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前所未有的恐惧

第89章 前所未有的恐惧

“奶奶滴，这山窝子连个鸟都没有......”王大雄心中暗暗骂道，他所在的班今晚执勤，负责配合骁骑镇伏路警戒，以防城中的清军趁营盘未稳的时候发动夜袭。

靠**野的山坡已经被尚可喜下令烧光，周围连虫子的叫声都没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王大雄的身后蹲着周向财，李安勇和刚刚记功升为战兵的燕小六，受伤的孙兴还在惠州休养，暂时没有归队。

他们四人背靠背蹲在一个小小的坑洞里面，分别观察着不同的方向，在夜间执勤警戒的时候，他们除了要防止清军的大队人马夜袭之外，还得警惕对方的散兵来摸哨。这种时候，任何意外的声响都是绝不允许的，否则极有可能会因此暴露自己的位置。

王大雄面对着东南方向的平野，看着外围黑沉沉的夜色，脑中回忆着来时看到的人马，他估摸着那里至少埋伏着两百骑兵，要是清军真的敢来，没有七八百骑兵绝对绕不到大营的后方。

“嗖”的一声呼啸响起，寂静的黑暗猛然被打破，随即一阵“嗖，嗖，嗖——”的响声呼啸而来，照亮平野的十几个灯笼瞬间熄灭，挂在木杆上咯吱咯吱地晃动着，黑暗中随即响起了哒哒哒的马蹄声。

王大雄精神为之一振，整个人似乎都亢奋了起来，他的前方忽然爆发了一通火枪射击声，然后山坡上还有人同时往外扔出了火把，被火光映照出身形的清兵随即被埋伏在壕沟里的郑军伏路兵用步弓射出的破甲箭击杀，发出了几声惨叫。

原本埋伏在山坡上的骁骑镇骑兵从王大雄身侧下方的山道冲过，山顶响起了嘹亮的军号声，他很快也点燃了火把一起往山下扔去，十几支明亮的火把在空中呼呼地翻了几个跟斗之后，落在了山坡和平野的交汇处，随之又有火把继续被扔下，半空中闪过一团团火光，忽明忽暗。

那些前来摸哨的藩兵也立即反击，西北侧的山坡和东南侧的平野上传出了阵阵喊杀声，埋伏在这条通道上的数百名郑军步骑兵随即行动了起来。

这个时候，郑成功已经和麾下诸将制定出了伏击的计划，大军正在赶来的路上，他已经来不及通知这支正在伏击的兵马，更不可能让他们在这个时候调动，否则耿继茂必然会有所察觉，只能在原定的伏击计划上加码微调。

而埋伏于此的五百骑兵已经借着火光，发现了突围清军的大致位置，他们按照原定的计划，准备咬住这支清军骑兵的尾巴，将他们赶离大营边缘。

耿继茂骑在马上，凉风从耳边呼呼吹过，他的前面是连得成率领的五百多名骑兵组成的前锋，两翼还有三百多名骑兵掩护，后面则是护着金银珠宝的精锐和负责断后的三百兵马。

郑军在这里设伏他并非想不到，但派出去的摸哨战兵只干掉了五个伏路军就被发现了，这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突发的意外让他只能提前行动。

不过，让耿继茂感到更加意外的是，前锋遇到的阻击并不算强，郑军虽然动静很大，可部署在此的兵马却少得可怜，山坡和平野外侧的那些伏路军对骑兵毫无办法，也不敢上来阻击。

但是郑军布下了不少陷阱，这些陷阱使得前冲的几十匹空马很快就损耗殆尽，同时也让原本就因为黑暗，颇为混乱的骑兵群队形变得更乱，不断有骑兵踩空摔倒，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耿继茂很快领着骑兵穿过了广州城东北方向第一个山头和平野的交汇处，进入了月溪东南更加广阔的区域，郑军这个时候就算发现了不对，也不可能把他堵死在这里了。

