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双魂
正当尹舒感到绝望之际,耳边响起一阵破空声,一个黑影嗖地一下从尹舒眼前划过,降头师的两根手指连带着抓着尹舒的那只手瞬间被削掉了,散发着腥臭味道的血液溅了尹舒一身,要不是因为惯性,尹舒向后倒去,这血就全喷她脸上了。
尹舒有些庆幸,鬼知道这怪老头的血有没有毒。
跌坐到地上,尹舒才注意到,手腕上的手串好像有点不对劲,戴在手上那种冰凉的感觉不见了,居然变得有些温热。
“倘若轻易就被你禁锢住,蛟龙一族也早该灭亡了。”赢律冰冷的声音从降头师身后响起。
在听到赢律声音的瞬间,降头师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赢律冷着一张脸,抬手一把抓向降头师的脑袋,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四处乱窜的老鼠,真的很碍眼啊。”
“不——”降头师脸上的表情扭曲,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脑袋被赢律抓着,只听他歇斯底里地尖叫着:“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你活得够久了。”赢律加重了手里的力道,尹舒甚至能听到降头师头骨碎裂的声音。
“蛟骨!!!”降头师尖叫道:“我知道蛟骨的下落!!!所以你不能杀我!!如果你杀了我……”
啪。
话还没说完,赢律直接松开了手,降头师一下跌坐在地上。
“说。”赢律踹了倒在地上的降头师一脚,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蜷缩着发抖的老头,那睥睨的眼神,仿佛在看着一只蝼蚁。
“蛟骨就在……在……”
降头师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为低不可闻的快速吟唱。
“他在诵咒!!!”尹舒大喊一声,她看到大量的黑气从三楼涌到二楼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香味。
与此同时,一直束缚着赢犀的禾婴被这种怪异的香味刺激,尖叫一声,大量的头发朝赢律卷来!
赢律抬手一挥,禾婴袭来的长发尽断,降头师也趁着赢律分神的空档,朝赢律的面门抛洒出一把褐色粉末,然后飞快地破窗而逃,就这么消失在了夜色里。
“跑……跑了?!”尹舒怔怔看着被降头师撞坏的那扇窗户,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该死的!!!”赢律见降头师跑了,瞬间大怒,大风从降头师撞毁的窗户源源不断地涌入,尹舒从未见过赢律这番模样!
只见男人双目赤红,乌黑的长发随风飞舞着,修长的手指上长出了骇人的长指甲。尹舒惊愕地看着这幅模样的赢律,戴在手上的珠串温度也由先前的发热变得灼人,她甚至没有勇气上前去规劝这个男人冷静一点。
周遭不时有碎砖块砸来,尹舒小心翼翼地躲着,期间还不忘把已经陷入昏迷的赢犀拖到一个安全的角落,这家伙都快被禾婴的头发闷死了!
赢律发出一声类似龙吟的咆哮,瞬间移动到坏事的禾婴面前,一把将她揪住,尖锐的长爪狠狠刺向禾婴的心脏——
“不要!!!”
一声突兀的尖叫响起,尹舒还没看清这个声音从哪传来,就感觉身体被人撞了一下,尹舒堪堪稳住身形,紧接着就听噗呲一声,赢律的手居然插进了一具肉体里!
是的,一具肉体,鲜活的,赢律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胸腔里那颗正在剧烈跳动着的心脏,他脸色微变,迅速抽出自己的手。
“崔……崔鸿建……!”尹舒惊讶地看着挡在禾婴身前的那个身影:“你怎么会在这?!”
