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画地为牢
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宋朝由无边黑寂的沼泽挣脱出来,身体呈现绵软的脱力状态。睁开眼,映入眼帘是一片华丽的天花板,还有正不停滴答的输液袋。
翻身坐了起来,牵扯到大腿上的伤口,钻心的疼痛。脖子上的伤口也经过处理,伸手抚摸上颈部的纱布,若不是权朔出手阻止,也许此时自己就是一具尸体。
咬着牙,拔掉手臂上的针头,双脚撑在地面站了起来,这个动作用尽了所有的气力,头晕目眩四肢疲软,无力各种不适全都涌了上来。
闭上双眼,站在地板缓了好一会,才恢复一些体力。身上原本的衣服全不见了,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睡裙,裙摆的长度只能盖住膝盖。她扯了扯过短的睡裙,眼睛瞄准不远处的房门,摇摇晃晃走了过去。
房门没有锁,当她打开门,发现这是一间套房,外面的一间是一个会客厅模样的房间,昨天为她缝合伤口的女医生正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
宋朝向她走了过去,伸手去抢她手中的电话“把你电话借我用一下。”
权九抬高双手,宋朝扑了空,这个女人脾气犟地像头牛,身体却纸糊一般。昨晚痛晕过去之后,生命各种指标飞速下降,花了几个小时才将她抢救过来,全程家主用一种阴恻的目光盯着自己,仿佛这个女人救不过来,她的小命也就交待在这里。
“我只打一个电话,求你把电话借我用一下。”杜学智那头出了事,她不管不顾的找上权少顷,也不知道老公现在是死是活。
“没有家主的吩咐,我不会借电话给你。”
又是权少顷,恶魔一般的男人,宋朝起身向旁边的门走去,权九全程只是冷冷的看着她离开,没有阻拦的意思。有钱人为什么要把房子建这么大,打开那道门,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宋朝粗略分辨一下楼梯的方向,拖着受伤的右腿向那里走去。
楼梯尽头是下一层空间,其间她遇到仆人模样的女人,借电话的要求都被一一拒绝了。宋朝就一路向下走去,来到了二楼的扶手处,下面一层正是整间建筑的巨大客厅,权少顷与一名军人模样的男人,面对面坐着聊天。
“表哥,这可是景家仅有两瓶,你一个电话我可是亲自给你送来了。”景然是景家最小的儿子,与少年老成的大哥,高智商爆表的二哥不一样,他是景家男人中最正常的一个。
最正常三个字是他自己加上去的,在旁人的眼里,他与景家其余三个男人没有什么不一样,都那么强悍到变态。只不过景然更加开朗一些,阳光一些,还有,嗯……八卦一些。
送玉兰生肌糕的人竟然是景然,权少顷脑袋一抽一抽的疼“我受伤的事情,姑妈不知道吧?”
景然爽朗的笑着“表哥,到这个时候,你怎么能还有这种想法。玉兰生肌膏这么个稀罕东西,还是你亲自开口要。我想想那个小秘书是怎么说的,我那位母亲大人吓得手里的刀叉都掉了,连个招呼都没打匆匆离开了伯爵的家,此时应该在返航的私人飞机上。”
权少顷扶上额头的纱布,这个女人还真给他惹了个大麻烦。
“我说表哥,看你能走能跳的,用不上这儿疗伤圣药,是不是给其它人用?”
