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母亲
“溱溱”
好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阮溱转头，眼里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亮光，与三日前的死气沉沉判若两人。
“在看什么?”
容酌立于阮溱后方，将人的披风理了理，视线也随着向外看去。
外面种着几株海棠花，正值暮春，一朵朵一簇簇在枝丫上盛放，开的好极了，还不时有蝴蝶飞来飞去，让人看着就心情舒畅。
阮溱也是如此，看着窗外的海棠肆意的绽放，心里也跟着很自在轻松。
‘在看这些小东西飞来飞去，和海棠花一道，自由自在，真是好看！’
容酌看着阮溱脸上恬淡的笑意，因为浮生宫带来的不悦都消失殆尽，心头只剩一片柔软。
“今天天气很好，溱溱愿意和我在煜安王府走走吗？”
“王府里栽种了许多东西，都等着溱溱去看呢！”
确实，煜安王府内奇珍异草众多，花树种类繁多，一年到头王府都可见鲜花盛开，不止如此，王府还栽有果树，派人专门养着，一成熟就第一时间送到主子面前。
这些也都是容酌按着阮溱的喜好布置的，阮溱喜欢看花看树，就种了一王府；阮溱喜欢吃水果，就专门在后院辟了一块空地种植时令水果。
有些王府无法种的，都在京郊的一座山上种着，还请了许多种果树的农作高手，据说养活了那片一大批人。
此时阮溱自是不知这些，从容酌口中知道王府还有许多东西种着，当下就起了兴趣，她自小在庄子长大，总是很喜欢看花树然后临摹，在她的世界里，这些不会说话的植物反而比人更好相处。
在宣平侯府那座小院里只有一棵老槐树，一个人的时候坐在树下画着重复的槐花，心会在刹那感到安宁与平静。
点头，朝容酌伸出手。
眉眼弯弯，望着容酌的杏眼里就只有容酌一个人。
容酌眼里漾起笑意，将阮溱的手包入自己的掌中，随后俯身将阮溱从软榻上扶起。
站定的那一刻，两人挨的很近，阮溱抬眼就看到男人精致如画的面容，在阳光沐浴下显得圣洁高贵，让她一瞬间有些晃神。
微微拉开距离，耳尖泛红，有几分不好意思的垂眸，但是没把自己的手抽出，反而轻轻摇了摇。
‘好了，我们走吧！’
容酌见状没有说话，只是眼尾的笑意加深，牵着人的手就往外走去。
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正当空，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一路上有些下人都穿上了轻薄的衣衫，井然有序的干着自己的事情。
时不时有下人朝容酌和阮溱恭敬的行礼，然后都偷偷的在一旁打量这位未来的世子妃。
果真如传闻中的那般好看，就是身子单薄了一点，脸色苍白，柔柔弱弱的，让人看着就心生怜惜。
与世子在一起，两张谪仙般的面容，真是十分相配了。
阮溱被容酌牵着手在王府中漫步，所过之处，阮溱都在心里感叹，不愧是煜安王府，每一处地方的设计都十分精巧。
亭台楼阁奢华又不失低调雅致，溪水从外引进，自廊下流过，汇聚到池中，锦鲤在其中游来游去，鳞光闪烁，映出清澈铺满玉石的底部。
处处都是奇花异草，阮溱越看越喜欢，都是素材呀！眉眼间也生动了几分。
容酌望着阮溱姣好的侧颜，目光柔情似水，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浓重情意。
果然带溱溱出来是个正确的决定，看来要挑个时间带溱溱去京郊的园子了。
她一定会很欢喜，容酌在心里想着。
“参见主子，世子妃，王爷王妃回来了，正往后院走来。”
白蔻走过来，俯身恭敬的开口。
王爷王妃?！
容酌的父母！
阮溱心下一紧，有几分慌张。
她来王府时煜安王夫妇还在外游玩，本以为还要许久才会归府，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她要见容酌的父母了吗？
他们会喜欢她吗？
阮溱想着，心里感到害怕，下意识的逃避般后退了一步。
