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帝星未明（6）
这天早朝过后，皇帝怀着早朝的怒气，满身抱怨地来了兰佳宫，向羽竺诉说着。
原来皇帝罢朝三日，让朝堂炸开了锅，今日早朝，诸臣忍了三日的怒火终于爆发，一个接一个上奏，提出绝不可沉迷后宫舞乐，然而皇帝看了奏章更是怒气冲天。
“爱妃你说说，朕的儿子出世还不能歇息了！这家事他们也管！”
皇帝的抱怨中，不难透露出对七皇子出生的欣喜和宠溺，这让羽竺也不得不陪笑道：“是是是，也怪陛下仁德，不与他们辩说一二。”
“若非朕心情甚佳，这几个老家伙都得给朕回家养老。”皇帝气愤道，“最可恨是那个纶青祥，居然还敢顶撞朕，说‘陛下之家事亦是国事，若不能得到保证，难免陛下再有此误国之事’，真是好好好！连我小七儿的出世吉凶都未能查清，还敢在这大言不惭！”
原本羽竺被皇帝的样子惹得笑意满满，但一听到占卜出世，却又忍不住担心。
皇帝一见羽竺愣愣的样子，很快意识到是自己说错了话，便连忙解释道：“放心，当朕质问他的时候，他一时语塞，料想根本没有查出什么结果，朕已经对此在宫中也下了严令讨论小七儿的事，更何况就算那老头儿拿到了小七儿的生辰八字，因为爱妃你，他也占不出什么来。”
说起此事，钦天监监正纶青祥真是有苦说不出，他的修为早至七境之巅，原本不靠其人的生辰八字，亦能靠推演算出出生时辰，乃至祸福吉凶，但这一次却无论如何用星辰推演，莫说吉凶，即便是出生时辰，亦难算出，甚至有时算到四天前就出世，最离谱的算到五年前出世，这让深信星辰之力的他一时不知所措。无奈只好向后宫求助其七皇子生辰八字，却被后宫宫女告知，陛下严令禁传七皇子生辰之消息。
故而莫说他，个别官员也是不知晓七皇子到底是这三天的哪天哪时出生的，所以说，这些消息对于众多宫内遍布的眼线的有心人来说，不难察探。而星修大能纶青祥作为清心寡欲的老人，对朝堂甚无兴趣，只对皇帝和国家的吉凶推演有兴趣，因此他找人拜托了好久，费劲口舌，才拿到七皇子生辰八字，但依旧……
听了皇帝的话，羽竺回答道：“虽然此事我以星辰换星辰，监正查不出真相，但他毕竟在星力的造诣上不低，多年稳坐七境十重天，与前几代监正有过之而无不及，其能力和痴迷程度也是难以想象，对于此事的毛病，不难用几年便可悟到。”
“你是说这老家伙能占到有人以秘术隐去了小七儿……”皇帝这才明白过来。
羽竺点了点头，但突然很庆幸，嘴角微笑：“不过也要花上几年时间。”
看着羽竺脸上满足的神情，皇帝忍不住问道：“以寿元为燃，钳制生命之源，爱妃，你压制了五年，可曾想过他又该几龄？”
听到皇帝忽然说出口的话，羽竺微微不满，叫道：“陛下。”
皇帝明白自己又说错了话，“抱歉，朕说错话了。”
能让皇帝说出道歉这样的话，恐怕整个后宫也只有羽竺了。
“放心，这件事朕会处理好，不让这些人再管朕的家，告诉他们朕之家事不用尔等评判。天下大治，朕也会做，让这些家伙忙好自己的事，若敢妄言朕后宫之事者，那便让他们回家反省，何时开悟，便再回朝堂。”
羽竺并没有接话，只是一直在深思，皇帝仿佛看透了他一般，“放心，皇后那边，朕会注意她，不会让她对你不利，你当初的建议是对的，让昊月皇室与夏家联姻，用夏家牵制皇后的北冥世家。”
其实让其昊月与夏宏联姻本是一举两得的事。羽竺注视着皇帝，她原本善断人心，可如今或许是罗暝当了皇帝，情不露于表，又或许有了孩子，对权谋的自信全盘动摇。
因此她竟一时看不出皇帝到底知不知道她的让夏宏与昊月联姻的第二层关系——报复，风云门那个女人爱恋夏宏，却将羽竺自己的心上人伤了个透，乃至赔上性命，所以羽竺要报复。
原本夏宏对那个女人就已经移情别恋，听说喜欢上一个平民，那个女人因此孤独过日，而气愤不甘，而羽竺再火上浇油，再安排一女子予夏宏为正妻，可谓杀人诛心。
皇帝见她仍毫无反应，竟一时激动，拉起羽竺的手，“爱妃要相信朕，无论是谁，敢要伤害你和小七儿，朕一定让他万劫不复！”