明明权海星生了三个儿子,可给人的感觉,权少顷才是她亲生的,从小所有好玩的好吃的,第一时间送给侄子,三个亲儿子只有旁边捡剩的份儿。
“我还有事,这里就不留你了”
权少顷站起身来,景然八卦的个性不知像了谁,景家其它三个男人沉稳内敛,姑姑出于职业的关系高冷矜贵。景家唯有老三个性与家人截然相反,景家人常常怀疑,有可能是在医院里抱错了孩子。
耳后传来脚底板踩在光滑地面的啪嗒声,权少顷转过头,看到了令他暴跳如雷的一幕。宋朝身上只穿了一件极短的睡裙,两条白花花的大腿晃来晃去。
“谁让你下来的,马上回去”那件睡裙轻薄如纸,穿在她的身上引人犯罪,权少顷恨不得将她藏到海底最深处,不让任何人窥觎。
暴喝声,吼得宋朝一楞,短暂失神后加快了脚下的速度,目标直指远处的大门。那条身影从楼梯上冲下来,权少顷几个健步冲上去,一把抱住她的腰。
“放开我,我要出去,我要去找我老公”腿上缝合的伤口,因为激烈的奔跑裂开,鲜血染透纱布,顺着大腿流了下来。
囚禁,老公,这个乔段很劲暴呀,勾起了景然不输市景大妈,雄雄八卦之心。
“表哥,这位是?”
宋朝闻声,见到这位穿着军装的男人,危难时刻找警察,是老百姓根深蒂固的思想,景然这身军服,在宋朝的眼中就像黑暗中的星光那般闪亮。
“救我……”伸出双手,向景然求救。
“这个……”景然摸摸鼻子,不是他见死不救,表哥的个性他十分了解,只能为这位求救的女人默哀一分钟。
“你可以滚了,记住不要在姑妈那里胡说八道。”
打横抱起宋朝,血的颜色刺得他的眼睛很不舒服,昨天这个女人因为失血过多,引起血糖和血压的急剧下降,差一点就丢了性命。血顺着她的脚板一颗颗滴落,权少顷紧了紧手臂。
“你的账,我们一会儿在算。”丢下浑身冒着八卦泡泡的景然,转身向楼梯走去。
“表哥……”不八卦是不可能的,谁让他是信息部门的头头,专门收集各种信息。
宋朝没有放弃求救,挣扎着将一只手伸向景然的方向“救我,求你”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救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权一,送客。”
宋朝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景然的身影,直到那抹橄榄绿色消失,伸出去的那只手垂了下来。重新回到那张床上,她的身上再调集不出一丝气力,尚有余温的被子纠缠着她的四肢,她就像落进网里面的鱼。
跟随进来的还有权九,丢下宋朝,权少顷回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直接扇得权九退后了数步,目光碰触到他满脸的杀意,权九气势一下软了下来。
“去权一那里领罚”
“是,家主”
权九离开不久,另一名医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并拿来了新的输液袋,调试好的针头靠近宋朝手臂的时候,她突然挣扎起来。
“不,我不会让你们碰我,”
“这里由不得你说不字。”输液袋中很重要的成分是葡萄糖,失血过多的原因,宋朝的脸苍白如女鬼。
权少顷上前按住她的双手,她就扭动双肩拒绝针头的靠近,那人拿着针头左右为难,病人不配合,这一针下去很可能就打偏了。
“家主,这样下去不行,针头很容易断在宋小姐的血管里。”
“给他打镇定剂,爷就不相信治不了她这头犟驴。”
“放开我,我不打针”杜学智生死不知,婆婆一人孤零零守在家中,宋朝不要进入毫无意识的晕睡之中。
“求你,让我打一个电话,我要知道我老公现在怎么样了?”宋朝反抓住权少顷的大手,悲切的肯求。
“那个男人与你再没有半点关系,以后的日子将在这里度过。”
“不,你不能囚禁我,我要去找学智,他在等我。”宋朝躬起身体,冲着权少顷咆哮。
“你等的只不过是一具尸体。”权少顷危眯双眼,吐出的句字字冰冷。
“不……”
绝望点然了她最后一丝气力,宋朝像个疯婆子不断挣扎,挣不开桎梏的手,就用牙齿去咬。权少顷手腕处出现一圈牙印,权少顷大手一掀,宋朝的头一歪,重重摔回床上。
“看什么,动手啊”
宋朝耳中嗡嗡作响,手臂一痛,冰凉的液体注入肌肉,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抓住权少顷的手慢慢松开。晕睡过去的女人孱弱不堪,一侧的脸红肿,可以见到清晰的五指印。
“真他x是头犟驴,还是头会咬人的驴。”
权一走了进来,手中拿着景然送来的玉兰生肌膏“家主,权九已经到黑牢里反醒。”
权少顷看了一眼木讷的手下“女人不能惯”
权一木讷的表情看不出情绪,只在耳后那一丝红色,透露了他的内心。
“东西拿过来,你出去吧,别墅的警戒调到最高。”
“是,家主”
权家人有名的护犊子,好在姑姑是一个讲礼的人,可权夫人就比较难应付,心思阴沉起来,下起手绝不输给男人。
室内只留下他们二人,权少顷解开衣袖的扣子,袖口硬挺的布料总会碰到腕部的伤口。
“你知道给爷惹了多大的麻烦,打破爷的头,爷还要为你收拾烂摊子,你说说谁才是这个世界最坏的那个人。”权少顷觉得有些不像自己,换成半年之前,宋朝不知死了多少回。
以往那些雷霆手段,在宋朝身上完全没用,不是她有多么钢硬,这个女人纸糊的一般脆弱,那些手段还没安排上,她已经游离在生死边缘。叹了口气,这番进退两难的境地,是心中名为不舍的情绪在做怪吗?