容酌太优秀了，她自认为自己不足以匹配对方，况且煜安王夫妇那样的身份，应该不会满意她，不会给煜安王府带来任何荣耀的她。
阮溱想要缩回被容酌握着的手，一动，发现抽不出，低头看去，那双素白好看而有力的手将自己的手握的紧紧的。
抬眸，看到容酌正定定的看着自己。
目光温柔，带着安抚与怜惜。
“溱溱不必怕！阿爹阿娘是很好的人，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容酌一直关注着阮溱的神态，见她由原来的生动变为了惊慌，心里就酸涩无比。
他虽然心疼，但也要让溱溱迈出这一步，让她知道，除了他以外，还会有很多人都很喜欢她。
“我会一直都陪着溱溱的。”
在容酌温和带着鼓励的目光下，阮溱内心的紧张害怕消退了一些，不想着逃避，只是人往容酌那边靠近，像是要粘上去一样。
这副下意识极度依赖的样子也正合容酌的意，恨不得把人儿圈在自己的怀中。
“玙儿……”
一道柔柔的呼唤从前方传来，阮溱应声看去。
走过来的两人，女子嘴角带着温柔清浅的笑意，一袭紫色云烟罗裙，发髻上只一支玉兰簪子便无其它首饰，凤眸明亮若星河，整个人温婉大气；男子则是同色系的衣袍，腰间别了一支玉笛，桃花眼上挑，同容酌一样琥珀色的眸子含着笑意，周身气质不像尊贵的王爷，更像是江湖上洒脱的游侠。
正是煜安王容琅和王妃桑蘅妩。
“阿娘，阿爹！”
容酌朝父母微微俯身，轻声唤道。
桑蘅妩含笑应是，没有像以往外出回来时想念的摸摸自家的宝贝儿子，而是将目光看向一旁的阮溱。
看到人的第一眼，眸子倏地就亮了！
这就是她家宝贝儿子喜欢的姑娘，她的儿媳妇吗？
长的也太招人疼了，尤其这双水汪汪的杏眼，她可太喜欢了。
想到儿子信中说的，心里就一阵心疼，这个姑娘，她一看就是个好孩子。
那般干净澄澈的眼睛，她已经多年未见了。不会说话又怎样，她们看的懂手势就好了！
当下轻轻柔柔的对阮溱说道:“溱儿好！我是阿娘”，说罢，将容琅拉过来，“这是阿爹！”
容琅也极为配合的朝阮溱笑的一脸慈祥。
嗯，丫头，乖乖的丫头。
从今天开始，托他家儿子的福，他也有丫头了，终于不用在羡慕皇兄那厮了。
容琅在心里笑的猖狂，面上不显，只是眸子里是真心实意对阮溱的喜爱。
坏团子眼光不错，果然随他！
阮溱有点惊讶，这怎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略显迷茫的看向容酌，那人的眼神中写满‘看，我说的没错吧！’。
一下子心里就平静了。
看着桑蘅妩眼里真心实意的喜欢和母亲看孩子的慈爱，滚烫的热意划过心头。
那样独属于母亲的眼神，她从来没有在裴氏的眼中看到，她曾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看到。
今天，在这里，在容酌身边，在第一次见面的桑蘅妩的眼中见到了。
‘见过王爷，王妃！’
桑蘅妩自称阿娘，她也不敢真的如此唤对方，只是恭敬的朝两人行了礼。
哪知桑蘅妩走过来，执起她的手，笑容中带着一丝嗔怪:“什么王爷王妃啊？你是玙儿的妻子，自是要把我们当做阿爹阿娘呀！”
“来，阿娘给你们带了许多东西回来，现在已经送到了云拂院了，阿娘带你去看看！”
动作轻柔不容拒绝，拉着阮溱的手就往前走。
阮溱无措的看向容酌，杏眼中是自己都不知道的深深的依赖。
容酌点头，笑的宠溺:“和阿娘去吧，我就在溱溱后面。”
得知容酌会一直在身后，阮溱就乖乖被桑蘅妩拉着往前云拂院走去。
随着前面两道倩丽的背影，容酌和容琅父子俩并肩慢步走在后面。
“知晓你把人带回来，你阿娘就忍不住要赶回来了，现在见到了，指不定心里有多欢喜呢！”
容琅看着身边和自己一样高，长相俊美的儿子，发出了和昭慧帝一样的感慨。
“一眨眼，我们团子也要娶妻了，阿爹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是那么小一只……”
容酌眉眼一跳，出声打断了自己这个自自己及冠之后就时不时忆往昔岁月感慨红眼的父亲。
“阿爹此次回京，与阿娘可要多待一些时日?”