就算是在平原野地，夜间骑兵的行动速度也会大打折扣，更不用说这里还是山岭和平原的过渡地带。耿继茂并不担心郑军反应过来之后还能追得上。

虽然中途遇到了些困难，但终究还是安然逃了出来，一切也都还在计划之内，甚至就连最后的十几车珠宝也不用浪费了。而这些被顺利解决了的困难也让耿继茂的心里更加踏实，不然他还得担心郑成功在其他地方也设下了埋伏。

就在耿继茂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后方忽然传来了一阵箭矢发射的呼啸声，紧接着便是一阵轰鸣的马蹄声，黑沉沉的夜色使得他难以看清周围的环境，心中的恐惧由于未知迅速蔓延。

耿继茂猛地挥鞭往后一抽，迅速压下了心中的恐惧，多年的战场经验让他轻易便能听出那是郑军的骑兵从后方袭来的动静，攻势虽然迅猛，但兵力不多，不会超过五百，断后的那三百骑兵应该就可以拖住他们。

为了应对各种突发情况，他在突围之前便已经在心中也推演了无数次，加上对这一块的地理形势了如指掌，在每一个地方遇到伏兵或者追兵的时候应该如何抉择才能最终脱离险境，都已经深深刻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月溪以西的山坡和平野交汇处，越来越多的火把被扔下，许多地方都已经被照得一片光亮，清军后方的骑兵大部分都还未冲出这片区域，不断有人被来自黑暗的突然袭击杀死，战马正在拼命奔驰，不少马匹因为突如其来的冲撞惊慌跳跃着，许多骑兵更是一头冲入了两侧的黑暗之中。

骁骑镇的五百骑兵从两翼后方凶猛的冲杀而来，虎卫镇的战兵在两翼以班为单位，不断拦截那些失去了机动性，在原地打转的清军骑兵，追在清军突围大军后方的三百多名断后骑兵很快被击溃，只有少数在仓皇间能够逃脱。

耿继茂在黑暗中策马奔驰，几次改变方向，连得成的前锋骑兵已经被他抛在了左翼，护卫着数十万资财的精锐中军直接暴露在右翼，面对着郑军大营的方向，但耿继茂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后方传来的震天喊杀声不断刺激着他的大脑，就好像郑军无处不在一般。

他的后方跟着连绵不绝的骑兵，不断有人掉队，散入两翼的荒野之中，而且尾巴还被郑军死死咬着，原本负责断后的那三百骑兵在突如其来的冲击下早已经溃不成军，并没有如原本计划中的那样拖住郑军追兵。

听着四面八方传入耳中的杂乱马蹄声，一种危险的预感忽然涌上了心头，耿继茂总觉得郑成功不可能就只准备了一只伏兵，他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能成功突围。

清军骑兵群此时已经进入了平野，耿继茂一面领着麾下的兵马突围，一面在心中暗暗祈祷，他现在的损失还不算大，除了断后的兵马，其余各部都只是伤了皮毛。

但就在他刚刚策马转入计划中彻底摆脱郑军追兵的那个山口的时候，右翼忽然传来了闷雷般的马蹄声，一支规模上千的骑兵正奔驰而来，前锋已经开始袭击清军右翼，还有一阵阵喇叭声传来，似乎是郑军的某种信号。

紧接着便是一阵重物坠地，金戈铁马碰撞的轰鸣声，后方甚至还传来了一轮火枪发射的爆炸声，耿继茂沮丧的听着黑暗中袭来的各种声音，他估计此时右翼已经损失了几百人马，绝大部分都是在刚刚的那一冲。

当他听到身后传来的震天喊杀声时，进入山口，脱离险境的安全感荡然无存，原本最为挂念的珠宝金银也从脑中暂时消失。面对身后从黑暗中不断袭来的郑军，耿继茂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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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成功的中军大帐内外，此时一片灯火通明，不断有传递军情的塘马进出，伏击的最新战况经过蔡福的手，正不断传到了郑成功的面前。

他最终派出了骁骑镇主力去阻击耿继茂，虎卫镇右卫则是负责堵住清军的退路。因为不确定对方什么时候会发起突围，又最终从北面的哪个山口突围，郑成功选择了集中兵力，以最大程度杀伤突围的耿藩骑兵为目的，而不是分兵堵截几个可以突围进入北面的山口。

