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贪者自失,失其本心
紫鸿的猜测不无道理。
霍燕与乌如许的战场之上,优势已经一边倒了起来。霍燕虽说看起来气喘吁吁,灵力也接近枯竭,但总体来说比乌如许好太多了。此时的乌如许,半边身子都已经被烧伤,甚至手臂都被砍掉半条,伤口炭化,恶臭难闻。败局已定。
他披头散发,双目充血,状已癫狂,怒不可遏。他对着霍燕发疯般咆哮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同是化神,为什么差距还那么大!为什么我同样有地阶法器,还是打不过你!为什么!”
其实这也怪不得乌如许,原本他的修为和霍燕相差无几,在有鬼扇的加持下的确可以稳压她一头。
但那是之前。
在拍卖会结束后那几天,乌如许跑出城外,自然不知道霍燕得到了什么样的机缘。甚至连霍燕自己都不怎么清楚,那天晚上她是怎么回到宗门里的,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那天晚上以后,她发现体内的灵火更加精纯了,对于火焰的掌握也更加娴熟了。
不仅如此,就连烬焚也有了些许变化。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烬焚宛如自己的肢体一般,操纵自如,没有一丝陌生感。隐约之间,她还能感觉到刀上似乎多了一丝意识,这也许是要诞生灵智的先兆。
这一切,乌如许都不知道。在多种福缘加持下,霍燕甚至能进入那玄之又玄的人刀合一的境界,焱光三斩威力暴增。
“哼!”霍燕冷哼一声,根本不想回答他。此刻乌如许状态不佳,她是时候终结战斗了。手中烬焚翻转,刀刃向己,轻轻划破了自己的手臂,让鲜血浸透刀面。火焰再度燃起,由先前的赤红色转变为土黄色,烈焰凝实,灵力内敛,光芒黯淡了不少。她一步一步地走向乌如许,宛如宣告死亡的使者
双手不住地颤抖,出于不甘?出于悲哀?出于恐惧?乌如许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濒死感。他不明白,他苦心经营那么多年,为什么最终会败在霍燕手上呢?
他不明白,为了入主泗水城,他甘愿服从黑袍人以及他身后的那位大人,以此来当做自己的靠山。可为什么他不来救自己呢?
他不明白,为了削弱焱刀门,他与北号山合作,替它们四处奔波买卖,以此换取钱财来进行打压。可为什么他们还是那么强呢?
他不明白,为了“统治”上清宗,他杀了自己的结发妻,洗脑催眠了近乎所有的宗门高层。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对抗不了焱刀门呢?
他不明白,为了“变强”,他暗杀自己的恩师,得到了上清宗最高深的传承,吸收了他所有的修为。可为什么还是打不过她呢?
他不明白,为了“自己”,他用巨大的代价换取了这把鬼扇,用它杀了自己的恩师、妻子,洗脑了部下。可为什么……
咦?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把鬼扇呢?我到底和谁做了交易?我到底用什么做的交换呢?
想不起来了。
混乱的思考,勾动了最深层的记忆,死亡面前,一股又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记忆冲击着他的头脑,他混乱了。乌如许安静了下来,就那么痴痴地站在那里,看着霍燕一步一步接近,没有任何反应。
那些记忆很陌生,可每一段记忆里的主角却都是他。有师尊背着年幼的回到宗门的场景、有师尊敲打自己与师姐的场景、有自己和师姐成婚后甜蜜生活的场景、有自己和宗门众人共同冒险的场景……
“啊啊啊啊!”
乌如许突然倒地不起,抱头痛哭,血泪盈眶。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什么东西!”
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他质问道。
“师父?师父你来找我了?哈哈哈!杀了我!你也配!”
抓挠着自己的肌肤,他嘲笑道。
“秋渠,秋渠你也来了?你要干什么!你也要杀我!哈哈哈哈!都要杀我!都要杀我!”
抠出了自己的双眼,他怒吼道。
“哈哈哈哈!看你们怎么抓我!看你们怎么找我!哈哈哈哈!”
