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4 迷惘的一代
第383章 384 迷惘的一代
新立下的布拉皮尼德山上，阿波罗一个人喝着闷酒。
金箭之神，战场上的荣耀马车陷入了沉闷之中。所谓的“诸神遗弃之地”不过是骗一骗不懂的凡人和不清楚内情的外人，这里实际上已经成为众神的自留地，一个新的的后备舱。
只是众神在后神话时代尽量避免相处，以免饿急了忍不住要吃掉对方。与克诺诺斯不同，现阶段的宙斯如果吃掉情人和儿女，那么纯粹是为了变强，或者求生。
神王只有维持住威严他才是神王，只有一直维持强大才能牢牢握紧手中的权柄。他才能一直是神王。
现在的众神不过是受着可能外来的旧神的庇护，在环境恶劣的地方打下一个根基，和这群与地球混血的异星人种之间杂居，顺便收割一点点可怜的信仰。大部分神山上的居民渴求信仰..而不需要信仰的人关起屋子自娱自乐。
阿波罗无法在自己简陋的屋子里自娱自乐。异界的神感觉自己不过是一群拓荒者，在自己的放逐地里享受干柴一样的面包和瘪得像是豆皮一样的葡萄，还有常年受诅咒的水，那水的净重就是地球上同样分子构成的纯水的38倍，喝下去比水银还痛苦。
只是拟人的希腊神除了一代神和之上的原始神明以外，需要摄入必要的能量以维持生存。多年来，他们像是饥饿的猴子...宙斯的私意作祟下，他较为看重的子女们都被安置在这个地方，这样，哪怕在明处的众神巢穴覆灭之后，还能留下的希望的火种。
门开了，正在思索着的人扬起头来，不是那个喜欢穿着紫色裙子在林地间狩猎的姐姐阿尔忒迷斯，而是同样令他眼前一亮的人物——青春之女神、重生为哥谭凯恩家的黑蝎女侠、现在重回神系大家庭的青春女神赫柏，和罗马系神权远远小于她的同位体庇护罗马战士头冠的禹文塔斯联袂而来。
这位也许算是他的姐姐，除了阿瑞斯之外值得敬重的长姐..毕竟在天后赫拉的年代以后，众神开始不论出身年月，以现任的天后之女为长。
而以前，大家其乐融融的时候，没有人会在宴会上厌恶赫柏。
她嫁给了大名鼎鼎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作为宙斯笼络凡间升天的私生子的工具，在水瓶座的侍者换成甘尼美提斯之后，她就成了众神保持年轻的锁钥，相当于北欧神话里必不可少的伊登。
只是由于神系不同，希腊神远远强于北方的蛮子们，那些源于巨人的突变性基因并不能让北欧神凌驾于巨人之上，而希腊神本就是提坦，更原始一点的原生词汇是泰坦..即便没有赫柏，他们也不会衰老到死亡，只会面容沧桑憔悴。
今天，重新回归的赫柏没有拿着她神力的金杯，而是一把拉起阿波罗，发挥长姐以势压人地劲头：“起来，时不时沮丧的阿波罗！从过去开始，我就一直见到你愁眉苦脸..我知道，歌与舞蹈与诗句永远能激起你源自诗人内心的犹豫情感，可如今已经没有给你迷惘的时间和徘徊不前的余地了！看看我们的大家庭吧！”
“那是一根被各司其职却又各怀心思的大家裹挟着将倒未倒的一课垂死的大树，世界远比你我残忍，落后一百年？实际上落后了一年、一个月，你就看不懂外面变化的样子了。你还敢在这里自甘堕落吗？阿波罗？”
“等着迟早杀上门的凡人、或者外星人，将我们硬生生用石刑砸死？”
阿波罗受不了这种唠叨，不过今天例外。他看重人甚于看中不开心的事，他尝试给对方一个拥抱，并以阳光青年的说法向这个他不会反感的姐姐表示“你回来了”，却遭遇对方的拒绝。
赫柏拒绝这个多情的英俊弟弟的拥抱，曾经神山上她也同样拒绝和其他人的近身接触，神系之间的乱伦行为屡见不鲜，神王们甚至为此事以身作则..喜欢有时候不是相互的，赫柏并不喜欢这个弟弟..不仅仅是亲情，她固执地认为：神与神之间，除了权柄之间的偶尔交互，实际朋友都没得做。
“马上外头就有人要来，你可以不接待波塞冬..我知道，自从海水被一份为三之后，俄刻阿诺斯的那一份都大于原海王的，你的确可以不看重那个叔叔。”
阿波罗呸了一声，也不知是对她的话表示赞同还是表达不屑，他此时不想理会任何人，只想着在自己屋里静一静，以躲避外面的梦魇。
金箭之神知道外面早已不是他们的时代了..可神力的衰退未免离谱。他无法给那个人造成伤害，对方无视了他，还有那个浑身银闪闪的氪星人，一拳就摧毁了他的肉身...
