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战后

第80章 战后

惠州城北面的战场之上，马蹄声依旧“哒哒哒”响个不停，赫文兴领着麾下骑兵往来驰骋，正在拦截击杀附近的清军溃兵。

甘辉则是带着亲兵追出了十里之外，一路上清兵只要看到他的认旗，就纷纷躲闪，无人敢拦截，要不是最后被蔡福死命拉住了，恐怕耿继茂的心理阴影还得更大。

惠州城内的轰天一炸，甘辉不要命的一冲，耿继茂和连得成的所有计划都因为突然崩溃的大军而毁于一旦，所谓的骑兵交替掩护撤退变成了被一路追杀，若不是郑军的骑兵在大战中面对两倍于己的敌人，已经筋疲力尽，这一仗的战果还能进一步扩大。

平野之上，“万胜”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漫山遍野都回荡着欢呼的声音，郑军的各色旗帜不停摇动，南面的惠州城守军察觉不对，全都被吓破了胆，纷纷弃城而逃。

当然，到了这种时候，总少不了迷途知返，改邪归正的“爱国志士”，一部分惠州本地出身的绿营兵直接脱掉身上的绿营军装，扯旗反正，喜迎王师了。

此时，城外的战场上，郑军的各级军官正在大声呼喊着下达命令，不少士兵还沉浸在血战之中，手中的刀枪虽然已经停下来了，但精神依旧亢奋，而且不少人都在追击的过程中冲乱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班长，副领管带在哪里。

不过，这些都是老兵，并没有被战场上的血腥吓到，他们如今也顾不得清理一下身上的血迹，在听到了代表着收队的“摔钹”声响起之后，纷纷开始通过一面面竖立的号旗和熟悉的面孔找回自己的队伍，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一时无人理会。

随着两声“摔钹”先后响起，各班各副领都回到了出战之前的阵列位置，各部号旗也都纷纷归位。在郑军的军律中，“摔钹”第一声是各班士兵回到本班，第二声便要求各部以副领为单位，成大队回撤。

与此同时，各部哨骑也抽调出了部分精悍，继续追击耿继茂的溃兵，郑成功更是要求在周围也保持警戒，清军虽然损失惨重，但必要的戒备依旧不能松懈。

而随着各部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在甘辉的示意下，中军响起了一声铜锣声，这些在这场战斗中拼死奋战，最终艰难地击败了强敌的郑军将士才终于可以坐下休息。

此时，郑成功已经走下望楼车，来到了战场之上，身后跟着冯澄世，还有从战场上回来的蔡福，周全斌等人，护卫的黑人鸟铳队紧随其后，他微笑地看着面前这些满脸血污，心情激动的士兵，不时点头给予肯定。

各镇主将在一声唢呐响起之后，纷纷来到了中军旗帜之下，每个人都是一脸激动，这一次战斗意义非凡，无论是对于郑军，还是清廷来说，影响都不亚于“东山大战”。

因为，这是一次双方在平野之上面对面的决战，谁也没有兵力优势，更没有天时地利，双方完全是凭着实力决出的胜负。通过此战，郑军已经向天下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清廷也将面对除了孙可望和李定国之外，另外一支可以与之主力进行野战的强大力量。

“耿藩助纣为虐，肆虐广东数载，藩主以强军一战灭之，我大军在不久的将来必威震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冯澄世首先拍出了第一个马屁，然后军中的其他将领，也纷纷七嘴八舌吹捧了起来。

郑成功自然是大方地给了每个人一次拍马屁的机会，等所有人都说完之后，便赶紧打断，免得再来一回。然后，他就从当年金门起兵开头，用颇为高瞻远瞩的口吻，十分简洁地总结了一番今日的大胜，并肯定了诸将在此战中的贡献，最后才开始安排各部的军务。

“各协都要抽调出一个副领，或者选些体力保存好的，立即安排打扫战场，大营里的民夫很快也会来协助。

杨世德，你立即安排监纪兵巡视，本藩不希望看到任何不法之事，大饷司派人负责清点查验缴获，同时核对斩杀的敌军数目，这些都务必在今夜之前完成。

然后，各镇各协马上统计本部的人员伤亡和军械损失情况，伤兵要尽全力救治，军中大夫不足的话就进城去找，只要能够证明清白的，都带回军中。同时，各部在此战中出现的意外，暴露出的破绽，各部也要一一记录和汇报……”

吩咐完这些之后，郑成功扭头看向了站在他身侧的周全斌和冯澄世，道：

“周全斌，你立即安排人马接管惠州府城，城内的降兵全部关押，找出混在其中的绿营军骨干，让他们相互揭发，若是有罪大恶极的，一律当众格杀，以儆效尤，其他普通绿营兵则暂时收为民夫。