吞下了自己的血肉,他哀嚎道。
“诶?师父!秋渠!你们怎么还在啊?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都看不见了你们还在!为什么!为……”
最后的余力,被他尽数用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失去了最后的手段。
手起刀落,血染沙土。
焱光三斩·焚天。
趁着乌如许癫狂之际,霍燕毫不犹豫地砍下了他的脑袋。
如果那个还能叫做脑袋的话。夹杂着毛发、血肉的球状物,滚落到一边,粉红糊状物流了一地,令人反胃。纵使化神修士的生命力再强,失去了头颅,也活不了了。他的身躯倒下,跪倒在地上,如一片落叶,归于尘土。被他吞下的眼睛似乎卡在了咽喉,一同掉了出来。两颗血珠子罢了。
“师父……秋渠……我、我……找不……到你……们了……”
“接……了……”
头颅停止滚动,空洞朝天。是泪是血,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泗水城一方豪强、上清宗第三十一任宗主、化神强者乌如许,斩首而死。死前无遗,死时无陪,死后无葬。
乌如许死了,在这烦乱的战场之上,他死得是那么得平静。平静到霍燕都不相信他就这么被自己一刀砍死了,不免对着他的遗体反复灼烧。再三确定他真的没有什么后手之后,霍燕才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持刀半跪,经过长时间的鏖战,她也有点吃不消了。
乌如许死了,施加在上清宗众人身上的术法也消失了,一个一个相继抱头哀嚎,头痛欲裂,把对峙的敌人们吓得不轻。待恢复神志,眼神重归清明,又开始疑惑于自己为什么会身处战场之上。看着眼前周围同样困惑的同门,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霍燕强撑着飞到半空,举着早已看不出样貌的头颅,向他们解释着一切。
群情激愤,义愤填膺。
乌如许应该庆幸自己已经死了,魂飞魄散,否则恐怕会被自己的同门手撕,就像他的头颅一样,变成一个盛着唾沫痰水的容器。
乌如许死了,给战局画上了休止符。战力开始一边倒起来,上清宗众人没有了战斗的理由,纷纷撤退投降。暗处的黑袍人大骂其没用,却又不能亲自出面,只能暗中喊话鬿雀,让它撤退,来日方长。
事前乌如许几乎是拍着胸脯向他保证,只要得到他和北号山的支持,拿下泗水城是十拿九稳的事。而他也急需趁着泗水城内部空虚,扶持一个己方的势力。两方一拍即合,他帮乌如许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可现在乌如许死了,一切努力付诸东流。原本他也不介意亲自动手处理战场,只要把所有人杀光了,再嫁祸到鬿雀身上,借口让其伏诛,计划照样可以顺利进行。可是掌剑山的人来了,他认出了陈惊鸿,他没胆子杀一个六宗弟子。
他跑了,打开了空间隧道,赶回自己的主子身边,之后报告事宜,免不了一顿责罚。
乌如许死了,黑袍人走了,没有人威胁北号山了。可他们走不了了,事情已经挑明,新仇旧恨,一并结算。
趁着底下骚动的空档,陈惊鸿和小白分了神,鬿雀与白芙重新会合,联手发动攻击,竭尽全力,只求一击毙命。
狂风呼号,金蛇狂舞,武神持戟,巨兽俯冲。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刘公沛。
“风雷斩逸!”
厉声之下,迅影如电,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刘公沛看着向自己冲来的攻击,不闪反进。他的背后是陆诚和千璋来,还有百姓们的泗水城。这一击如果击中了,五分之一个泗水城将化为乌有。
不能让这招打到城池!
这样想着,他在脚下贴了一对神行符,几乎下意识地向着城门反方向跑去,向东方跑,全然忘记了他身边还跟着芥弥和紫鸿。
他成功了。
神行符哪里比得上两人合击的速度,刹那之间,近在咫尺。但鬿雀与白芙的攻击还是成功被引走。
感受着身后磅礴的灵力波动,察觉到攻击的方向已经偏离,刘公沛不再逃窜,安然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剑式十六·有剑自西来!”
“海燕搏浪!”
白虹贯日,一剑西来;燕戏暴雨,一枪平冲。
刘公沛下意识的行为救了他自己,小白和惊鸿反应了过来,两人也是尽力出手,暂时挡住了这绝命一击。但还不够,一位分神与一位化神的全力一击,不是她们俩人就能挡下的。
白虹卷刃,寒哀杆曲,两人闷哼一声,气血逆流,被震出一口鲜血。刘公沛被护在身后,没有受到一丝波及。
“两位姑娘快快闪开!刘某心存死志,莫要白白浪费力气。”
“住口!”小白怒喝,持枪又向前几步。
“……应……之愿,不……违背。”陈惊鸿三剑齐出,苦苦支撑。
见两女如此坚持,刘公沛一时间百感交集。决然之下,手中茶盏再现,此刻鲜血满盈,无上伟光怒绽。
“以血为祭,伟唤天国!”
“两位姑娘皆为人杰,莫要在此苦撑!还望事后多多照拂泗水城!我去也!莫相救!”
一瞬间,刘公沛气血全无,仿佛一具干尸一般,行将就木,摇摇欲坠。与此同时,茶盏炸裂,百尺之上,青天黄土、山川河海、日月星辰齐现,笼罩泗水城上空。
在场所有人见此情景无不震撼,顿足仰首,瞠目结舌。天国凝缩,重新化作一只巨大的茶盏,上有山河勾勒,日月点缀,内有五行布阵,向着鬿雀镇压而去。
鬿雀感到死亡的威胁,瞬间做出判断,一击将与其纠缠的两人击飞。在白芙满目不可思议中,将她扔出,又震退了飞奔而来的青蚺,朝着茶盏冲锋,身化青光,没入盏中。
猝不及防之下,白芙摔落于地,金发染尘,一抬头便看到消失在天空中的一抹青色。
“不!”
她撕心裂肺地吼道,不顾一切地向着天空冲去,却还是慢了一拍,只握住了几根飘落的青色羽毛。
茶盏消散,天国消失,再无踪迹,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空中只有一个金色倩影,单手捶胸,低头静默,泪流不止。青蚺哭号,双目红肿。
看着这一幕,远处的紫鸿感叹道:“要我说,那个金发丫头和那几只妖兽之间的情谊,可比某些人要深厚多了!人不如兽啊!”
“兄弟阋墙、长幼相嫡、弑父杀师、背信弃义……凡此种种,人族不胜枚举。自诩万灵之长,却不如后天诞灵的妖兽……人心不古!”
同样感叹着眼前的一幕,芥弥也是肃然起敬。素手一翻,那个茶盏便出现在她的手中。其内有青色身影四处逃窜,周遭有五行结阵,避无可避。恐怕不过三息功夫,鬿雀就要陨落其中了。
“罢了,就给你网开一面吧。”
一语落定,其内原本正在围剿鬿雀的五行之灵突然颤抖几分,接着代表土灵的光团消失了。
芥弥不再关注盏内,她与鬿雀本就立场不同。能网开一面还是感动于北号山之间的情谊之深。现在她更关心秦萧他们要如何化解眼下的局面。
转念之间,异变突现。
“咔嚓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