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撞鬼

从便利店里出来，刚结束兼职的尹舒可怜兮兮地拆开手里的半价面包，迎着初春的夜色，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23:45。

还有十五分钟，自己必须在十二点之前回到学校，否则错过了门禁时间，今晚就得露宿街头了。这么想着，尹舒一边吃着面包，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些。

拐过街角，萧瑟的街道上不知何时泛起了雾，路灯因为雾气的关系，显得有些昏暗。尹舒下意识伸手握住戴在脖子上的玉坠，抬头望了望天，今夜，没有月亮。

尹舒的脚程很快，没走多远已经可以看到前面十字路口的指示灯，只要穿过这条马路再走个两三百米，就可以到学校了。

就在这时，一抹艳红的身影闯进尹舒的视野。尽管看得不太真切，尹舒依稀可以辨认出那是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披散着长发的女人！因为对方是背对着自己，尹舒看不清那女人的长相，只是那女人身上的红裙子太惹眼，这大晚上的，怎么看都带着一股妖异之感。

与此同时，胸前传来一阵异样。尹舒停下脚步，将脖子上的玉坠取下，原本应该带着体温的玉坠竟慢慢变得有些灼热。

怎么会这样？

尹舒诧异之余，抬眼看向那个红衣女人的方向——只见十字路口的指向灯随着几个跳动的倒计时由绿转红，红衣女人仿佛视若无睹般，自顾自走到马路中央，停下脚步，然后尹舒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突然脑袋一百八十度转向自己，没有瞳孔的眼珠子与自己四目相对，嘴角正夸张地向上咧着！尹舒吓得差点尖叫出声，朝后猛地退了一大步，转身想跑。可就在这时候，街道的另一头传来汽车刺耳的喇叭声，一阵强光撕裂了雾气，照向尹舒和红衣女人的方向！

那车灯太过刺眼，尹舒下意识闭上眼睛，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四周瞬间陷入死寂，好像突然发生巨变的电影场景被人掐断了一般，此刻尹舒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发生了什么？车祸吗？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安静？

尹舒缓缓睁开眼睛，瞬间，尹舒吓得差点背过气去——只见刚才还站在马路中央的女人此刻正满脸是血的贴在自己面前！

说是贴，因为尹舒和那个女人不过一拳的距离，尹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恐惧到了极致，喉咙上下翻动了几下，愣是发不出半点声响。

红衣女人，不，应该说是女鬼，依然是那副夸张的笑容，脸上的血不住往下淌着，紧接着身体一个九十度的对折，将她那张足以把人吓疯了的脸杵到尹舒面前，下一刻，尹舒只感觉自己大脑里响起一个沙哑尖锐的声音：“为什么不救我？”

尹舒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身体僵坐在原地，怎么也不听使唤。

“为什么不救我！”

声音再次响起，那种感觉像是有人在耳边用尖锐的指甲不断刮擦着黑板，尹舒只觉得自己的精神快要崩溃了。

“既然你不救我，那就陪我一起死吧——！”

不，不要！！！

啪。

突然，一直抓在手中的玉坠发出轻微的碎裂声，紧接着尹舒掌心一疼，像是被玉坠炸裂的碎片划伤了手，一滴鲜血渗了出来，沾染到了碎玉上。

恍然间，尹舒看到手中的碎玉散发出幽蓝的光，瞬间笼罩向女鬼！下一秒就见那女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化作一缕红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雾，散了。尹舒的玉坠也化作几片残渣，她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幕，冷汗早已浸湿了后背。

然而虽然女鬼已经消失，可那抹幽蓝的光却没有一起跟着消散，反倒是变得愈发明亮了起来。就在这时，四周猛地刮起一阵大风，尹舒被风中夹杂的尘土拍了一脸，抬手要挡，却瞧见蓝光慢慢聚拢，接着形成了一个人形。

不，不会吧！又来一只鬼？！

尹舒原本稍稍放下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此刻她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俗话说夜路走多了，总会碰见鬼，可没有人说会接二连三的撞鬼啊！

随着风势的减弱，蓝光散去，一个大约二十出头，身着黑色烫金长袍，模样俊美的男人出现在尹舒面前。

尹舒眨眨眼，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男人却是先动了起来。随着他一步一步靠近，尹舒隐约瞧见男人的背后还跟着一个巨大的黑影！那黑影形似巨蟒，可脑袋部分又长着角，乍一看，很像是龙，却只有两脚四爪。

“这是……蛟？！”尹舒从嘴里吐出几个字，语调有些艰涩，世上竟真有这种生物的存在？

那黑袍男人听见尹舒这么说，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你看见了？”

男人声音沉沉的，很好听。

“你……你……是人是鬼？！”尹舒的声音有些颤抖，虽然眼前的男人刚刚还帮自己赶跑了女鬼，但他显然不是一个善茬。如果说女鬼带来的是恐惧，那么这个男人让尹舒感觉到的是压迫感，强烈的压迫感。

男人没有回答尹舒的话，只是走到尹舒面前，蹲下身，在尹舒愈发惊恐的目光中，将手放在她的眼睛上，淡蓝的光在男人掌心间流转：“有意思，竟然是个天帝砂。”

天帝砂。这是尹舒第二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自己，第一次是在十二年前，那时候她八岁。

尹舒是个孤儿，从她有记忆起，她就能看到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孤儿院里照顾尹舒的生活老师，在院方得知这件事之后，请来了会看事的阴阳先生想封了尹舒的阴阳眼，可连着找了两个人都束手无策。他们在瞧了尹舒的八字之后，都说这孩子不是普通的阴阳眼，他们道行不够，封不住。

