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未能言出的憾事
辛德讨厌那只没有边界感还异想天开的年轻雌虫。
但讨厌却又没有办法将他赶出家门，更让他感到懊恼。
谁让那只小雌虫是虫皇陛下的心尖宝呢？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有哪个敢忤逆虫皇陛下的？
年轻的虫崽才刚上了几年学，就倒腾着要变革，要起草新的草案，大言不惭地说着要提高雌虫的社会地位，约束雄虫的社会行为。
辛德每次看着艾文森递来的草稿就觉得头大，费尽心机地要把这只小雌虫糊弄走，于是就给他推荐那些晦涩难懂的社会学书籍。
说是让他多从里面吸取经验与知识好结合着运用到他的草案中，实际上就想让这只小雌虫知难而退，赶紧放弃继续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是一来二去，艾文森看的书越来越多，得到的知识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好糊弄，没办法，为了不得罪艾文森和他背后的虫皇陛下，辛德只能开始认真的给小雌虫批注起那些可笑的“课外作业”。
这并不是什么好差事，累身累心还没工资，但时间长了也就被迫着习惯了。
再后来辛德结婚嫁给达洪利克家族的雄虫，艾文森就很少来拜访他了。
辛德能从新闻中和他虫的口中听到这只小雌虫的名字。
小雌虫是一只机智英勇的军雌，为帝国奋勇争战，创下了许多的荣誉，但这些荣誉难说是他这么一只小雌虫自己立下的，还是因为虫皇陛下对他的宠爱。
一日下班后，辛德意外的在家门口又看到一只身影熟悉的雌虫站在门外等待着要拜访他，爪子里还拿着那套该死的“草案”草稿。
“真是阴魂不散啊。”几年来，辛德终于能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那还不是老师您惯的。”年轻的雌虫听了也不恼，反而言语中透露出些许撒娇的意味。
短短几年，原本稚嫩的小雌虫已经拔高了许多，身板也越来越壮实。
辛德细细的翻看着艾文森交给自己的一沓厚厚的草稿，不得不承认这几年小雌虫原本幼稚的思想也在发生着巨大的蜕变。
草稿件中描绘的虚拟社会，竟让辛德也产生了无比的向往。
“谢谢老师的帮忙，下一次希望能再次得到老师的指正。”
“真是个小鬼，不要来打扰我了呀！”
“哈哈，这大概很难呢，要不然他们都说我是个不听话的学生，如果写完了，我很难控制住自己不跑过来。”
虽然嘴上一直嫌弃，但是辛德从心里还是越来越喜欢这只年轻雌虫，也喜欢他写的东西，艾文森描述的社会蓝图能让他感到幸福。
辛德的雄主有着所有贵族雄虫的兴趣与劣根，家里的雌侍雌奴足足有几十只。
辛德作为雌君，从来不为难这些雌侍雌奴，相反，他很感激这些雌虫们。
如果没有这些雌侍和雌奴，可能雄主的那些皮鞭电棍都要加在辛德自己身上了。
雌虫的生命中不可能拥有幸福，但艾文森的出现却让辛德久违的感受到了幸福。辛德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虫皇陛下为什么会如此宠爱这只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虫崽。
艾文森桀骜不驯却也单纯天真，他的真诚与热情足以暖化那些被社会压迫到快要麻木的雌虫们。
就凭这个，辛德也愿意帮艾文森继续规划这个几乎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梦，有时候他想着就将艾文森的草稿当做一部可以不断完善的小说来看，也是一件很不错的选择。
