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她真的,是我么】

“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女人的声音很温柔甜美。

说完，她眼中的笑意更浓。

表情变动幅度并不大，女人的脸上却出现了少许裂纹。她对此很是敏感，笑容在瞬间凝固，一面小镜子被她从柜台下方取出。

并没有拿到面前，女人只是微微低头，扫了眼镜中的自己。

好像是看到了什么诡异的画面，镜子被她丢在桌面，女人脸上显露出恐惧，那些如同油漆干裂的裂纹，也因此更加明显。

“你没事吧。”敖念后背被冷汗浸透，怪异的难受情绪却压制恐惧。

她伸手拉住女人的胳膊，防止女人的身体向后边摔倒。

女人的手腕只剩下骨头，敖念不敢用力，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女人的手腕就会碎成渣。

“谢谢，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么？”重新稳定身体，女人的脸上再次出现那种完美笑容。

她像是个没有感情的npc，在触发特定剧情之前，只会重复说着几句一模一样的话。

敖念忍不住转头看了眼siya。

Siya眼中也满是疑惑，这个女人给她的感觉并不是怪。她好像完全符合现在网络上对女性的各种傻x要求，除了那身制服。

视线下意识地往女人的腿部看去，siya摆出了一个惊恐的表情。

制服其实很短，只是紧紧包裹住了女人的臀部。而女人干瘦的双腿上，穿着一双黑丝，隐隐约约的，siya竟然看到黑丝上印着不少手印。

那些手印大部分粗短且大。

“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么？”女人再次询问，她眼中不再存有笑意，而是一种急迫。

尤其是在看向siya的时候，那种急迫和渴望的情绪，几乎暴涨到了顶点。

寻人启事上的时间倒数，敖念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工作牌和寻人启事，一并放在了柜台上。

那张工作牌上依旧没有名字，需要贴照片的框内，只是用笔胡乱描了个轮廓。

敖念将工作牌往女人推了推。“你好，这是你的工作牌么？是这样的，我需要使用一下电话，可以么？谢谢。”

说话小心翼翼，敖念总觉得自己一旦说错话，女人就会从柜台后跳出来，然后撕下她的脸皮。

好在这种设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女人只是愣愣地拿起工作牌。“这是我们？”

手将脸托住，女人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情。“可是她那么好看，她的妆容那么完美。她真是是我么？”

说最后一句话时，女人抬头看向敖念。

她在期待着，期待着敖念能真诚地告诉她，这工作牌上勾画的面容，真的就是她自己的脸。

“她真的，是我么？”

见敖念没有反应，女人再次张嘴。

脸上的裂纹加深变多，那围绕在脸周的针孔渗水变得严重。原本干瘦的面容，如同发面馒头般，肉眼可见地肿胀起来。

敖念看着女人的脸不断靠近自己，可两人之间明明隔着一个柜台！

“她真的，是我么？”女人的声音不再甜美，痛苦溢出。

女人似乎也清楚，即便敖念告回答“是”，痛苦和焦虑也不会放过她。她只会陷入更深的自我质疑和自卑。

这个世界不会对她宽容，这个世界只会对她无比苛责。不管怎么达标，都会有新的标准出现，都会有一双无形的手，死死将她压在泥潭中。

一次又一次，在她快要窒息时，将她拉出，然后在气体重新充满她肺部的瞬间，泥泞淹没口鼻。

绝望横生，女人看着敖念伸出干枯的双手。

“她真的，是我么？”

“敖子！”就在女人的手将要抓住敖念时，siya狠狠掐住她的腰部。

表情狰狞，敖念的步子也往后撤了一步。

让她有些意外，siya却在这时候，将一些化妆品放在了柜台上。

还没等siya说话，女人的手倏然转向那些化妆品，并将其紧紧抱住。如获珍宝。

“你们找到它们了！我的宝贝！我的宝贝！”女人整个人都扑在那些化妆品上，“这样我就能变得和她一样好看了！”

女人笑容夸张，她腾出一只手，想去抓那个工作牌。

工作牌却被敖念死死按住。

“你想化妆成她的样子么？”敖念恢复冷静。

她的内心依旧难受无比。

厌恶那些所谓大众欢喜，敖念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随意长大，不断经历生死，并在梦境中得到了一个又一个别样人生的敖念，实在难以理解，那个所谓的现实世界中的人类，想去趋同的种种。

她不明白，明明作为人本就是独特个体，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变成流水线上的产物。

一模一样，到底有什么好！

敖念看着女人，目光灼灼，她拿起那个工作牌，将其朝向女人。

“你确定要变成这个样子么？”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她好像就开启了某种程序设定，再次恢复那种癫狂的渴望。

狠狠点头，女人将化妆品推向敖念。“帮我……帮我变成，你喜欢的样子……我一定会让你喜欢我的。”

“我喜欢的样子？”敖念一下被整懵了。

为啥是她喜欢的样子？

“鬼知道。”siya吐槽，“她很想得到某种认可，这个我看出来了。”

“这样啊。”表情多少有些便秘，敖念对上女人的双目，“那行吧，我来帮你。不过，在我让你睁开眼之前，你都不能偷看。”

