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火金姑

“是火金姑仙子么？”

鱼幼安注视着上游蔓延而来的金红光芒，一瞥裙角出现在眼底，当即垂下眉眼，微微躬身。

但仅有头可以低下几分，腰背像受到一阵阻力，直挺挺的如同钢板。

“这？”鱼幼安知道是火金姑的手段，便将目光缓缓抬起。

入目金红，姿若翩鸿，细窄的腰躯环着网状晶石链，覆着鱼尾裙而下。乌黑的头发盘在脑后，左右各斜插入一根灯笼穗的发簪。

看其面容，干净大方中透着明艳骄人，瞧这年龄应该有三四十岁。

“贵客不必拘谨，能遇见您才是我的荣幸。”火金姑微微欠身，将一些流萤送出谷地，将不远处寻找鱼幼安的吴桐带走。

“是龙女峰上的那位大人传音给我，说是有我的一段机缘。”

“其实当您踏上火金峰时，我就感受到了无比磅礴的月华灵气，只是不敢上前将您掳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随后展颜一笑，“但所幸的是您来了。”

这是鱼幼安第一次见到如此礼貌的陌生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交流。

不过也无需他去交流，于火金姑而言，那位大人说的机缘到来便可以自行安排，又有手下小虫听到大人将会为其传授御兽法门。

而自己的祖先们便是天阙台御兽宗的掌灯精灵，此灯可并非凡灯，而是收纳御兽灵魄的本命魂灯，由御兽师掌管，可复刻御兽灵技为己用。

如此技法仅有天阙台的御兽宗有。

在她的口述中，鱼幼安大抵知道是谁了，龙女峰上，又能被称为大人的，只有雨师妾。

而且火金姑的消息也是她告诉自己的，当初也只是建议，并未强求。

“这个便宜干娘认得可真是好。”

将自己都不曾想过的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听与不听全由自己做主，但好像只要跟着她的指引便能好事连连，仿佛前方道路坦荡无比，只有无限开阔的风光，没有一点坑洼。

抬眼就是万里晴空，也无疑云遮掩。

鱼幼安的那句低语被火金姑全揽于耳，也更加确定了自己的选择以及今后的道路。

“唤我鱼幼安就好，不用那般尊敬。”一口一个您的，总归有些距离。

火金姑再微微一欠身，“小少爷，得罪了。”

“小少爷？”鱼幼安震惊，这妖怎么听不懂话呢。忽然脑子一顿，得罪是几个意思？刚要询问。

那绚烂如银河一般的萤火旋涡疾驰而来，鱼幼安都来不及闭眼，眼前由赤金变成白光。

不过并没有意想之中的疼痛，那万千流萤仿佛是虚影，在触碰到鱼幼安的那一刻就化做了一个个光点，融于鱼幼安的识海之中。

那一刻，鱼幼安只觉着自己像是被轻柔的棉花簇拥淹没，像是回到了小说中描绘的母亲的怀抱一样。

一切都是那般祥和。

火金姑看着沐浴萤火光海的鱼幼安，双手合十握拳祈祷，一双薄如蝉翼的翅膀从背后展出，以超常的频率震动着。

大叉鱼尾裙上的晶石链在这急速的频率下似乎充满电光，从心口的那颗泪滴宝石开始，赤金色的光芒一路向下，逐渐充盈整条晶石链。

听得咔擦一声，深绿的血液顺着火金姑的右手手臂顺延而下。

“以骨为台。”

那是火金姑的右手小指，竟被其硬生生地折断，随着她的法印结出，指骨熔炼为一团金色液体。

快要进入酣睡状态的鱼幼安心中一惊，有个神秘的指引将其思绪拉入进满是万千灯盏的空间。

有金莲为座、鹤童攀壁；有双鲤环绕、尾击碧波；有铜炉悬丝，仿若提灯。

或端正、或圆润、又或奇形怪状，鱼幼安面前环绕着各式灯盏，仿佛一场展会。

“这是让我作甚？”鱼幼安自言自语，看着眼前不断划过的灯盏，心中也有了一个想要制造一座灯盏的想法。

且火金姑的那团金色骨液也恰好出现在他的识海中，便对着这团溶液揉捏塑造。

他看遍了各色各样的灯盏，大多与动植物有关，自己不想与其同流，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新奇好看的形状。