冯澄世，你的军情司派人协助甄别，但让他们不要暴露身份，惠州城必须在明日午时之前肃清，伤兵需要获得安全可靠的休息环境。”

诸将领听罢，齐齐应了一声，然后万礼拱手抱拳问道：“藩主，那咱们还追不追耿继茂，这厮吃了如此败仗，惠州城都不敢进了，想必前面的增城也同样不敢守。”

“耿继茂这人暴虐无道，两年前在广州杀了几十万人，此番又吃了败仗，损兵折将，若是咱们不追，恐怕增城的百姓就要遭殃了，他必然会让麾下的兵马大肆劫掠。”甘辉赶紧进言道。

郑成功点了点头：“甘辉说的没错，咱们得追，不然过几日大军西进的时候，增城就剩残垣断壁和一堆尸体了，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别也追得太紧，把他们赶走就行，耿继茂还有一战之力，若是因此被埋伏，便是白白折损我大军的锐气了。”

赫文兴也点头赞同，现在全军中有追击能力的，就只剩下他的骁骑镇了。而耿继茂至少还有一千多骑兵，追击的风险极大，若是遇伏，这支派出的兵马极有可能全军覆没，赫文兴自然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此战他的骁骑镇表现不佳，此时不能在郑成功面前表现出任何胆怯和私心。

“藩主所言极是，末将这就去安排。”

郑成功点了点头，随即又安排了其他的琐碎军务，此战一胜，广东的战事便暂时告一段落了。他已经没有余力独自进攻广州，什么时候继续西征，还得看尚可喜什么时候撤离肇庆，李定国什么时候开始继续东征。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郑成功不再采取军事行动，他还必须表现出足够的强势，不然不足以威慑住耿继茂和尚可喜。

因此，在进攻广州之前，郑成功还必须拿下增城，南海等地，如此才能依靠强大的水师完成防务，安心休整已经损失不小的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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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雄又挥刀砍下来了一个藩兵的脑袋，刚刚冲锋陷阵的时候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可现在一停下来，他很快就感觉双臂发软了。

这个藩兵身上的东西已经被扒光，那件锁子甲虽然损坏严重，但修复并不困难，随军的工匠便能完成。此人腰间的鞓带，以及鞓带上的那柄短斧都还完好无损，身上也还有十几两银子。

当然，这些东西都是要交公的，任何私藏的行为一旦被发现，无论数额，直接斩首示众，郑成功对这种有意为之且影响极坏的事情并没有任何宽恕。

“奶奶滴，这些狗娘养的到底抢了多少东西，每一个身上都有那么多银子！”王大雄一边收拾一遍暗暗骂道。

“王哥，伱说你逞啥强，害得兄弟几个都得在这白干活，这白花花的银子干看着还不能拿！”周向财在一旁抱怨道，一面说着，一面恋恋不舍地把手里的一块银锭扔进了身后的箩筐里，甚至还忍不住扭头回去多看一眼。

“就是，王哥你……哈哈哈，这样也挺好的……”李安勇被王大雄一瞪，到嘴的话直接吞回了肚子里，悻悻地陪笑道。

要不是这个时候已经累得根本没了力气，王大雄早就对着这两个哼哼唧唧的家伙各飞一脚过去了，又骂了一句“奶奶滴”之后，他想起了受伤的孙兴，心里当即又憋了一股气，抬手挥刀，对着面前另外一个藩兵的脑袋砍了过去。

在近千名民夫的协助下，战场之上的盔甲兵器在日落之前全都被搬回了郑军营地，那些无头尸体则是由民夫挖坑就近掩埋。

郑成功只是让周全斌派人接管了惠州府城，但他并没有打算立即进城，当天晚上依旧在城北十五里外的中军大帐内处理军务。

到了晚上酉时初，战场的清剿已经基本完成，骁骑镇派出的五百骑兵又斩杀和俘虏了数百名清兵，其中既有耿继茂的藩兵，也有黄应杰的绿营军。

这些清兵都是溃败的时候没有抢到马的，他们在平野之上跑不过骑兵，就纷纷扎进了附近的低矮山坡之中，但惠州城附近除了沿河的平野是田地之外，外围的丘陵植被十分茂密，找不到路根本跑不出去，许多清兵躲了一阵之后，都只好原路返回，投降前来清剿的郑军。