这让心高气傲的阿波罗遭受了难以承受的心灵伤痛。
“他可能需要沐浴。”话语权不大的禹文塔斯小声地说。
刚刚归来的赫柏这才发现阿波罗的身体是虚幻着的，仿佛不真实的投影，是无数拼合的像素图影的集合体。青春女神叹了口气，伸手唤出那个大浴盆，却拒绝亲自动手。
自知寄人篱下地位堪忧的禹文塔斯自觉接过手边的活，流亡的罗马神像个洗家什的女工，只不过她的服务却不让远射神满意，因为对方的权柄不够，远远不能使得他短期内重凝身体，于是这位青年焦躁起来，引起了姐姐的不满。
赫拉的女儿赫柏本就和勒托女神的儿子存在天然地隔阂，现在青春女神发了火：“如果你愿意晾在那儿，我便顺遂你的意，反正少了身体的你脆弱不堪，反倒少出去惹出一些风流韵事来！”
对方摔门而出，而刚要冲着禹文塔斯发火的光明之神放弃了..阿波罗沉思了一小会儿，对着忙前忙后显得笨手笨脚的禹文塔斯说：“你出去吧，不要说你不会做这件事，否则大家也就不需要你了。你应该知道如今的神山是个什么样子，大家尽量节省开支，并赶走吃闲饭的人。”
看着对方小心翼翼地离开并掩上门，会预言的神明还是叹了口气，如果他没有用了，会不会被大家甩掉？用不记名的陶片放逐？他不知道，小亚细亚和如今的多利安人早已不再信奉他，人间也没有他的栖身地。
精明且无赖的赫尔墨斯在上次的浩劫之中死去以后，他左近再也没有能说上话的人了。没有身躯的阿波罗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默默沉思。
只是浮躁的人心注定让他无法孤独地安享静谧，沉寂不过一刻的房门再度打开，进来的是时序三女神，崇拜三棱方尖石柱并以之为祭祀台四周陈设的希腊人从后埃及时代找到了这一点文化并加以继承，神棍或时令刻度的女神们常常以“三”这个数字组队出现。
此刻，她们敲开了自闭者的房门，不请自入。
她们眼神里同样闪着彩虹一样地光泽，这在司职部分预言的神阿波罗面前代表着不详，只是他看不到彩虹的后面究竟代表着什么，曾经的命运三女神摩伊赖、艺术九女神他的童年好玩伴缪斯们、海仙女涅瑞伊得斯们、七仙女普勒阿得斯都是这般显眼的特征。
阿波罗隐隐觉得，这些力量实际上源自一处，神山上出现了暗处的势力，床伴外交的宙斯没有认识到这些女神的可怕性。远远没有。
面对着她们，一向和善待人接物的阿波罗在女神面前露出殷切地目光，“啊，于四季之间舞蹈的荷莱露，总是能在时令交替之间带来诚挚地祝福....”他瘪了下去，三位女神看起来并不是找这个“臭弟弟”玩乐的，倒像是来讨债的。
她们臭着一张脸，带着死妈的表情，好似来讨伐作乱的太子，顺便让这个身子虚的“臭弟弟”爆金币。
“谁惹我们的四季仙女..”阿波罗每次话说到一半就在她们的眼神之间败退。诺恩斯所属的眼瞳之间确确实实存在着魔力，她们时而是阿芙洛狄忒花枝招展结伴出游时候的闺蜜，在酒会上又充当神王和天后赫拉之间的侍女，有时候还会加入酒神狄俄尼索斯的游行队伍，向众神和众生昭示诗酒和远方。
她们置身物外，只在四时的节令更替之时提起裙摆，像淑女一样跳着舞，随着季节的节拍舞动..久而久之，张扬大胆的淑女也就成了熟女。毕竟大家都会喜欢手持花朵、头戴花冠或手持果实的俏丽端庄的妙龄少女，也会喜欢活生生的交际花。
和人间贵妇不同，诺恩斯们不会衰老，不需要依赖赫柏的神力。她们悠游自在，这在狼群遍地的提坦之间，本身就是一种不可思议。
阿波罗当然更怕她们不可思议地过来找茬，现在他没了身躯，正在虚弱期，神系中宙斯已经变成了名义上的共主，这是这个时候大家每个人内心都处于绷紧状态，俄刻阿诺斯的丑恶被揭露之后，每个相对弱小的神都会成为惊弓之鸟，他哪怕在屋里被三女神杀死，事后也不会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