直到第三个来看事的阴阳先生出现，他才告诉孤儿院的老师们，说尹舒这种情况极其罕见，他们行内人都称之为天帝砂。

所谓天帝砂，通俗一点来讲就是天帝在人间安的监控摄像头。也就是说，尹舒的眼睛是天帝给的，是用来监视世间人类和鬼魅的，普通用来封住阴阳眼的手段压根就没用。何况若是封住了尹舒的阴阳眼，就等同于遮住了天帝的眼睛，谁没事会去做这种明摆着给自己找不自在的事儿？

最后，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那位阴阳先生给尹舒留下了一条玉坠，说是可以暂时镇住尹舒眼睛的能力。

这条玉坠，尹舒一戴就是十二年，再没见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等男人的手从自己眼睛上拿开，尹舒睁开眼，对上男人深邃的眸子：“你怎么知道我是……”

尹舒话还没说完，男人就偏过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像是不屑回答尹舒的问题，只是冷冷道：“你现在有两条路，一，把你的眼睛给我，二，跟我做个交易……”

交易……

不知道为什么，男人的声音回响在耳边变得越来越空灵，尹舒只觉得整个人变得有些恍惚，男人之后还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再睁开眼，尹舒看到的是宿舍熟悉的天花板。

是梦吗？为什么一切发生的这么真实？如果不是梦，自己又是怎么回到宿舍的？

尹舒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她强撑起身，舍友都还在睡着，宿舍里很安静，窗外的天色隐隐泛着鱼肚白，一副将亮未亮的样子。

从身上摸出手机，屏幕是黑的，看样子已经没电了，尹舒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中一紧，脖子上空无一物，似乎在告诉她昨晚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

“怎么会这样……”尹舒呢喃一声，昨晚的记忆在脑海中不断重现，满脸是血的红衣女鬼，还有那个长相俊美却带着诡异的黑袍男人……想着，尹舒只觉得脑袋更疼了。

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尹舒走到卫生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清秀的脸上，右眼尾和脸颊上，两小块淡红色喷溅状的胎记十分惹眼。

“看你这生龙活虎的样子，倒一点不像是正在发烧的人。”

身后冷不丁响起有人说话的声音，尹舒吓得一激灵，险些打翻了舍友放在水台上的脸盆。回头一看，就见昨晚那个从玉坠中出现的黑袍男人站在自己身后，正一脸玩味的看着她。

“你到底是谁？！”尹舒压低了声音，怕吵醒外面还在休息的舍友：“为什么会跟我回宿舍？昨晚又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回来的？”

“你的问题太多了。”男人的声音还是那样沉沉的，不带一丝情感：“在我为你答疑解惑之前，不如你先回答我昨晚给你的选择，如何？”

尹舒抿了抿嘴，这个男人让她很不舒服，尹舒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在发烧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在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尹舒总觉得自己像是被绑在案板上待宰的鱼肉：“倘若我把眼睛给你，我会死，对吗？”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挑挑眉，算作回答。

“那么……交易呢？你想要我做什么？我能得到什么？”尹舒问道。

男人听到尹舒的问话，嘴角忽然翘了翘，可眼里依旧没有任何情感：“你相信世界上有蛟吗？”

“我想我看到了。”尹舒没有回答自己相信或者不相信，只是诚实地将昨晚的所见复述了一遍。

“那是我的真身。”男人道：“世上能够仅凭肉眼就能一眼看穿我真身的，唯有天帝砂。在你们人类的传说里，蛟，修炼千年便可‘走蛟’化龙，可我却还缺一样东西。”

“缺一样东西？”尹舒震惊于黑袍男人的身份，心中顿时也对男人所谓的交易有了猜想：“所以你要我帮你找到那个东西，好让你一千年以后，修成正果？那你要找什么？”

“骨。”男人只是淡淡的说了这么一个字，就不再继续说了。

尹舒呆滞，她眨了眨眼，这就完了？骨？是骨头？这家伙甚至都没有说明白找的是谁的骨头！

尹舒干咳了一声：“不是，你说的这么简言意赅，我要怎么帮你啊？！”

“你还真是对自己的能力一无所知啊，天帝砂。”男人的话像是无奈，又像是在嘲讽，他朝尹舒走了两步，在尹舒诧异又紧张的目光中，轻轻抚上她印着胎记的那只眼：“你不用知道我具体要找的是什么，你只需要记住，我要找的东西只有天帝砂能看得到。”

男人的手指修长，也很凉，触碰到自己的时候，尹舒只觉得脑袋里的昏沉感消散了许多，即使身体本能的想退开，却怎么也不听使唤。

见尹舒没搭话，男人放下手，继续说道：“你们人类中，一千个阴阳眼里，只会出现一个天帝砂。而你的眼睛，对于鬼灵精怪妖有着巨大的吸引力，这其中还有小部分人。因为你的眼睛是天帝给的，得到你的眼睛，就能得到天帝的力量。”

男人的眼中划过一抹贪婪，尹舒看得真切，喉头翻涌了一下，不免紧张起来。

“你在担心什么？”男人似乎看穿了尹舒的忐忑：“放心吧，只要你答应帮我找到我要的东西，你的命我保了。”

男人目光灼灼，可尹舒却没有从男人漆黑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只听尹舒磕巴道：“好，好……我答应帮你。那么，我现在可以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了吧？”

“我叫，赢律。”

砰——！

男人话音刚落，忽然从外头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从高空坠落，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紧接着，一声凄厉的叫喊，炸醒了还在睡梦中的校园：

“快来人啊！男生宿舍有人跳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