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紫宸殿贾玖与宋真对质
大明宫,紫宸殿。
当贾玖跟随戴权到来暧阁,已经是掌灯时分。
皇帝虽然下旨,令戴权将贾玖锁拿进宫。
但是戴权显然清楚。
陛下并没有真的要治这位的罪。
如果陛下真的要治罪,那么此刻的贾玖,不是在诏狱便是在天牢中。
所以,戴权只是领着贾玖直入大殿。
贾玖进得暖阁,眸子微微一凛。
暖阁里除了六位身穿一品紫袍的老人,还混进一位中年人。
其余五位身形壮实的老将,燕颔虎须,无不是对贾玖鹰扬虎视。
他们则是穿着蠎袍、飞鱼袍、斗牛服等天子赐服。
这些公侯们,他们的赐服,分别各有明黄、朱、紫等三种颜色。
众人一见贾玖抬步进来,无数各异的眼神,纷纷投向他的身上。
有笑眯眯、有审视、有疑惑、有惊讶。
更多的则是满眼怒火,似是要将他撒碎一般。
噢!
还有一道仿佛要吃了他的眼神!
贾玖直接选择了无视。
疾行几步,贾玖心里略微惊讶,没想到会这么快,便惊动了这么多超品一品大员。
你们都不需要吃晚膳的么?瞎凑什么热闹?
贾玖在心里腹诽了一句。
无视站在一侧,对他怒目而视的会宁伯,贾玖朗声叩拜崇德帝。
“臣、甘肃镇肃州卫右军千户,贾玖、叩见陛下。”
贾玖大礼拜见。
良久,崇德帝一声冷哼,这才让他平身奏对。
“谢陛下!”
起身后的贾玖,抱拳环视一圈。
“肃州卫右军千户,贾玖、见过诸位大人,见过诸位国公侯爷。”
文臣们大多是笑眯眯的颌首回礼。
诸位都督们,则是冷眼盯着贾玖,对他的请礼视而不见。
“贾千户,本侯问你,你眼里可有律法?可有军纪?可有上官呼?”
着朱红色飞鱼袍的雄武侯宋进,脾气暴躁,直接喝问出声。
贾玖脸色平静,沉声答道:“下官三年来,一直遵循大周国法、军法,何来不遵上官一说?”
崇德帝见贾玖一脸平淡,心里便愈发猜到几分,许是会宁伯夸张事实。
微微皱眉,崇德帝直接问贾玖:
“贾玖,会宁伯参你一本,说你为了一位青楼女子,和会宁伯的小儿子宋玉起了冲突,你便怒而打进会宁伯府,将宋玉生生打断一条腿,今日,可有此事?”
贾玖一听,哪还不明白,会宁伯这是恶人先告状了。
他先是朝会宁伯冷笑一声,继而抱拳对崇德帝奏道:“启禀陛下,臣今日所为之事,一为手足的胞妹,二则那女孩对臣有恩,况且,臣三年前已然对其倾心,故、臣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进入火坑。”
咦,这里竟还有这般曲折???
听完贾玖的奏言,暧阁里的众人,无不在心里浮起一丝好奇。
就连一直杵着像木头人的夏守忠,闻言,也悄悄抬头瞄了一眼。
诸位超品一品大员,顿时一脸好奇地望着贾玖。
许多人的目光,开始变得暧味起来。
除了一个会宁伯宋真,正不停地在冷笑怒目以对,其他人不无期待地,等着贾玖继续。
那眼神仿佛在说,好小子,快别断言啊!说下去,老夫还饿着肚子呢!
陛下又舍不得赏宴,你倒是快点说呀,这样一来,或许老夫就会忘记了,自己还饿着肚子这一事。
崇德帝却是怒极而笑,阴沉着脸喝道:“朕听说的却是,会宁伯嫡子看上了那名女子,意欲纳其为妾,朕的父皇,亲封的伯爵府,在你眼里,竟是一处火坑?嗯?”