可艾文森不喜欢做梦。
当辛德发现这只小雌虫已经在利用虫皇陛下给他的宠爱开始将他梦想的蓝图逐渐应用到现实中的时候，还没来得及阻止，灾祸就发生了。
艾文森杀了一只雄虫，一位贵族雄子。
赤手空拳地将那只雄虫一脚踢地五脏俱裂，当场死亡。
追究原因，是这只雄虫强行从一个小贵族中掳走了里面的一只b级雌虫，凌辱虐杀后还将雌虫的尸体扔在那只雌虫朋友的眼前羞辱。
那只b级雌虫被羞辱的朋友中就有艾文森·伊斯特兰。
艾文森的灵魂中就带着叛逆的种子。
辛德第一次在法庭中看到艾文森·伊斯特兰，他的腰杆挺地直直的，面容上丝毫没有任何惧怕。
就在雄虫保护协会叫吼着要判艾文森·伊斯特兰死刑的时候，他还是从容甚至是不屑：
“为了帝国战死是我的荣耀，为了雌虫的生命权牺牲也是我的荣誉。”
辛德这才意识到，艾文森是一个实打实的理想主义者。
就再他为这只小雌虫感到惋惜的时候，虫皇对艾文森·伊斯特兰无底线的宠爱可以说是让。
虫张目结舌，竟然能让第一贵族卡文奥家族的雄虫出面，逼得布兰卡家族松口，生生忍下了这口气，撤销了对艾文森的诉讼。
但艾文森也付出了代价，在生命，事业上升期的时候，被要挟着嫁给了卡文奥家族的雄子沃克。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辛德都没有再见过艾文森，只是从新闻和别的虫口中听到那只小雌虫又建了什么功，立了什么业，一路在军部中青云直上，还生了一只S级虫崽……
直到有天，辛德的同事在与他交谈中说起艾文森向虫皇陛下提交了一份《雌虫权益提议》，要求提高雌虫的社会地位，约束雄虫行为。
里面的内容在当时可谓是惊天骇地，一被提出，将在虫族帝国掀起了剧烈的讨论。
有许多雄虫都在反对这项守则的通过，甚至发言《雌虫权益提议》如果通过，他们将不会再娶任何一只在艾文森手下的军雌，甚至要休弃掉家中的那些雌虫。
不出意外，艾文森·伊斯特兰的第一次尝试失败了。
那一段时间，星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对他的嘲讽与咒骂，有雌虫，有雄虫。
但是从专业的角度看，辛德却意外地发现艾文森提出的这项草案是完全有环境，有机会推行起来。
这本守则已经是一部比较成熟的草案了。
在艾文森·伊斯特兰接受着来自整个虫族社会铺天盖地的辱骂与嘲讽时，宇宙中的萨尔巨安星人试图入侵虫族，并且还勾结了异形的多方势力以及虫族内的叛徒，内外勾结，兵分五路一同进攻虫族主星。
敌人来势汹汹，虫皇深感内忧外患，作为虫皇最亲近的虫，艾文森临危受命率领第六星系军团死守星际战线，连挡下两路星兽与异形的攻击后在迟迟得不到援军的援助时，无奈冒险改变战略出奇兵，率领整个第六星系军团放弃防守，跨星系直攻萨尔巨安星，转移战场将防守战争转为侵略战争，爆发了虫族有名的萨尔巨安战役。
最后萨尔巨安星人腹背受敌，与他们勾结的异形见形势不佳，便急速退出战役，只留萨尔巨安星人在这场战役中被斩草除根，种族毁灭，原本的家园也成了虫族的领地。
艾文森·伊斯特兰由此一战成名，铺天盖地的赞誉一时间盖过了所有的挖苦与嘲讽。
也就在这个时候，艾文森又一次在开始尝试推行他的草案，但这次的行动就像一枚石头，投入水中很快又没了踪影。
辛德以为艾文森该放弃的了，像他这么骄傲的虫，像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撞地灰头土脸，应该知道疼了。
可他在自己的办公室外，又看到了艾文森的身影。
与之前几次不同，雌虫变化很大，大到辛德差点不敢与他相认。
艾文森的脸上没了以前自信开朗的神情，眉宇间甚至外溢出抑郁之色。