在没有统一的秩序之下，主持公道的人如果自身不足以压服一众人，那么注定只是孤独的呐喊。甚至在当初表面和和气气的神山上，主持公道的人必须年长且有威望。
因此现在阿波罗害怕着，他勉强挤出笑容，却在三双彩虹色的眼神面前败退，那种光泽直视之下简直要给他的神魂带来伤害。
“我们的母亲，正义女神忒弥斯死了。”三姐妹开口毫无预兆，死妈表情还真是死了娘亲，不是假的。
一瞬间，阿波罗就明白了美人的哀愁，他换上忧伤的表情，却找不着他的齐里拉琴。
忒弥斯是少有的正义主持者，哪怕在退出天后之位，在赫拉于1925年搞出的幺蛾子之后她就已经不再发声，却不能不让人敬重。她规范了宙斯和其他众神互相吞噬的野蛮行为，培养他们文明举止和衣冠禽兽的表面文雅。大家从野兽文明正式过度到伪君子部落，至少明面上确定了神系内部的“善恶”之论。
“你要帮我们找回公道和正义，母亲忒弥斯是为了希腊神的生存和秩序而死的！数万年之前，我们与其他神系之间的战争本就是互有胜负，从未有过前任天后被敌人彻彻底底杀死的情况。”
现在我们远不如以前也是事实。想到这儿，金剑之神还是弄不明白她们来找自己的理由。
已经战败并失去身躯的他不太可能帮上什么忙，至于预言的力量..阿波罗的预言能力仅仅针对凡人，对神灵之间不过是一场杂耍的把戏，用来凑乐都嫌不够。
“几位传达暖意的使者，我呀，你们面前的金剑之神，昨日刚刚折翼，还断掉了弓弦。”阿波罗忧伤地抚摸着自己英俊却不能成型的面颊，他现在是以灵体出现的，也正是他最虚弱的时候，只要面前几个喜怒无常的姐妹们一动手，明日就不会再有迷死少女的阿波罗。
荷莱女神们交换着眼神，只有当彩虹色的目光齐齐看向光明之神的时候，后者才会感觉到压力，谦卑姿态笑着的某人得到了后三女神不依不饶地追问：“难道你不愿意为正义女神、你的大母、神山上律法的制定者讨还公道？”
“当我有能力行动的时候，定然会和三位姐姐一起。”正经的时候，光明之神可以是在美少女面前面不改色地海誓山盟的男人。只是背后，看到对方满意地离去之后，拎起来的那颗心才缓缓落地。
没有仇恨的荷莱三女神没有趁机对他下手，反倒在拉到盟友之后客客气气地离开，这反倒使阿波罗内心更为不安，他觉得那彩虹色的眼睛背后总是蒙着一层纱，纱布背后必然藏着和他们不一样的内涵。
和所有人也都不一样。
他打开随身会暗室反光的镜子，那是曾经的先母勒托的好姐妹狄俄涅留下的，那是爱神阿芙洛狄忒的母亲，先代的提坦和大洋神女。不仅仅是俄刻阿诺斯，连宙斯都没有改掉会吞噬人的习惯，狄俄涅不明不白地死于特洛伊之后。
当宙斯受到赫拉和雅典娜言语调笑和围攻之后，安慰自己女儿、并受着俄刻阿诺斯敌视的先代水仙女被宙斯悄悄吃光。那曾是宙斯的情人之一..如此不念旧情，且在对方并无背叛行为的前提下仅仅因为兽性发作就做此恶行，这么多年，三代神的父亲还是没有变。
变得只有神王的表征，阿波罗一直忧心的事情只有一件：他讨厌的父亲宙斯是否能够统领群伦，现在他智慧是否还足够支持他的位置，会不会和俄刻阿诺斯这些提坦们一样，迎来了可怕的退化？
想到这里，阿波罗从挣扎中起身，想要和千年不交流的姐姐会一次面，商讨一下关于勒托之子们生存挣扎的余地。
当木门打开一道缝隙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外头已经集合了一圈子人。基本都认识，哪怕千年来未曾会面，他还能记得哪些人大致的音容笑貌..和人不一样，神的外貌大都不会变化，至于性格，也需要有遭逢时变的外界因素才能在内里刺激到不问世事的他们。
他看到了风雨女神迈亚的魂灵，真实的希腊神话中，所谓的天空七姊妹生杀之权都归于诱骗她们的宙斯，还看到了丰饶女神德墨忒尔，冥后塞尔珀福涅的母亲，宙斯的姐姐和第四任天后..在1925年神王己生转生之后，赫拉被废黜，后母凭子贵因着战神阿瑞斯的崛起而重回天后之位，只是大家不再看重她，看重一个需要靠施舍来存活的女人。