“女人果然不能惯。”
宋朝腿上的纱布已被鲜血染红,记起昨晚她因为失血过多,生命指标飞速下降,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娃娃,任权九在她身上进行各种抢救措施。
权少顷完全将自己刚刚说过‘女人不能惯’的话忘了个精光,伸手解开那染血的纱布。
宋朝右腿比左边的腿肿了一圈,青紫色的皮肤上,肿胀着数个缝合的伤口。权少顷心头像被什么狠狠蛰了下,愤怒之中还有一种闷痛的感觉,有些心疼,更多的是不甘。
“那个男人就那么好,让你可以不顾生死?”他的问题,床上的女人注定不会给予答案
“你想为他去死,爷偏偏不答应,不但让你活着,这些伤口连条疤都不会留下。”挖了一块玉兰生肌膏,一边均匀涂抹在宋朝的伤口上,一边痴痴的说道。
睁开眼,宋朝楞楞的看着天花板,镇定剂药效还没有完全退去,整个人思维有些迟缓。阳光透过白色的窗纱射进屋子,宋朝不知道昏睡了多久,一个小时,还是一天。
空气中残留着熟悉的兰花味道,玉兰生肌膏这个名字蹿进脑袋,滋的一下刺痛脑部的某个神经,换来她暂时的清醒。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腿上的疼痛减缓了许多,一条褐色的纱布取代了原本的白色。
双肩轻轻抖动,宋朝笑的苦味“爵爷,何必如此大手笔。”
赤着双脚走到窗子边,伸手拉开白色的纱帘,窗外大片原始森林映入眼帘,眉毛轻拧,又走到另一扇窗子,一连打开三道纱帘,宋朝对外面的环境有了大概了解。
这得益于她常年对帝都周遭大山的采风,如此大片没有被破坏的针叶混交林,帝都的近郊只有一片,这里是西山的离园,权少顷名下的私人别院。
离园占地千顷,到达闹市需要三个小时的车程,只是匆匆一瞥,至少看到了四名护卫,凭她单薄的力量,想从这里离开难如登天。
“这就是想困住我的监牢么?”
头枕着玻璃,宋朝拳起双腿坐在窗台上,嘴中呼出的气体,遇到温度很低的玻璃窗形成一小片水雾气。指尖在上面写上夫妻两人的名字,随着寒气的不断侵蚀,几个字会慢慢消失,她又会重新书写,周而复始,仿佛时间没有尽头。
负责送早餐的女仆,见到这一幕,了无生气的女人拳缩在窗台上,手指不停在玻璃上书写着什么。
“小姐,你的早餐好了。”
宋朝没有转头,目光一直望着窗外“请叫我杜太太。”
女仆可不敢这般称呼,无论她在外面有着什么身份,来到离园只能是一个身份,那就是权少顷的女人。
“早餐是大厨精心制作的补血粥,趁热喝对你的身体最好。”
宋朝扭过头,女仆很年轻二十几岁的模样“你知道我的行李在哪么?”