辛德劝他放弃。
“老师，我不死心。”
“我不死心！”
“老师，你我都是雌虫。”
“如果雌虫自己不争取保护自己的法律，在社会中没有地位，当同族的屠刀落下来的时候，谁都跑不了。”
“老师，你再帮帮我！”
辛德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艾文森，焦虑，抑郁，混乱，脆弱，唯一不变的是他依旧坚守的理想。
辛德答应了，他与艾文森几乎用尽了脑内的知识，重新从头到尾将之前制定的法案又翻来覆去地修改了一遍。
在将修改好的最终稿装订好后，辛德无意中发现在熟睡的艾文森·伊斯特兰的衣领下藏着密密麻麻几十个发红的针眼！！
辛德再熟悉不过那是什么，他的雄主达洪利克家主在惩罚那些不听话的雌虫时，为了容易控制那些身体素质比他强大数倍的雌虫，都会事先给他们在身上注射大剂量的迷幻剂和抑制剂。
那一刻他辛德似乎知道了为什么艾文森·伊斯特兰的变化会如此之大。
原来那位在虫前文质彬彬的沃克·卡文奥雄子也会在背后如此对待自己的雌君。
看着因为疲累趴在桌子上的年轻雌虫，辛德从心底感到了一阵森寒与心疼。但这毕竟是艾文森的家事，即使看到了，他也不方便提出来。
像这种事情，哪只雌虫没经历过呢？
这次艾文森离开后辛德并没有再听到他要推行什么草案，他想这只小雌虫应该是要认命了。
再后来，辛德听说艾文森被认命为中将，长年驻守在第六星系。远方传来的消息让辛德感到担忧，那只年轻的雌虫像是一夜间变了一只虫，开始热衷于战争，热衷于荣耀。
一次次的捷报从远方传至主星，罗加星，基尔赛斯星云，克鲁巴米星……一一被划入虫星帝国的统治范围中，艾文森的名字在军队中也越来越响亮，威信已经压过了第六星系军团上将兰德。
再加上虫皇陛下的宠爱，艾文森在第六星系军团中的地位已经无可撼动，掌握第六星系军团的同时，他利用手中的兵权同时控制了整个第六星系。
多次有贵族虫子向虫皇伊奈陛下弹劾艾文森在第六星系的独裁统治，但由于艾文森在还是只虫崽时，就被照养在虫皇膝下，深受虫皇陛下的怜爱。
所以这位没有虫崽的虫皇陛下给予了艾文森极大的宽容，甚至还准许这只雌虫在不触碰帝国最高法的前提下，可以在他管辖的第六星系独立立法。
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随着新被占领星系增多，艾文森力排众议，下令在这些以前从未有虫族居住的领地中颁布了一部《第六星系帝国雌虫庇护条例》。
这一举动，在整个虫星掀起了轩然大波，因为这套条例中规定的一系列保护雌虫利益的举措严重触碰到了第六星系的雄虫和雄虫保护协会的利益以及这些虫子背后的贵族势力。
《第六星系帝国雌虫庇护条例》中规定对雌虫的管理范围扩大到只要进入第六星系的雌虫，全部都要接受该条例的管理。
这条例被无数雄虫联名反对，甚至虫族帝国七大星系的雄虫保护协会还联名上告虫皇请求要罢免艾文森的职务。
艾文森顶住多方压力，甚至不惜与伊斯特兰家族断绝关系，凭着他自身的影响力，以一己之力将这备受争议的条列给启用起来。
《第六星系帝国雌虫庇护条例》中明确了在第六星系内雌虫必须做的几项保护雄虫的行为和义务，以及一些约束和要求雄虫不可伤害虫崽以及过分伤害雌虫。
规定每只雌虫的工作的岗位和他的雄主每年必须给雌虫缴纳不低于一百星币的救济金保险，以便让那些被雄虫扫地出门的雌虫在经过响应的调查后可以按时领取一笔救济金。
政府应为亚雌在虫星就业供帮持，以及适当提高亚雌的名誉地位。甚至还有对雌奴这类虫子的规定，如果有突出表现或者雄虫提出申请，雌奴可以恢复正常虫族公民的身份。
………
这个消息传到其他星系的时候，有许多虫子都在说艾文森要在第六星系搞平权，一个个的跳出来反对，准备再一次地嘲笑他，说他刚刚建立了功业，就准备把积攒起来的名声全部毁掉。
