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生死看淡
宫雪花死了,死于脑卒中。
崔云曦赶到的时候,她已经过世,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养老院的护理人员告诉他,她死的时候没有痛苦,陷入昏迷后很快就去世了。
可以说她死得很安详,亦很满足。
在她生命最后的这段日子里,时常有“儿子”陪伴左右,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美满的事了。
崔云曦在养老院替宫雪花办理了后续手续,又料理完她的后事,算是完成了白泽对他的嘱托,也结束了与宫雪花短暂的“母子”亲情。
宫雪花除了白泽这个儿子,没有其他的亲人朋友,而白泽又在坐牢,所以她的后事只有崔云曦一个人操办。
当宫雪花入土为安时,崔云曦独自站在她的墓前,内心里万千感概。
人身死后,化作一把灰烬,埋于一抔黄土,生前辉煌也罢,落魄也罢,最后的结局都是一个样。
所以那些活着时为了金钱、为了利益、为了权势,绞尽脑汁、费尽心机、工于心计、甚至不惜伤天害理的人,纵使能够权倾天下、能够富可敌国,也终将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有什么意思呢?
人一死,腿一蹬,气已断,命已绝,永远消逝于世间,甚至连曾经留存过的痕迹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可见个人的力量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就好比沧海一粟,一颗谷粒之于大海,渺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同样,一个人之于芸芸众生,生命亦是如此的脆弱,生即生,死亦死。死亡可能是毫无征兆的、转瞬间的事。
就像自己,孤零零降生于这个世界,没人疼,没人爱,甚至没人要。生即生,没人在乎。
就像宫雪花,半个月前见她还一切安好,半个月后猝然离世,那么的措不及防。死亦死,时光不会因谁的离世而有一丝一毫地停留。
半月前见宫雪花,她总喜欢用手抚摸自己的头,一边摸一边笑,笑得很欣慰,笑得很开心,嘴里一直念着:“小泽……小泽……”,眼睛里是满满的母爱。
她致死都把自己当成了她的亲生儿子。
有时候崔云曦会想:其实这样子的她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简单地快乐着。
有些人活得太通透、太明白,不见得是好事。
反观宫雪花,她失去认知,失去记忆,穷其一生,到最后记忆中唯一留存的只有她的儿子。
尽管,她已记不清儿子的样貌。
尽管,至死在她身边的都是他这个“冒牌货”,但至少她是快乐的,幸福的。
假如她没有糊涂,记忆清晰,大脑清醒,那么她就会得知儿子身陷囹圄,从而得知儿子所做的那些伤天害理之事。
那么她生前必定不会快乐,死时亦不会无牵无挂,走得安详。
当他办理完宫雪花的后事,就去监狱探视了白泽,详细告知他有关他母亲的后事料理情况。
在宫雪花刚刚身亡时,崔云曦就把消息告诉了白泽,但由于不符合某些相关规定,白泽的离监探亲申请不予批准。
因此,宫雪花的身后事就全权交由崔云曦代为办理。
此刻白泽见到崔云曦,回想起已故的母亲,哭得像个孩子。
他不停捶打自己的头,他为母亲的离世而悲哀,他为自己无法在身前尽孝而懊恼,更为不能为母亲送终而苦痛。他痛恨自己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未得见。
崔云曦细致入微地向他讲述了这半年来与他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总的来说,他母亲生命的最后时光,是愉快的,是美好的。
而且她走的很轻松,没经历痛苦,没遭受折磨,后事办的也很顺利。
白泽哭得稀里哗啦,崔云曦的一番话多少令他的心情好过一点儿。同时,他对崔云曦也感激涕零。
没想到当初自己出卖的人,到头来却是真心帮自己的人;而当初自己一心一意帮的人,却陷害自己成了阶下囚,真是天底下最大的讽刺!
他本想询问崔云曦的现状如何,但见他双眼无光,神色无采,便也猜到了七八分。
明昊卑鄙,崔云曦善良,自古“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崔云曦再聪明,难以抗衡明昊的狡诈。
哎,为什么好人要历经重重磨难,恶人却逍遥法外,真乃天道不公!
两人心情都很低落,纷纷陷入了沉默。
“宋子强怎么样了?”过了片刻,白泽想起他一直挂念的宋子强,担心他车祸后的状况。
听他提到宋子强,崔云曦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白泽发现他的目光更加暗淡了。
“他,还好……”心,是绞着的痛!“车祸造成的损伤都慢慢恢复了……”
“哦,那就好……”白泽半信半疑,总觉得事实并不像他说的这样简单。
但他不想多说,他也就不便再多问。
接着又是一阵的沉默……
少顷,又是白泽再次开口。
“云曦。”这是白泽第一次如此亲切地称呼他的名字。
一直垂首低眉的崔云曦,听到他的呼唤,眼中闪烁一下,抬眼看住他。
只听他说:“子强的事抱歉了……还有以前对你做的所有伤害,也对不住了……”
白泽哽咽了,原本准备了一大箩筐抱歉的话,一直想着有朝一日再见到崔云曦,要真诚地向他道歉。
然而真正要说出口的时候,千言万语只化作简短的两句话。
崔云曦心领神会,冲着他点了点头,两人算是正式地化干戈为玉帛。
男人之间,过往的不快也好,误会也罢,往往无需过多的解释、道歉,有时只需一个眼神,一个神态,一两句话,即可烟消云散。
眼见着崔云曦灰心颓丧的样子,白泽心有戚戚焉,然心戚戚矣。
世事无常,只是坏人何时得到报应,好人何时脱离苦海?
崔云曦离开前,白泽语重心长地劝他道:“云曦,这世上很多事,不可太过较真儿,难得糊涂,才能活得轻松。”
沉默少顷,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崔云曦走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又只剩下了白泽一个人。
以后很长的一段岁月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在这不见天,不见地,也看不见自己的地方,过着日复一日无限重复的生活。
“或许从这之后的很长时间,你能够见到的也只有我了。”
他想起崔云曦当初离开海警局前特意要求见他一面,曾对他说过的这句话。
白泽无奈地苦笑,将来漫长的岁月,自己要忍受无限的孤独,无限的黑暗。
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未来。失去自由,失去尊严,也失去了这世上唯一挂念的亲人。
崔云曦又比他好到哪里去呢?各有各的孤独,各有各的落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