现在德墨忒尔站出来当这一群人之首，在场的除了宙斯那些私生子们，譬如光华暗淡的英仙座武仙座，这些曾经都不看在眼中的升格神们齐聚一堂，他们已经失去了对外在星系的掌控，外神入侵一战之后这些人格神已经成为古神庇护下的流民。
当看到只剩下灵体的光明神之后，诸神也就恰如其分地发出呼声，和预料地一样。他们给予关怀，却恰恰处于表达同情心获取自身情感价值的需求。
阿波罗在他们眼里看到了破碎不堪的自己。
如果神权中断，这些依附于天空星座而被敕封的死后升神的人来说，他们都将归于无。阿波罗不是，他是根正苗红的私生子，勒托女神的子女..虽然他们的母亲因为赫拉的善妒已经长眠在岛屿上。
感受着心中的仇恨已经随着时间而消减，阿波罗在心里冷笑一声，不知道是对谁。
交谈宣告终止，包括大力神在内，所有人都难以在沐浴神恩以外之地长时间活动。甚至包括十二主神，除了拥有人世间权柄和找到雕像托身，提坦们的后裔已经越来越不适合在神域以外的地方长时间活动。
这是宙斯面对外神的挑衅迟迟不敢应战的原因，阿波罗觉得已经抓住了关键..他想着，想着去亲眼望一望那个不被他真正看在眼里的父亲，确认现在的神王是否意志还清醒，是否还有能力带着大家走出困境。
时至今日，已经没人对那个位置有别的心思，神王是权柄是头衔，更是烫手山芋，没有人愿意当干干背负着带领族群前进的族长..连摩西背后都要站着神，自身是最强大的一批法师和崇信者才有底气。
当没有身体的光明神想要转身离去的时候，一只暗蓝色的手臂握住了他...灵体很脆弱，便于抓握。当阿波罗正要趁着人多的时候给敢于冒犯他的人一次警告性的怒火的时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念想：
“谁将你变成这样？与我一母所生的阿波罗？”
这是姐姐，一向游离于众神之外，向着古神寻求庇护的阿尔忒弥斯，狩猎、顺产与残酷命运之女神，亚底米的阿特迷斯。
她一向只会将旅途中的喜悦与不满分享，而不在乎别人的。以前像个野孩子，现在是纯粹的荒野女猎手。
她狩猎，是出于神职需要，也是维持她力量的需要。因此就阿波罗所知，这个上百年才能见一面的姐姐其实就在这片荒弃之地，古神要着他们看守监牢，并赐予他们肉身死亡后精神不被磨灭的刻印，使之不被那些邪恶所污染。
阿波罗的确没有听到地底的回声，他相信他们的曾曾祖母，或者跟宙斯也有过亲密的盖亚女神庇护了他们..也许他想错了，在姐姐握住他手臂的时候，阿波罗没有感觉到温暖，只有迫切地情感需求。
阿尔忒迷斯需要从弟弟这里知道她不在的这一百年内神系又发生了什么新的大事，她当然可以问别的神，可一来独来独往的狩猎者不喜欢扎进人堆，二来问弟弟可以有效地得到真实情报。
起码暂时他们没有冲突对立的点，她弟弟不会骗她。
再次回到房间，刚刚掩上门，阿尔忒弥斯就被门外面作战会议一样的紧张气氛挑动心弦，连珠炮似的对弟弟发问：发生了什么？神域里大事是？大家为何一幅惶惶不安地模样？你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
最后一句话让阿波罗微微心安，于是同样擅长弓箭的弟弟将朱庇特之死、罗马神他们隔壁邻居分崩离析到耶和华重来神战开启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待清楚。
只有大致过程和结果，起因不明，对方目的也不明。可宙斯的前妻已经在对方手里折了两个，神王居然毫无动作。阿波罗顺便将内心深处的不安也倾诉给姐姐，顺带还有赫拉的女儿赫柏不给他重塑身躯的事情一并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