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启程
出发当日,宋府大门外停了一辆三驾马车,车厢内物件应有尽有,甚至其中一个座位比平常的位置宽上许多,平躺着休息完全没有问题。
宋夫人和宋清音一连三日都在为宋泠乐收拾整理远行要带的东西,就连不同厚薄长短的襦裙都有十多件,还准备了一大箱她平时喜爱看的话本。要不是宋首辅和宋父两人删删减减,这次远行怕是要七八辆车来拉才行。
祖父宋首辅今晨在进宫前腾出一盏茶的时间,嘱咐了宋泠乐几句,又给了她一封亲笔信,说是若在任意城中遇到问题,就去找那里的属官,可保她安然。
为了和祖父告辞,少女难得早起,现在看着来往忙碌的侍从困意十足。她倚着柱子,盯着在吃路边野草的马出神,顺便打了第四个哈欠。
嘴张到一半时,一把团扇将她面容挡住。宋清音带着侍女出现在她身侧,手中提着一个木盒,面容温柔娴雅。
“说了多少遍,在外要注意礼仪,谁家贵女会靠着大门张着嘴打哈欠?”
宋泠乐不好意思地捂住嘴,鼻腔里弱弱地发出一声“嗯”。
那一次争吵后,宋泠乐更不敢惹她阿姐生气了,说什么做什么都乖巧得很。虽然还是有些委屈、难过,但也不能因为这些小事就记恨一辈子。
看着妹妹小心翼翼的样子,宋清音也不好受,事情过去了一月有余她早就放下,两人之间的气氛虽然有些尴尬,情谊却还是在的。
她轻轻地抬手为妹妹整理发间歪了一点的珠花,想着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就有些舍不得。
“潋潋,出门在外切记谨言慎行,我们不在你身边很多事要自己做打算。有什么事要和岱渊商量着来,不要任性,可好?”她说着把手上的木盒递给银珠,“这里是各种药,外伤内服、解毒化瘀什么都有。若是可以的话,阿姐希望你们一样都用不上。”
少女主动接过,颔首笑道:“谢谢阿姐关心,潋潋知道了......到了阿兄那里我会给你写信的,不要担心。”
“好。”女子宠溺地抚摸着妹妹的脸颊,眼眶竟然有些湿润。
趁你还未待嫁,去好好看看世间吧……
两人正交谈着,就听见父亲带着一队护卫叫她们,少女牵起阿姐的手走了过去。
“他是之后在路上保护你平安的护卫队首领,赫连岂。”宋父为她介绍道。
那人健壮魁梧,铠甲布身也遮不住强劲有力地肌肉。满脸胡渣,头发却梳的一丝不苟,金属下的布衫边缘洗的发白,看起来俭朴整洁,应是家中有细心照料他的人。
“赫连首领一路有劳了。”少女屈膝福身行礼。这可是要一路护自己命的人,得好好对待。
“小姐客气了,这是在下应该做的。之后有什么需要或要求,小姐可以直接告诉我,无需客气。”他抱拳回礼,声音浑厚低哑。
见过面,宋父吩咐着一路需要注意的事项,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她抬眼望去,只见少年身着白色劲装,发尾随着颠簸左右摆动,红色发带还是那么醒目。
他在脖子上挂着一顶竹斗笠,左肩戴着银质护甲,手腕上是同样材质的护腕,腰上挂着两把长短不同的短剑和匕首,另一边是一个素色荷包。穿着黑色长靴的双腿用力夹了一下马肚子,离他们还有几步远的时候下马对着宋父躬身作揖行礼。
“宋伯父,岱渊来晚还请恕罪。”他恭敬有礼,埋头时宋泠乐看见他的发顶沾了一片树叶。
“没晚没晚,现在还早呢,离出发还有半个时辰。”宋父乐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起身不用这么见外,又向他引荐了赫连岂。
看到他腰间的武器时,赫连岂感叹道:“之前听说过裴家枪法独绝,原来裴公子是使短剑啊,鄙人还说趁此机会和您过过招呢,可惜了!”
这还是宋泠乐第一次听说,有点好奇地瞧了过去。
“这个啊......”裴疑抬手露出匕首和短剑,低头看了眼,自我调侃道:“在下枪法应是比不上祖上先辈,有赫连大人在,我那三脚猫功夫也不用拿出来显眼。”
赫连岂点点头,没有再说下去,带着他去和自己的手下打招呼。
宋泠乐看着他们的背影,用胳膊肘拐了拐阿姐,说:“裴疑在说谎对吧?”