“陛下,此獠先打臣的小儿在先,后又口出狂言,目无尊卑,可怜臣的小儿啊,还没娶妻生子,便被此獠打断了腿,以后神京城,有那家姑娘肯愿意嫁他呀,可怜我的儿啊!”
会宁伯宋真抓住时机,直接跪倒在地,嚎丧起来,最后又咬牙切齿地奏道:“陛下呀!恳请陛下,替老臣作主,斩了此獠。”
贾玖斜眸,望了一眼有点出戏的宋真。
随后,朝他冷笑一声,贾玖肃声道:“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小的狂妄无边,老的不要脸皮,两者合起来便是无边脸皮。
满神京的城墙拆下来,也厚不过你会宁伯府的老脸皮,就你那儿子,娶不了媳妇,与我贾玖何干。”
‘噗嗤’一声。
有朝廷大员,最后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贾玖站在御案前,倒是看不清,究竟那位大员,竟敢在陛下面前失仪。
他和宋真站在最前面,倒是能够瞧清宋真的目光中,似要吃人的眼神。
骂完宋真,贾玖不慌不忙地对崇德帝奏道:“陛下有所不知,且听臣一一道来。”
奏完一句,贾玖转过身子,朝一众朝廷大员抱拳一礼,正声道:
“臣的部下王洛王总旗,戍边三年随护臣归京,于今日兵部交完差事归家,惊闻亲妹妹被卖至东城岚楼。
于是,王洛匆匆之下便前往赎人,岚楼的老鸨,狮子大张口,竟要钱五百两银子……”
娓娓将岚楼的经过,包括马甲等人聚众,欲找岚楼讨要说法,详细地说了一遍。
说罢,贾玖瞥了一眼会宁伯,冷声笑道:“会宁伯的嫡子,真是好大的威风,一句话就是二百五十两银子。
一个无官无职的人,竟能轻易使唤上,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为其充当爪牙,这点,就连京畿府尹都没这能耐。
不单止是东城兵马司的朱指挥亲至,会宁伯府,就连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人,都能一一请来,将臣的另一位部众,马甲马总旗等人一一下狱。”
会宁伯闻言脸色大变,之前的怨恨怒气不再,脸色苍白吓人,内心冰凉一片。
五位国公侯爷们,闻听此言,他们的心里,各有忌惮、杀心、怒火一一闪过。
崇德帝听完,若无其事地瞥了一眼冷汗直冒的会宁伯。
其他的阁老们,哪还有看戏的心情,皆是露出一脸凝重的神色。
适才,陛下的眼睛,浮现出的杀意,一闪而逝。
贾玖继续平静地奏道:“臣闻会宁伯之子风评不好,作为我朝勋贵,竟私自经营青楼,那伯爵之子,如果他肯真心待茜雪,那臣也不会闹如此之大。
臣赶到会宁伯爵府时,曾在门前以礼相请,请见伯爵儿子宋玉,臣呼唤数声,大半个时辰,宋玉这才牵了条猎犬出来。
臣亲眼瞧见,宋玉身上的衣裳染有血迹,便马上与他相商,请见茜雪一面,臣还拿出了一千两银票。
谁知,那宋玉二话不说,放狗咬人,臣作为陛下的臣子,为争一口气,岂能被一条狗给咬了。
臣只能抽出兵器,危急之下,臣将那狗头给斩了,宋玉见了,便怒而下令,让伯爵府的奴仆,打杀臣了事,并扬言要将臣的尸首喂狗。
陛下,臣在甘肃镇,为大周戍边三年,与那北虏厮杀无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宋玉所言,欺人太甚。
臣只能奋起博斗,然,臣对会宁伯府所有人,皆是没有痛下杀手,只是将那帮狗才敲晕了事。
臣于博斗中,惊闻茜雪的惨呼声,一时情急之下,这才进了伯爵府,会宁伯的下人们,一路围杀臣,臣只能将他们一一拍晕了事。
等臣循声赶至关押茜雪的小院,臣将茜雪抱出府中时,茜雪已经被那人折磨得不醒人事,浑身伤痕。
陛下如果不信,可以问内相大人,适才内相大人已经在宁国府瞧过茜雪,如果诸位大人、国公侯爷还不相信,尽可派人前往查看。”