郑成功当天晚上就拿到了杨世德和甘辉一起呈递上来的缴获清单，还有此战的歼敌俘虏情况，各部损伤的汇总报告。

甘辉作为中军提督，拥有一军的军事指挥权，但平时军中的大小事务都要受到“总理监营”的监督，而每一次大战的战果都需要经过杨世德的核实之后，才能呈递上来给郑成功。若是出了问题，首罪便是杨世德，但杨世德可以首先汇报军中的不法。

郑成功首先看了中军各部的伤亡情况，这一仗虽然胜了，但是打得并不轻松，各部的损失都不小。

中军四镇中，部署在中路的亲丁镇损失最为惨重，仅阵亡就达到五百三十七人，重伤一百四十五人，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活不过今晚，活过来的也几乎不可能再回到军中。此外还有两百八十三人轻伤，其中一部分也有生命危险。

如果没有足够的优质兵员补充，这支战力折损了超过三成的郑军老牌精锐短时间内恐怕很难恢复战斗力。

然后便是骁骑镇和虎卫镇，这两镇也各损伤了四百多人，其中有三分之一左右是轻伤，戎旗镇虽然并没有全军参与正面的大战，但是火枪手都被抽调了出去，在和清军的对射过程中损失了一百五十多人，不过总体损失不到三百。

一旁的甘辉看到郑成功脸色有些阴沉，心里也不是滋味，当即拱手抱拳道：“这些都是为国为民而战的好汉，他们的牌位会永远被供奉在忠臣祠里，享受后人的香火，百姓是不会忘记他们的。”

杨世德也道：“甘提督说得没错，他们都是英雄，虽死犹荣。属下已经安排好民夫给他们收敛尸身了，对应的名字和遗言也会一一找出来，尽力帮他们实现。”

郑成功点了点头，道：“这些必须要安排妥当，不能出任何差错，特别是有亲属的，抚恤要尽快到位，如果是孤家寡人的，今后也要给他们找到养子继承香火。”

甘辉和杨世德齐齐应了一声之后，郑成功收敛情绪，又继续往下翻看此战的斩获。

清军在此战中损失更为惨重，其中有三千多名藩兵被当阵斩杀，百总以上的军官二十五个，千总两个，还有一千余最终投降的，郑成功下令甄别军官，全部枭首之后，剩余的普通士兵准备用来干苦役，这些人身强力壮，正好用来消耗。

对于绿营军，郑成功或许还会手软一些，但是这些藩兵和八旗兵其实没有什么差别，特别是那数千东江老兵，他们曾经也是鞑子肆虐辽东的受害者，但现在每个人身上背负的血债并不比八旗兵少，在尚可喜和耿继茂两个刽子手的带领下，参与的屠城更是数不胜数。

如果不是为了减少尚耿麾下其他兵马的拼死抵抗，郑成功或许就是用对付八旗的方法对付他们了，但是他作为明郑的领袖，做事情必须要有政治考量，不能感情用事。

这些藩兵的战斗力确实强悍，如果不是后面阵线崩溃了，出现了大量溃兵，双方的伤亡交换比不可能有二这么大，这也是郑成功如今要虚张声势，但是并不会在李定国行动之前采取大规模军事行动的最重要原因。

而除了耿继茂的藩兵之外，黄应杰的绿营军就几乎全军覆没了，便是其本人，也被郑军俘虏，现在关在了军营之中，郑成功暂时还没杀他，准备继续消费消费，榨干这个反面典型的最后价值。

此战郑军既然已经胜了，那些还在观望的地方势力自然也会马上作出反应，郑成功一方面得接纳他们，另一方面也得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作为警示，那几千藩兵，绿营军的脑袋是一个，黄应杰这个拒不投降的清廷惠州总兵是另外一个。

看完这些，郑成功原本阴沉的脸终于恢复了正常，随即又打开了缴获的清单，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战马的缴获，这是郑军目前最需要的战利品。

此战郑军夺得战马四千余匹，大部分都是清军留在营中和溃兵来不及骑走的，耿继茂的大军也是全骡马化的职业军队，除了装备了上万匹战马之外，还有大量拉运军需的骡子，以及临时征集来的牛车，单单是前者郑军就缴获了数千只。

除了战马和骡子，耿继茂军中的那三十多门火炮，在他溃败的时候还来不及拉走和销毁，还有无数火药炮弹，数以千计的鸟铳，同样都在清军阵线崩溃的时候被遗弃在了后方大营和战场之上的。

不过，数量最多的，还是各式刀枪和清军中同样大量装备的棉甲和锁子甲，但这些兵甲装备大半已经损坏，由于数量巨大，修复工作十分繁琐，将来或许可以和淘汰下来的兵甲一样，用来装备和训练农兵。这将会节省一笔很大的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