“求你,不要伤害她……呕。”
崔鸿建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然后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崔鸿建满脸都是汗,苍白的脸上还泛着因剧烈奔跑而产生的不自然的潮红,头上缠着的绷带和手上胶布也在预示着这家伙是从哪里赶来的。
“不要伤害禾婴……求求你……这不是她的错……求求你……”
尹舒不知道赢律有没有刺穿崔鸿建的心脏,她只看到崔鸿建趴在地上,全身抽搐,双手死死抓着赢律的袍摆不肯松手。而他护在身后的禾婴嘴里不断发出“嗬嗬”的声音,想蹲下身去触碰崔鸿建,又被烂尾楼内的香味刺激得想护住自己的脑袋。
“赢律!”生怕此时盛怒之下的赢律会给崔鸿建来个补刀,尹舒赶紧硬着头皮上前,轻轻按住赢律的手:“你不能杀他,白背了业障不值得。”
赢律转头看向尹舒,渐渐的,男人眼中赤色退却,又化为深不见底的黑色。风势慢慢减小,尹舒见赢律恢复正常也暗自松了口气。
所以崔鸿建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啊?尹舒看崔鸿建这刚进场就被秒杀,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无奈叹了一口气。忽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白,尹舒转头就瞧见从一楼上到二楼的楼梯处还站立着一抹白色的虚影。
那抹虚影很淡,夜色透进烂尾楼,那抹虚影更是淡到几乎要看不见。等尹舒瞧清这虚影的模样,诧异道:“禾婴?!”
尹舒懵了,她看了看这个站在楼梯口满脸泪痕的白衣禾婴,又看了看那个被崔鸿建护在身后疯疯癫癫的红衣禾婴,怎么回事?一个人死后居然能有两个鬼魂?!
这个白衣禾婴看上去除了没有脚,和禾婴生前的样子一模一样,她缓缓飘到崔鸿建身边,先是恐惧地看了赢律一眼,然后才蹲下身轻抚着崔鸿建满是冷汗的脸:“是我带他来的。”
“禾……婴……”见到白衣禾婴,崔鸿建挣扎了一下,却抬不起手。
白衣禾婴幽幽叹了一声,看着崔鸿建的眼中饱含深情:“我都知道了,鸿建做的那些事,不过我不怪他。”
尹舒看着禾婴这番模样,忽然理解了为什么这个女孩生前能够被选为计算机系的系花,那种眉眼间流露出来的温柔,再配上清纯的脸蛋,禾婴本该有很幸福的人生,却落得这幅下场,尹舒第一次感叹红颜薄命。
“真的很抱歉,给你们带来了这么多麻烦。”白衣禾婴缓缓起身朝赢律和尹舒俩人鞠了一个躬,转身瞬间融入到了红衣禾婴的身体里,两魂相融,红衣禾婴似乎是有些抗拒白衣禾婴,只见她挣扎了一下,慢慢的,也恢复了冷静,连带着一起恢复的,还有禾婴吧原本可怖的脸。
嘎嘣。
三楼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尹舒看到原本弥漫着的黑气消失了,还有那刺鼻的香味,也跟着黑气一同消散。尹舒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再看赢律,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脸上一直都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
“我的时间不多了……”
禾婴像是还想再说点什么,不料却被赢律无情打断:“那就别废话了。”
尹舒在一旁听得都想抽他了,赢律这家伙自己一切尽在掌握,而尹舒还什么都不知道,观众也有知情权的懂不懂啊!
禾婴的话被赢律打断,她也不气恼,微微点了点头,蹲下身,将泛起白光的手轻轻放在崔鸿建的胸口处,就见原本血流不止的伤口瞬间止血,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眼看崔鸿建因为禾婴的治疗,开始陷入昏迷,尹舒拉了拉一旁的赢律,小声道:“禾婴这是成仙了吗?怎么拥有了治愈能力啊?!”
“你是白痴吗?”赢律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她把所有的力量都给他治疗伤口了。”
“我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像是听到了尹舒和赢律的交谈,禾婴淡淡道:“看到鸿建为我做的这些,就足够了。”
“这么简单?”话脱口而出的下一秒,尹舒就后悔了,她慌忙捂住嘴,小心翼翼观察着禾婴的表情,生怕因为自己说错话,让禾婴再次暴走,变成先前那副可怕的模样。
老实讲,尹舒不知道崔鸿建除了替禾婴挡下了刚才赢律的致命一击之外,还为她做过什么。就这样轻松化解了禾婴的怨气?难道是因为和合降的影响吗?!