但是这一次却出乎大多数虫的意料。
不断地有雌虫不远万里跨星系来到第六星系定居。
因为艾文森曾出言，虫星帝国的雌虫若是受到不公的审判，只要能想办法进入第六星系，就会受到《第六星系帝国雌虫庇护条例》的保护，会有第六星系培养出来的专业律师团队为雌虫进行辩护，尽可能地为其争取公正。
一些在原本的星系无法正常的生活，走投无路的雌虫，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来到第六星系谋求生路。
因为只有第六星系可以容纳他们，所以他们也拥护《第六星系帝国雌虫庇护条例》。
这使得艾文森在第六星系中受到雌虫的绝对拥戴，外部势力很难动摇他在第六星系的地位。
辛德没想到艾文森真的能将这件事情做成。
他最后一次见到艾文森，是这只雌虫将一张报名表放在了他的桌子上，并告诉他，他的雌子可以和其他正常的雌虫一样去上学。
辛德看着面前的雌虫，难以想象短短几年里他遭遇了什么。
明明还是一只极其年轻的雌虫，可骄傲开朗不复存在，成为了一个摒弃了所有情感的上位者，辛德在这只雌虫的眼睛中看不到属于它原本的光亮。
“老师…您觉得，我做的有意义吗？”
“如果哪一天我撑不住了，我做的这一切，它还会存在，还会有意义吗？”
辛德当时听得只觉得心疼。
但后来的一日，辛德的雄主在外面花天酒地后醉醺醺地被一群雌侍雌奴搀扶着回到家中，当着自己雌君的面说要把自己的残疾雌子送给柯斯雄子当雌奴来换对方的雌虫来玩。
辛德没忍住地反驳了自己的雄主。
达洪利克家主一怒之下把雌虫臭骂了一顿，看到辛德手中的报名表后，他的神情又变得古怪。
在酒精的作用下，达洪利克家主竟说漏了嘴，将卡文奥大公将自己的雌君送给他们这些贵族雄子共同享用的事情当着自己的雌君面说了出来。
丝毫不顾及自己的雌君惨白的脸色，开始绘声绘色地讲着他们几只雄虫是如何把那只被誉为“帝国蔷薇”的高傲雌虫压在身下，轮番进入他的身体，讲着那只雌虫被信息素压制，被药物控制着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体被曾经最看不起的雄虫给强迫，脸上露出的那种可怜兮兮的表情。
“辛德，你最好记住，沃克·卡文奥能做出的事情，我也未必做不出来。”
这种威胁如此恶毒，可辛德却没有心思去在乎这句威胁，他脑子里浮现出的全是记忆中艾文森脖子上那密密麻麻的针眼。
他记得好像就在那个时候，那只漂亮开朗的小雌虫脸上开始出现了脆弱，焦虑，混乱和抑郁。
“为什么当时没有看出来呢？！”
辛德在心中一遍遍地质问自己，他是大检察官啊，他应该为这只年轻的雌虫讨回公道！可绞尽脑汁辛德也找不出来自己雄主这群雄虫犯了什么罪。
在雄虫面前，雌虫的生命安全与尊严没有任何法律能够保护。
辛德终于明白，为什么艾文森这只小雌虫要这么不计后果地推行那项法律。一直以来，是辛德从未正视过艾文森在做的事情，就在刚才他还只是认为艾文森在仗着虫皇陛下的宠爱异想天开。
后悔与愧疚让辛德痛苦万分，看着爪子里艾文森给的入学报名表，原本犹豫的他，当场下定决心，不能让自己的雌子困于那一方小天地中，成为雄虫的掌中玩物。
辛德强迫着把阿莱克斯从舒适圈中托出来，给他安上假肢，强迫他学会走路，认字学习，也让自己从一个和蔼的雌父，变成一个不尽情义，严肃苛刻的雌父。
他想把自己的雌子养成一个让艾文森感到欣慰的雌虫，来缓解自己的愧疚和自责。
可还没等阿莱克斯成为那种理想的雌虫，艾文森中将于家中突发疾病暴毙，注定了辛德的遗憾与愧疚这一生只能埋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