拼命点头，女人将双眼紧闭。

一大包商品中还有半瓶卸妆水，打湿纸巾，敖念开始给女人卸妆。

瓶瓶罐罐拿起、打开、放下的声音不断响起，远远看着，敖念像极了专业的化妆师。

Siya脸上表情逐渐复杂，到了最后，她干脆倚在咨询台边上，一脸看戏的表情。

“大哥，还剩10分钟了。”眼看着寻人启事上的0越来越多，siya翻了个白眼。

指响声出现，敖念嘴角勾起。“化妆完了。”

说着，她又拿起柜台内的镜子，放在女人面前。

“睁开眼吧。”

没有任何由于，女人迅速睁开双眼，眉头也在同时皱起。

她看着敖念。“你为什么没给我化妆？”

女人原本的脸其实也算得上好看，就是皮肤似乎因为化妆太厉害，又没有及时保养护理，而显得有些粗糙暗沉。再加上周围那一圈针孔。

但怎么看，敖念都觉得她此时的模样，比之前完美妆容好太多。

“你不是说要化成我喜欢的样子么？”敖念将手肘放在柜台上，托住下巴，“我觉得你这样，我就很喜欢。”

女人眼中疑惑更深。但很快，她就笑了起来，那种笑意很恐怖。

“你骗我。”因为愤怒，女人脸部周围的针孔变得更大，血水从中挤出。

但比起之前的完美妆容，敖念却觉得她这会子的模样，并不吓人。

“我没有。”敖念没想到女人会是这个反应。

但她没有躲开女人的双眼，反而站直身子，和女人平视。

“你骗我！”

人型拔高，女人的双腿徒然增长几米，干瘦的身体飞速朝敖念袭去。眨眼间，女人干枯的双手已经死死扣住敖念的肩膀。

如同钢针扎入皮肤，女人用力非常，指甲很快掐进敖念的肉中。

“你骗我！”面目狰狞，无数痛苦的女性面容在女人脸上出现。

她大声嘶吼着。“你骗我！你根本不喜欢我原本的样子，否则你为什么要让她化妆！是因为她本来就长得比我好看么？”

女人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siya，眼神怨毒，她的手也朝着siya的脸袭去。

“她不化妆才最好看！”

女人的手并没有触碰到siya的脸，手腕被敖念扣住。

敖念忍着巨疼。“她化妆是好看，但不化也好看。只要她开心，我就觉得她最好看。你也是。”

肩膀上何止是被打入钢针，敖念感觉自己身上压着数千斤重量。

“我是真的，觉得你不化妆也好看。”深吸一口气，敖念勉强才能看到女人的目光。

“我不知道别人认可的美是什么样，但在我眼里，只要你自己开心的话，就会是最好看的。再说了，你在乎我这种一辈子最多也就见一面的家伙干嘛啊！别折磨自己啊！”

想感化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一个人积攒在内心的痛苦仇恨乃至绝望，是都可以让人以死亡来解脱的苦难。又怎么能是素未谋面者的三言两语，可以将他们挽救。

敖念从未想去救赎任何人，她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不成为女人生命中的又一重枷锁或伤害。

肩膀上的力道变小，敖念整个人趴在柜台上，精疲力尽。

但女人好像根本没有在她说什么，她的目光落在siya脸上。

卸妆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siya手中，她正在卸妆。“果然还是不化妆最爽，偶尔化着给自己看看，觉得开心就完了。”

Siya抬头看向女人。“这傻子说得也没错，她是真的觉得我什么都好看。比起这张脸，她更在乎我开不开心。”

“就算有人值得你去迎合他的审美，有个前提，你不觉得你应该注意下么？”

女人的脸还在不停变化，但每张脸都表现出疑惑。

“对方有这个资格么？”

这会轮到敖念脸上出现不可思议了。

“我也没资格说什么。毕竟以前我和你一样，在乎很多人的看法。”siya抬手放在敖念肩膀，轻轻揉捏，“可能是我运气稍微好点吧，这个脑子一根筋的傻子。”

没有看敖念，siya的目光落在那面小镜子上。

她另一只手将镜子拿起，放在自己面前，脸上露出微笑。

“你知道这傻子和我认识多少年了么？大概，五年了吧，这五年，她隔三差五就会看着我笑的样子，然后给我拍照，真的很傻x得自己在那感叹，真好看啊。”

女人呆愣在原地，她的内心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温暖，更多，则是萌生出一点羡慕。尤其是看到敖念脸上的假笑表情，还有她那确实有点傻气但真诚的眼神。

“你运气真好。”女人的身形慢慢恢复。

Siya耸了耸肩。“也没有很好，我骂她是傻x不是没有原因的。如果你觉得她好，以后我多让她来这里看看你。”

“哈？”敖念眼睛瞪得老大。

果然啊，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女人完全没有想到siya会这么说，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不用了。”

“那，两位，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再次恢复职业状态，女人这次的笑容看着自然亲切。

敖念偷偷松了口气。“姐姐，电话借我用下，行么，感恩的心。”

双臂抬起，敖念比了个大大的爱心给女人，脸上依旧露出二傻子一样的笑容。

Siya忍不住闭上眼。

女人被敖念的模样逗笑，她拿出放在柜台后的座机，拿起听筒按了几个键。

“用吧，祝你好运。”

说话时，女人用手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寻人启事。

倒计时剩余——00:0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