女仆摇了摇头“你来的时候,只有身上的一套衣服,没有其它行李。”
“那我的衣服呢?”
“衣服上染上了血,已经丢掉了。”
“那可不可以借用一下你的电话,我有一个重要事情要打个电话。”
听到电话两个字,女仆面色一变“你就不要为难我了,家主吩咐不许你和外面有联系”
宋朝苦涩一笑,权少顷果然是想囚禁她,转过头目光重新回到窗外,再没有理会那位年轻的女仆。此后,宋朝不说话也不理会任何人,时间一点点流逝,仆人以为她只是闹脾气,可渐渐她们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她坐在窗台上,那里是全屋温度最低的地方,可宋朝却全身在出汗,汗水像打开的水龙头,一颗颗汗珠挂在她震颤的皮肤,搭配上她一脸病容的脸,随时会羽化升天的模样。女仆叫来医师,一听说宋朝全身在出汗,还伴有身体震颤现象,一个不好的念头闯进大脑。
“宋小姐,有多久没有吃东西了?”
“从来到离园,她就没有吃东西。”
“我是说今天早上”医生那个急呀,宋朝是个低血糖患者,昏迷的时候一直挂吊瓶,不吃东西没有关系。
被医生吼的一楞“我送早饭给她,她没有吃,清醒到现在四个小时。”
医生骂了一声糟糕,拿起自己的工具箱就往门外赶,女仆连忙追了上去。
“不吃一顿饭,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你闯大祸了,宋小姐是很严重的低血糖病人,伤口又流了那么多的血,体内的血糖值很不稳定,如果六个小时内没有血糖补充,对大脑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医生急匆匆的赶来,宋朝全身如水洗的一般,见到来人,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突然放到了颈间的动脉处,指尖捏着一块破碎的瓷片,那是她从花盆上敲下来的。
“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划开。”
宋朝的脖子已经有一道自戗的伤口,谁也不敢拿她的威胁当玩笑。仆人迅速联系了外出的权少顷,他急匆匆由外面赶回来,头上的纱布不见了,也换了一个较短的发型。
“她有多久没有吃东西?”
“清醒到现在五个半小时”
权少顷狠狠瞪一眼回事的总管“要你们有何用,我不是吩咐过一定让她把早饭吃了。”
离园的总管低头不语,这是他的疏忽,谁能想到不吃一顿饭就可以要人命。权少顷推开卧室的门,宋朝正与医生和仆人门对弈着,他的到来,其余人纷纷退让两旁。
“能耐了,居然玩起了自杀。”
宋朝的视线早已模糊不清,听到来人的声音,强打起精神,捏住瓷片的手紧了紧。
“想要囚禁我,爵爷何必用上离园这般富丽堂皇的庄园,心若禁锢,咫尺为监。”
抬起另一只手,指尖颤抖的在周边画了一个圆,尘封身心,画地为牢,从此一个人就是一座城,任何人也走不进她尘封的心城。
“即然让爷看上了,身和心你总得留下一样。”
权少顷的身影在眼前只是道虚影,肌肉缺少了血糖的运作,宋朝开始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嘴边着挂一个凄美的笑容。
“那可能让爵爷你失望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宋朝知道她的身体已到极限,趁着大脑还能支配身体,手中的瓷片向颈部划去。
她以为从大脑发出指令,到手部完成动作只是零点几秒的时间,却不知没有糖份的输送动力,这个动作的完成,宛然像在放慢动作。权少顷抓住她棉软无力的手,稍一用力,瓷片由她指间滑落。
仰起挂着汗珠的下巴,视线中白茫茫一片“身和心如果分开,那与行尸走肉又什么区别。”
权少顷用力一扯她的手臂,宋朝软棉无力的身躯倒在他的怀里,权少顷将她抱了起来,她的身上又冷又湿,宛然溺水之人。
“那爷只要你的身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