看着皇帝坚定不移的眼神，羽竺心中愧疚又多了几分，但仔细想想，心中却有些迟疑。
无论……么？
“皇后凤驾至！”响耳的声音传进了兰佳宫，但却让皇帝和羽竺都深深锁眉。
“陛下……”羽竺刚想说什么，却被皇帝抬手阻止，除了入宫时，五年来这是她第二次来到这里。
“不怕，有朕在，又有这诞龙之功，她能如何？”说着一道亮丽的身影踏了进来，北冥暮雪的笑容那样的甜美，却让人深深不安。
“参见陛下。”北冥暮雪微微施礼。
“怎么皇后也来兰佳宫了？”皇帝轻声问。
“陛下刚刚下了早朝，便早早的来到兰佳宫，这几天更是对妹妹照顾有加，妹妹生下小七儿，如此辛劳臣妾又怎能不来。”
北冥暮雪满脸笑意，漫步的来到羽竺面前，眼睛望着新诞生的小罗麟：“好个小七儿，真比当初麒儿泰儿还要水灵。妹妹真是辛苦了。”
一番问候却让羽竺从始至终紧张着，或许只有羽竺自己才清楚这个女人的手段和心机，“皇后姐姐谬赞了，”羽竺也不得不说几句客气话。
此时皇后只是看着新生的孩童，始终不语。
“陛下可否移驾，妾想皇后姐姐有话单独予妾，”过了片刻，最终羽竺选择妥协。
“呃……”皇帝又怎么会不明白皇后的意思，只不过他终不愿让羽竺再一次一人独自面对这个女人，往昔顾念感情而终被皇后算计，如今羽竺又有孩子这条软肋，再拼权谋又怎能拼得过这个女人？
“陛下？”羽竺轻唤一声皇帝，皇帝再次望向她，她只是点头示意让皇帝放心，皇帝只是深深看了一眼羽竺，又望了望如今装作若无其事欣赏孩童的皇后，最终起身，向着外面走了出去。
“现在可以了吧？”待到皇帝离开，羽竺道。
“这孩子真是可爱，本宫还记得当初本宫生下皇子的时候，本宫也是沉浸在当母亲的欣喜之中。”北冥暮雪悠闲地说着自己的回忆。
“你到底想说什么？”羽竺忽然变得敌意很大。
“你说如果你瞒了这么久的秘密公诸于世，被朝臣知晓，陛下能不能替你解决这些麻烦事？”皇后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威胁，又有几分戏谑。
羽竺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很快就掩盖了过去，她相信北冥暮雪没有察觉到，接着若无其事道：“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皇后并没有恼怒，仿佛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随即说道：“好，那我就再直接一点，圣华自圣祖开国，就基本放开与灵族、海族和兽族的管控，所以民间多有异族民众，异族混血通婚多有此例，至今历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唯有一点，保证皇族之血的纯正，历代皇帝虽可立异族为妃，但不得立后！本宫查了那么久，总算查到您的身份，灵族公主殿下！”
羽竺不语。
“你藏得够深啊，当年东灵部皇室斗争如此激烈，你居然还能如此悠闲来东州圣华玩乐，看来你是真不在意王位继承啊！”
“你想要什么？”羽竺似乎有些烦。
“一个灵族公主来圣华游玩，却意外碰到了圣华皇子并参与其中皇子斗争，甚至还引发了……”
“够了！”羽竺怒道。
皇后看着恼怒的羽竺，笑了笑，“行，那我再说最后一句。”
羽竺冷笑：“我无心争夺你的后位，既然你查了我，你也知道我的名字。”
“哼！”皇后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昔日我父便是因为王尊纷争的远离才来到东州，所以权力于我而言，不过浮云，所以你若是真想让朝臣知道我的身份，大可告诉他们，堂堂皇后，又何必拿这个来威胁我？”