宋清音用团扇遮住鼻子,轻笑道:“这叫谦虚——岱渊虽然没有接受过裴伯父亲自教授裴家枪法,但一直有人在专门教他。”
“我觉得他就是害怕和人比试才这样说的,阿姐你看那赫连岂长得那么壮,感觉一掌就能把裴疑劈断。”少女上下审视少年,嫌弃地说道。
宋清音见她视线太过赤果,慌忙用团扇给她挡住,小声教训道:“别那么直接去看外男,一不注意就把礼教置之脑后了!”
少女敷衍地点头称是,对他们的身材也不是特别感兴趣,带着阿姐直接转身去检查要带走的东西是否有纰漏。
离出发还有一刻钟,一早上未露面的宋夫人终于出现了。她从马车上下来,招手叫来跟在后面的两名侍从,他们手上捧着一根被锦缎包起来的物件,看起来足足有七尺长。
“岱渊。”宋夫人轻声呼唤着,把他叫了过去。
少年再次恭敬行礼问好。
两人之间很是和谐,若不知情的人,可能会把他们当成亲生母子。
“这是你阿娘当年让我代为保管的银枪‘破芒’,此次出行你便把它带上吧,别让它生了锈。”宋夫人回忆起故人心中悲伤,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裴疑犹豫着将锦缎打开,一根银白锃亮的枪头出现在眼前。
继而是漆黑的枪身,头尾都刻有代表裴氏的雄鹰纹样,尾部还单独有“破芒”二字。
距离他上一次看见已经有十年了吧,没想到还是这般崭新。
“伯母,这......”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早以为这把枪随着母亲的去世也消失了,居然还能看见它,情绪稍微有些激动。
“拿着吧,你阿娘也是担心你。现在你长大了,能够自己做主,我也将它物归原主,莫要辜负它。”宋夫人握着裴疑的手抚摸上银枪,慈爱地说着。
宋泠乐站在自己的马车旁,紧抿双唇又突然松开,发出清脆的声响,眼神幽幽好似在思考什么。
大概知道妹妹又在闹别扭,宋清音没有过去那边,而是轻轻揽住她的肩膀,靠着她的头说:“潋潋大度一些,都要及笄的姑娘了,还像孩子一般就要被人笑话了。”
“什么‘破芒’,我看就是一把破枪罢了。”她两侧脸颊鼓着气,确实不悦。
“那是裴夫人还在世时为岱渊做的生辰礼,但是看着他十分沉迷就收了回去。”宋清音慢慢地讲述,只想妹妹能多体谅人。
“送出去的礼物还能收回去?”她感到稀奇,记忆中的裴夫人不是那样小气的人呀。
“是啊,她担心唯一的儿子也像裴大人一样入了军营一去不复返,便禁止他习武练枪。”
少女皱起眉头不解道:“不对啊,阿父不是说裴疑身手很好吗?我看他打马球的时候也是有点儿功夫的呀!”
宋清音发觉了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妹妹茫然的表情生生憋着,调整好气息说道:“因为裴夫人走了之后,父亲给裴大人寄了一封家书让他派人照看岱渊,顺便找到世代教授裴家子习武的老师,才没把武功落下。”
“他自己知道吗?应该不知道,他这么别扭肯定又要无病呻吟。”宋泠乐自言自语地说着。
该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也到该出发的时候,一行人收拾好情绪,整装待发。宋父是告了半日假回来的,这会儿也该走了,所以就由宋夫人和宋清音送他们出城。
站在马车上回望魏都的城门,宋泠乐的身体居然微微发抖。原来即将远行的人,会是这样的心情啊,不舍和兴奋交缠在一起。眼眶湿润,鼻头酸涩,脸上却露出灿烂的笑容。
担心再继续说下去会更加舍不得走,她快速和阿娘阿姐告别便钻进马车不再出来。
裴疑深深向她们二位鞠躬,背好银枪流利地跨坐上马,下令出发。
这一刻他体会到庆幽离开时的最后一眼,不是别离的伤感,是对未来的期盼。
阿莫与银朱跟在马车两侧,赫连岂骑马带头走在前方,拉着货物的车跟在后面由六个护卫守护。
他们从魏都北城门出发,往青州去需要经过乾州,北上第一站便是魏都与乾州交界处——铜台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