诸位朝臣闻言,基本上相信了一大半,毕竟,此事作不了假,一查便知。
惟有会宁伯,他在府中听闻贾玖是宁国府的人后,焦躁之时,竟忘记问询府里下人,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搞得彼时的他,颇为被动。
现在,会宁伯的额头,微微渗着细汗。
崇德帝听完,狐疑地抬眼望向戴权,见戴权轻轻点头,顿时信了贾玖一半。
崇德帝沉吟一会,冷哼骂道:“还惊闻惨呼声,这才进了伯爵府?明明是你小子救人心切,这才强闯进去。”
骂罢,崇德帝心里哭笑不得。
这小子,小小年纪,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少年郎。
昨夜是贾敬,今儿又是为了三年前,对他有恩的女子,一怒而打进堂堂一座伯爵府。
崇德帝再一次对贾玖的胆魂、武力值,上升了一个地位。
这可是一座,因军功起家的伯爵府!
贾玖弯下腰身一拜:“陛下,臣的那些边军部众,还请陛下体谅他们救人心切,这才犯下聚众的罪过。”
崇德帝冷冷瞥了一眼贾玖,气笑道:“好一个聚众闹事,你们边军倒是热血锐气。
你也不亏是少年秀才,伶牙俐齿的,那你为何,又非要追入伯府内院,还要将人的腿给打断。”
贾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当时臣头脑发热,本想追上他,将他捉来当着陛下的面,让他替臣道歉,毕竟,他无故放狗咬臣。
那宋玉慌不择路地跑回去,刚好又让臣瞧见,床榻上被打得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茜雪。臣急怒攻心,欲将那不当人子一刀给砍了。
后来臣想到了陛下,想到了国法,便收刀将砍,改为敲断了他那条腿,然后,那时便有人从背后偷袭臣,欲将臣拦腰砍断。
臣侥幸躲过绝命的一刀,又响起了会宁伯的声音,会宁伯说:不管你是谁,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会宁伯说完,还吩咐让他的护卫将臣打杀了事。臣和偷袭的那人博杀起来,不慎将那人一条腿给砍断了。”
贾玖停顿了一会,继续道:“陛下,军中博杀,顾不了那么多,臣虽用刀出手,但臣出刀。
皆是用刀背朝向他们,臣在会宁伯府没杀一人,他们只是受了些皮肉伤,基本没有性命之忧。”
崇德帝听后,不由得点了点头,此子有赤子之心。
倒是没有被仇恨蒙闭了双眼,也不会不管不顾地大开杀戒。
贾玖规规矩矩朝陛下拱手,而后朝暧阁所有大臣拱手环礼。
“陛下,诸位大人、国公侯爷,臣今日所为,在于臣的部下救妹心切,哪怕对方狮子大开口,他也忍气吞声受着。
但他们却无故遭兵马司,兵部,京营的人一一下了狱,他们可是我大周有功劳的边军将士啊。
如此,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做法,莫不是寒了他们为国戍边功的心?
臣作为他们的上官,三年来,他们与臣并肩作战,更是他们,从甘肃镇一路护送臣回京。
试问,如果臣不替他们出头,日后的战场上,谁还敢将他的后背朝向臣,谁?还愿意和臣一同上战场!”
暖阁里,回响起贾玖掷地有声的话语。
五位公侯们,纷纷垂头沉思起来。
功过先不论,此子重情重义,确令他们折服。
单论三年甘肃镇的经历,此子,确是可造之才。
恰在这时,一名小内侍将绣衣卫查证过的奏本递了进来。
戴权匆忙上前接过,上了高台,恭敬地递给万岁爷。
会宁伯瞧见后,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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