突然脑子一热，浑身血液好像要沸腾一般，鱼幼安突然想到自己的小馆，山海私房菜。

他从小就热爱各种神奇事物，兴许也是受他院长奶奶的影响，《山海经》可以说是他的启蒙书，当初开馆子也是从此借的名字。励志要将山海经这本可食用图谱搬入人间。

奈何最忠诚的顾客看到自己曾取得菜名反映强烈，甚至是流泪满面，鱼幼安这才改回了正常的名称。

如此又多了一个机会，鱼幼安又怎能放弃。

想罢便动手捏造。

不过并非要用其亲手制作，只是想到那个形状，鱼幼安眼前的溶液就自行鼓动，没有几息，一件翻开的书本模样的东西就出现在他眼前，虽然样子有些粗糙，但大致形状很清晰。

“灯可照阴阳，书山为前，以为上，纳太阳之浩然正气；书海为后，以为下，藏太阴之润灵和光；纸页为星，涤荡夜空。”

“怎么中间的书页都团在一起，就一张纸也太寒酸了吧？”鱼幼安用手去捻，但那一页纸终究是一页纸，怎么搓也变不出第二张。

感知到鱼幼安想法的火金姑想都没想，“咔擦”一声，这一次，断掉的小指旁又空出两个位置，她那食指与中指也一同融为金液。

这才完美复现了鱼幼安的想法。

“青丝为芯，心血为引，三魂燃火。”

一缕发丝被火金姑从鱼幼安的脑袋上拔出，被其揉成一串，左手小指探入鱼幼安的胸膛，鱼幼安身子一震，一滴圆润的金色血液稳稳地含在火金姑的指甲上。

青丝穿珠，火金姑的三魂各抽离出一缕同样融于发丝之中。

于鱼幼安的识海中，书本中央生出一团三色火焰。

但鱼幼安觉得不妥，单缕烛火有些微弱，况且这个山海灯盏相对庞大，心念一动，火焰三分落于中央三页上。

可鱼幼安一共幻想了十页纸张，三缕烛火还是嫌少，那灯芯也被分离得太过细小。

“不行不行。”

随着鱼幼安的构想，火金姑另外七魄也不由自主地各分出一丝窜入鱼幼安的识海中，见状，火金姑也顾不得心中疑惑，如此造魂灯之法，她从所未闻。

或许，不，这鱼幼安就是她族的贵人。

但魂魄全用，骨折三根，那方才递出的灯芯与心血也必然不够用。

稍稍迟疑片刻，还是选择出手。

仔细瞧看，鱼幼安的头顶已经秃了一小块，还有共十滴心血的抽离，原本红润的嘴唇早已苍白，不过好在有月华普照，一进一出，才未有大碍。

“断我光器，明灯之心。”随着火金姑话音落下，裙摆上的晶石链分崩断裂，一束束赤金的光芒洗炼着鱼幼安即将完成的本命魂灯。

终在月华大盛之际，本命魂灯化做一个赤金的书扇纹落在鱼幼安的眉心，转瞬即逝。

鱼幼安也从识海中清醒过来，入目，火金姑单膝跪于身前。

“主上，山海盏灯侍，火金姑，听候差遣。”

鱼幼安鬼使神差地递出自己的手掌，月华流淌，将眉间的山海盏引出，书扇台盏的十根灯芯上漂浮着赤金的火苗，书背两头，一处悬下扶桑金叶，一处挂着玉枝银桂。

山海盏落在火金姑与鱼幼安之间，散发着熠熠光辉，烛光异常柔暖。

这不仅是鱼幼安对火金姑的认可，亦是山海盏对她的承认。

一丝烛火分出，象征着灯侍真正身份的火焰纹就被刻在了火金姑的额心。

“你我无须多礼，火金姑。”这名字还真有些不常见，以至鱼幼安喊的时候都有些迟疑。

但他不知，有山海盏的连接，他那暗戳戳的小心思早已被火金姑知晓，便开口道：“主上若不习惯这名字，便赐一个给我吧。”

“虽然是族群的王名，但平常也可换个称呼。”

不过好像也不知该换做什么新名，火金姑就是凄惨传说中萤火虫的美称，唤做别的，鱼幼安仔细想了想，众多古称中也仅有宵烛最配。

不过忽然惊愕，“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莫非你有读心术？”