这边尹舒还在疑惑不解,那边禾婴只是轻轻笑了笑:“因为和合降,我不得不一直徘徊在鸿建身边无法投胎,甚至还杀了人,吃掉他们的灵魂,让他们魂飞魄散。我知道,我背负的罪孽很重,早就没有办法投胎了。降头师故意让我迷失在爱恨中,甘心成为他的一枚棋子,我却一直无法意识到这对于我,对于鸿建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所以你分化出了副魂,将这小子带到这里来,想看看他会怎么做?”赢律道。
禾婴点点头,尹舒发现禾婴的影子在渐渐淡化,似乎有消散的迹象,只听禾婴继续道:“蛟王,你和降头师的对决,不论最后谁是赢家,我的下场都是一样的。这大概就是棋子的宿命吧,可即便是我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鸿建还是会愿意为了如此不堪的我,付出生命。你说到了这个地步,我还需要奢求什么呢?至少……在他给予我的这份爱里……我很幸福……”
禾婴的声音逐渐缥缈,最后化作光斑消散了。
尹舒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有些愣神。禾婴在消散前,她在笑,那份笑容里带着幸福,带着释然,还带着一丝对爱人的眷恋。
到底什么是爱呢?
明明当初那么恨,那么怨,只是一次奋不顾身的付出,就可以让前尘的怨恨一笔勾销吗?
尹舒不懂。
或许是因为她从小就在一个缺爱的环境下长大,没有亲人,没有小朋友愿意和她玩,更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受。尹舒觉得,像自己这样的人,恐怕永远都无法与禾婴感同身受吧。
“可能爱与恨的界限,真的很模糊吧。”
尹舒冷不防冒出这样一句话,赢律转头看了看她,却恰好对上了少女的目光。
尹舒的眼睛很明亮,特别在夜色里,正好和赢律那永远映照不出东西的眸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如果有一天,在街上碰到了早已死去多年的爱人,你会吓得掉头就跑,还是会冲上去,紧紧拥抱他?”
尹舒被赢律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正思忖着该怎么回答,却见赢律早已自顾自向烂尾楼的三层走去。
烂尾楼的三层空间不大,再往上就是天台了,尹舒跟着赢律来到三楼,就见整层楼的中间正摇曳着微弱的烛光,几根已经快要燃尽的白蜡围成一个圈。圈子的中间还摆着一个瓷碗,此时这个瓷碗已经碎了,原本盛放在碗里的东西流了一地。
“是尸油。”赢律抬手挥灭了所有蜡烛,三楼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香味的源头就是来自这里,这应该就是降头师控制鬼魂的阵法了。”
想到刚才那股刺鼻的香味居然是尸油燃烧出来的,尹舒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赢律伸出一根手指,凭空划拉了一下,一撮火苗落入瓷碗,瞬间燃起一大团火焰将整个阵法笼罩,直至焚烧殆尽。
依靠着火焰燃烧的光亮,尹舒骇然地发现三层楼的每一面墙都被降头师用什么东西画满了让人看不懂的怪异图案。
“看来整个三楼都被那家伙做成了一个阵”显然赢律也注意到了墙上的那些画。
“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在呆在了阵中?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尹舒担忧道。
“还能有什么危险?”赢律看着已经被烧成灰烬的瓷碗:“阵眼都被我烧了,整个局就破了。倒是那个降头师……”
赢律走到一面墙壁前,眯起眼,看着上面的壁画,口中喃喃:“渺渺冥冥……散者成气,聚者成灵……”
“你看得懂这上面的内容?”尹舒问。
赢律点头,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是暹罗语。降头师恐怕是想通过这个阵法,临时提高禾婴的能力,却没想到最后禾婴被自己的副魂破了和合降。虽然让降头师就这么逃了有些棘手,但恐怕这家伙此时自己也正在遭受着术法反噬之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