言的怀疑其实一点没错，他手下的人大半年的时间里，不仅错过了夏粮，便是秋粮也因为清军的袭扰进攻，广西地方土司，宗族豪强的阻挠，收获甚少。

换言之，如今李定国手中的粮草只够他维持两个多月的战事，他必须要快，所以只能直接进攻肇庆，然后直取广州，再造前一年“桂林大捷”速战速胜的惊人战绩。

李定国看着身前的地图，手指从梧州沿着西江顺流而下，然后停在了肇庆，这座坚城和桂林一样，没有内应的话，并不好攻克，极有可能是他东征的第一个阻碍。

但绕道肇庆的话，后方便难以安稳，他也没有足够的兵力了，这样太过于冒险，李定国虽然胆大，可也是有分寸的。他知道自己和尼堪，屯齐接连大战之后，实力已经不足，东征大军看起来声势浩大，可其中近半都难堪一战。

在诸将的注视之下，李定国用手指点了点地图上肇庆的位置，目光随即又往东看向了广州城，然后便是潮州，漳州，哪里有他急需的援军。

“国姓，你可不能失约啊！”李定国最后看向了桂林，嘴里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