火金姑笑着回答道：“是山海盏传达过来的。作为灯侍，通晓主人心思才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尤其是在战争中，同频共振才有无限生机。”

看到鱼幼安再次错愕的神情，连忙解释道：“仅在山海盏现身时才能听到，主上勿要担心自己的隐私会被窥探。”

鱼幼安知晓灯侍与御主之间的联系，将火金姑扶起，张口就来，“这有什么，我堂堂山海私房菜大老板，为人清白，行得正，坐得端，能有什么亏心事？”

嘴上虽是如此，但那小手却藏在背后一阵乱捣鼓，好不容易才将山海盏再次收回眉心。

随后目光撇下，“你的手指呢？”

一把抓起火金姑的右手，薄削的手掌上孤零零的两根指头早已浸满绿色血液，鱼幼安不顾血液，直接扯下一节衣服，五花大绑似的将断指处缠绕，又是将月华灵气输出，才将血液止住。

“你不是妖么？怎么能让血液流这么久？我和你说哦，别仗着你是我的灯侍，就可以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月华灵气是有，但我并不能保证每一次都及时发现和赶到。”

“你挂了，我就再换一个灯侍！”

“别发愣了，那边的人该来找我了，我得赶快找些蘑菇应付一下。”鱼幼安分散出一些月华灵气铺洒在小溪上，引得周遭萤火狂舞。

既然自己收了他们的女王首领，便给些灵气补偿吧，不然心里总觉得做了什么不善的事。

一灯一侍，又怎能换一个，她知道鱼幼安知道，不过是在责问自己为何不爱惜自己。

此外对于断指一事，火金姑并没有做多解释，这本就是灯侍的天命，历代相传，多牺牲两根指头，换来了更强大的魂灯，是她该自豪的。

况且鱼幼安的心充盈着善意，尽管有封锁的灰色地带，但火金姑坚信自己的选择与决定，也必然会因此决定而重振掌灯一脉，甚至得到完整的火萤传承。

宵烛，鱼宵烛。火金姑默念着，并将这名字深藏心底。

目送着鱼幼安攀上高坡，听到他回首的问话，“你不随我一起么？如果可以化作妖身的话。”

“我已认主，但族中又不能无主，方才有主上赐下的月华灵气，便足够我再造一新主，待族中有首，我便会寻迹而来。望主上成全。”说罢就是一拜。

鱼幼安当即扭过头，背对着火金姑说道：“主侍一体，你若再动不动就拜，我就换掉你。”

主上的称呼是他最后的底线，这动不动就是一拜、一恳求的，他不喜欢。

“知道了，主上。”条件反射地再一拜，恰好鱼幼安转身又瞧见了。

简短两个音，“走了！”

“蘑菇在你的左前方。”

“收到了。”

鱼幼安摆动着高举的手臂，朝着火金姑指示的方向走去，那边离营地还有些距离，不过能够看到火光，还有杨月盈放肆的笑声以及陈易的求饶。

“真是有够活力的。”鱼幼安埋头捡着蘑菇吐槽道。

“但我看你更有活力！”顾琼羽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耳畔传来，将鱼幼安吓了一大跳。

“这么久都不回去，山里坑洼地带多，下过雨后山路也滑，你这不是叫我担心么？”顾琼羽的食指骨节已经落在鱼幼安的头上。

“这不是给你们捡蘑菇嘛，我可是找了好久才发现的，你看看，一个个都多饱满？你看这牛肝菌，不是你最爱吃的？”

“谢谢我们的小鱼，是我错怪你了。”顾琼羽及时认错，陪在一旁挑捡菌菇。

鱼幼安深吸一口气，总算是蒙混过关了，这厮怎么走路都没声音，还好自己没有多嘴其他的事。

他可不想顾琼羽被卷进来，毕竟他自己的圈子就有够折腾的。

但一想到以后要处处掩着，鱼幼安就一阵头疼。

还是先将自己强大起来，后面才能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毕竟强者才有话语权，就像当初的雨师妾一样。

鱼幼安已经做出了决定，要好好利用自己以及身边的资源，起码在修炼界要有一立足之地。

只有如此，才能护住自己想要守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