最新的战报已经传回，骁骑镇最终及时赶到，拖住了近千名清军骑兵，最终直接击杀了超过五百名，而在后续的扫荡中，又陆续斩杀俘虏了两百多个掉队的清军骑兵，如果包括一开始就溃败的那三百断后骑兵，郑军最终的杀伤必然在一千以上。

与此同时，郑军自身的伤亡还不到两百，骁骑镇的袭击使得这支一个月前的手下败军慌乱间根本没能组织起多少有效的反击。他们也终于用战绩向国姓爷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一雪惠州大战表现不佳之耻。

不过，因为这块山岭和平原的过渡地带出口很多，而郑军又还得防止尚可喜趁机夜袭，并没有倾尽全力，这让不少清军得以逃脱。

而除了杀伤大量藩兵之外，此战对于郑成功来说，还有一个更大的收获。耿继茂带着突围的那几十车金银珠宝大半被拦截在了战场之上，最终成为了郑军的战利品。杨世德目前还在收拢和统计，但他初步估计价值会在二十万两白银以上。

郑成功对此并不惊讶，尚耿二人在广州通过各种手段搜刮了大批民脂民膏，短短两年间恐怕获利已经超过百万。但他着实是没想到耿继茂会在突围的时候带上这种东西，马车随行会使得大军的行动更加缓慢。

“城西李军大营似乎遭到了尚可喜的袭击，不过喊杀声很快就停止了，想来应该是李定国早有准备，尚可喜也只是稍稍试探而已。”郑成功看着蔡福递上的塘报，对着站在他面前冯澄世和甘辉说道。

“尚可喜派兵袭击了李定国，却没有袭击咱们，看来在他的眼里，李定国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咱们不过是来陪衬的。”冯澄世抚了抚颔下的胡子，又道：“这尚可喜虽然在守城，但以他的实力，恐怕也不会只甘心于守城，今后必然会频频出击，咱们也得小心才可。”

“尚可喜倒是来试试，看是他脱层皮还是咱们脱层皮。”郑成功冷冷笑道，敌人的轻视在大多数时候都是机会，而且他对自己的营盘有充足的信心。

“有李定国的大军在城西，尚可喜恐怕也不敢随便行动，他如今并没有一战击败咱们两军的实力，出城夜袭也不过是白耗兵力罢了。咱们两军的营盘都如此坚固，尚可喜今日在李定国那里触了霉头，短时间应该都不会再有行动了。”甘辉也随即分析道。

“不过，这尚可喜的战场洞察力确实了得，整个局势都在他的眼里，咱们以后得小心才行，要是被他惦记上，上一份奏章给顺治，清廷回过神来，转而对咱们加强了攻势，那局势就对咱们大大的不利了。”

“藩主的意思是，让李定国把尚可喜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咱们就好好守在城东，等清军的援兵来了之后，打个伏击就走。”冯澄世一听就明白了郑成功的意思。

“这么说，下官明日还得去诉诉苦，和李定国说一说这些突围藩兵的强悍，咱们今晚也截杀了几百藩兵，但是损失惨重，顺便再和他讨一支骑兵来助战。”

“尚可喜看到了李定国的兵马出现在城东，必然也会这么以为。而且，只要他不来打，就无法判断咱们的实力。”甘辉这个老实人近来似乎突然开窍了一般，居然马上就明白了这条“祸水西引”之计。

郑成功听了，笑着点了点头：“咱们就趁着广州围城的时候，把精锐耗尽的孱弱形象塑造起来。亨臣，你明日去把李定国请过来，本藩分他一些战利品，甲胄白银都是他需要的，然后再向他讨一支骑兵来助战，这样他也不亏。咱们的将士拼命打来的东西，也不能白给他！”

郑成功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加强友军，特别是这个所谓的友军在将来还有可能和他争夺天下，蝴蝶翅膀一扇动，他也无法预判未来李定国和尚可喜谁胜谁负。但李定国的实力越强，清军对明郑就越腾不出手来，他要保证自己可以获得最佳的战略环境来偷偷发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