听到“威胁”二字，北冥暮雪大笑起来：“我若是想威胁你，便早就在陛下登基时带你入宫的时候就对你下手，又何必等五年，况且我大体能猜到你入宫无心权术纷争，所以我在等。”
“等什么？”
“等你身怀龙种。”皇后注视着她道，“很讽刺吧，我一个女人却在等待丈夫的小妾赶快怀种。”
皇后的声音透露几分幽怨，但她很快恢复正常，深深叹了一口气放松下来，“现在好了，你有孩子，我忘了说圣祖训的下半句了，但不立后且禁怀龙种，若有违此例，俱以焚之。听说你这孩子出生就从肚子里呆了三天，汐渊在天上呆了三天。雨在都城也下了三天，差点引发洪水泛滥，你说他……”
“你赢了，你想要什么，说吧，”此刻羽竺异常冷静。
皇后似乎终于听到她想听的话，接着沉声道：“其实我很想让你死。”
羽竺有些怅然，但她却没问出为什么，因为她一清二楚：如今，这个身居高位的女人的丈夫和儿子都被自己夺走。
贪恋权力的北冥暮雪或许并不可恨，贪恋权力的他们，并非只贪恋冰冷的权利，而是温暖遥不可及。他们也曾努力追求不可能的幸福与热烈，却最终连不可能前的“不”也无法去掉。
“我凭什么相信你能在我死后会放过麟儿？”羽竺问。
北冥暮雪笑着摇了摇头，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但我现在改变主意，现在你要自废修为，论权术，曾经我比不过你，现在我们都有了孩子，你没我狠，所以现在我赢了，论修为，十个我也比不过你，所以你必须废掉一身修为，我一定比你强！”
羽竺道：“你已经突破六境极乐，进入了七境，难道对我体内的星力没有察觉？又何必试探。”
听了羽竺的话，北冥暮雪证实了心中所想：“果然，你的修为在一点点流失，看来我猜的不错，没想到一代天之骄女沦落至此，你本是灵族最有天赋的人。”
讲到这，北冥暮雪仿佛像高位者的施舍说出了下面的话：“本宫留你性命，是因为你已没有威胁的价值，你深陷对你儿子的疼爱而无法自拔，你更不会让你的儿子参与权术的夺储之争，本宫会让你看着，看着我的儿子登上帝位，我会一步一步超越你！”
说完，北冥暮雪挥袖而去，离开了这里，只剩下思绪万千的羽竺。
宫外，皇帝的脸上略显着急，看着北冥暮雪从兰佳宫走出来，他甚至连招呼也不打，便直接略过她快步进了兰佳宫。
旁边的北冥暮雪看着皇帝急匆匆的样子，竟无一点怒气，她的心中盘算着。
“那个人已经死在了皇帝手中，你不回灵族一定有你的原因，还居然敢来皇宫，修为也流失了，这些一定有关联，必定要查出其中联系，哼，真当本宫拿一件小小所谓灵族身份的事当做筹码？真当本宫没看到你眼神中闪过的一丝松弛吗？真是性情中人，有了孩子还真是没有了往日的英气。”
北冥暮雪相信羽竺不会猜到她此刻的想法，因为羽竺不是她遇到的第一个疼爱自己孩子的人，在她之前，还有个姓“秦”的贱婢。这种疼子之人，都那么有侥幸心理，觉得别人什么也想不到。
“走着瞧吧，毒会慢慢侵蚀你的神志，让你自己说出真相！”说着，北冥暮雪望向朝阳明亮的天空，大踏步向后宫走去……
西州。破铭府。元墟帝国境内。灵都的某个角落。
元墟帝国坐落于破铭府，位于穹州西州地区，温度有点温暖，因为西南方的兢啸府中有炽炼行省，乃是火山群。
元墟帝国的开国君主卫千灵，本是瑞朝皇帝星神帝炎华座下重臣，等帝炎华死后，纯属自保的情况下开国，国号元墟。
哪怕到了身为哥哥的昭帝帝云天与后瑞开国君主帝云风决裂后，帝云天兵败，投靠元墟，卫千灵仍视帝云天为帝。
而后一年，瑞昭帝帝云天主动退位，建立了天下第一神秘门派——风云门。而风云门总部，也在灵都，但它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包括元墟。
此刻一个白衣女人抱着一个孩子，同时白衣女人带着面纱，似乎丝毫看不清脸长得什么样子。她大步走进了门，而在门前匾额上刻着三个字：风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