容琅正想着以前的小容酌呢，被打断还有几分不满，一听问题又来了兴致。
“当然，阿蘅说此次回京就先不出去了，等你们大婚，然后等着抱孙子孙女呢！”
此话一出，四周有一瞬间的寂静。
商陆和陵游对视一眼，觉得王爷王妃属实想的，有点遥远。
主子对世子妃的心意他们都知道，可世子妃对爷是何想法，他们都还不知呢。
八字没一撇，小主子们还都不知道在哪呢。
容酌倒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溱溱是他的，他们二人迟早会和前世那般亲密，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孩子……
溱溱身子太弱，他们不会有孩子的。
容酌垂眸，掩去眸底的哀痛。
另一边，桑蘅妩挽着阮溱，带人看着自己带回来的东西，高兴的展示着。
有六大箱，只有一箱是给容酌的，其余五箱全都是女儿家喜欢的东西，是带给阮溱的。
胭脂水粉，首饰衣裳，蜜饯糕点，还有一些手工做的布偶和许多新奇的小玩意儿。
阮溱在宣平侯府不受宠，裴氏也时常给她冷眼，虽在吃穿用上也不曾少了她，但是许多宋如照姐妹有的裴氏精心挑选送的东西她都是没有的。
她从来不曾在乎，因为知道自己不被在乎。
可今天，看到桑蘅妩带给她满满五大箱的东西，还生怕她不喜欢的样子，让她真正感受到了来自母亲的疼爱。
那和容酌对她好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难怪宋和宜会那么讨厌她，那么担心自己会抢走裴氏的疼宠。
有些东西，一旦拥有过，就不会想要失去，会想尽办法留住。
可是，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怎么留也是留不住的啊。
阮溱不再想，把宣平侯府的人都抛开，朝桑蘅妩点头，弯唇笑的乖软。
‘谢谢……阿娘，我很喜欢！’
手停顿了一下，还是按照桑蘅妩所说称呼为阿娘。
“好好好，喜欢就好，明天阿娘带你上街，喜欢什么我们就买什么！”
桑蘅妩拍拍阮溱的手，眉眼间全是对阮溱的喜爱。
她与容琅就容酌一个孩子，自小就是百般宠爱的长大。
小时候容酌身体比较弱，她都是恨不得把孩子放到自己的心窝窝里保护着，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可是她的玙儿早慧，三岁之后所展现出来的能力更是让她这个做娘亲的知道，她的孩子，绝不会在父母长辈的羽翼之下成长，哪怕她们已经为他铺好一切道路。
她看着她的孩子越来越出色，惊艳之才名扬六国，她既骄傲又心疼。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她的孩子眸中带着一丝她怎么也看不懂的孤寂痛苦。她时常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对着某一处方向走神，数年如一日的写着一个字，她偶然得见，是一个“溱”字。
那时，她就知道，她的孩子心中藏着一个人。她不知道她的孩子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位姑娘，但她知道，那个人，就是她孩子眼底情绪的来源。
也正因如此，她时常感到慌张害怕，会于半夜惊醒。情深必寿，慧极必伤，她太害怕她唯一的孩子会出什么事了。
那日，她收到书信，上面的语句让她隔着遥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儿子的欢喜与珍视，那一刻，她内心深处的彷徨不安陡然消逝。
她想，她一定要马上赶回来，见见这个让她孩子念了这么多年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溱儿不愧是她孩子喜欢的人，虽柔弱却不软弱，大方得体，更重要的是，眼中有对玙儿缱绻的情意。
这便足矣，她相信，她的孩子一定会很幸福的。
她们做父母的，只要无条件的对他喜欢的人好就行了。爱他所爱，护他所护！
桑蘅妩眼眶微红，心里思绪万千，别过脸调整了一下情绪，趁阮溱没有发现又快速转回来。
“溱儿，想不想知道玙儿小时侯的事啊？”
看着那些小玩意，桑蘅妩想到什么似的，轻笑一声，朝阮溱说道。
容酌小时候?
应该很可爱吧……
阮溱想着容酌现在这副好相貌，然后缩小，脑海中就出来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
好奇的点点头，想，她想！
想知道惊才艳艳的容酌容世子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玙儿小时侯啊，可娇气了……”
里面两人，一人讲的生动，温婉的脸上带上了几分活泼，一人听的认真，含水般的杏眼亮亮的。
外面跟过来的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选择不打扰。
院内院外，幽香四溢，一片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