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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非死不可

金次郎端着烛台快步行走。

小小的烛焰随着步伐摇晃,散发出沁人心脾的熏香味。

这是从巫女手中讨来的安神香。

耽搁太久,天色已经暗了,金次郎正要推开门,却想。

阿望的眼睛被缠着,能看见火光吗?

她哭得那么厉害,能闻到香味吗?

推门的手定在半空,慢慢握紧。

金次郎做了几次深呼吸,揩掉眼角的湿润,才咬牙继续去推那道门。

少年心事从来隐秘。

当他察觉到自己的情愫时,目光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在芸芸众人中搜寻那个孩子了。

可怜且坚强,可爱而倔强。

宛如形单影只的流萤之光。

所以。

阿望……

求你不要死。

烛光烘亮室内,暖色的光照下,失去意识的阿望被国崩单臂揽着,而国崩另一只手正和南柯十指相扣。

这是对无故无亲的阿望兼金次郎来说都相当陌生的画面。

金次郎不由停下脚步。

南柯偏过头来,拍拍身侧的地板向他温柔地笑:“金次郎,把蜡烛放这里吧。”

金次郎无措地应了声好。

刚把蜡烛放下,又听南柯说:“能再麻烦你去打点水来吗?”

金次郎下意识转身出去。

走到门槛,才想起没问她要水做什么、要多少、多热合适。

但身后的光亮拉长了金次郎的影子。

过于长,长到不像是他自己,也过于漆黑。

不,是烛光——金次郎意识到。

烛光太亮了。

他猛然回头,眼中只堪堪映入一幕画面。

南柯握着国崩的手,另一手的指尖跃动着奇异的紫光,像寒夜中的旅人点亮篝火,轻缓而坚定触碰在烛焰上。

如同盛夏烈日当面升起,更为炫目的光线迸发开来。

然后是火焰与巨响。

——

历史拥有铁则,不可更改。

但凡事总有例外,于是世界树予以修正。

散兵明明代替了阿望取出刀胚,阿望被烧伤的结局依旧被无视逻辑地强行嵌入了现实,就是证明。

而就像湍流之下偶尔会出现一小段无关紧要的逆流,无从知晓是出于什么标准,某个阈值以内的变动其实是容许的——桂木死亡的迟早并不影响“桂木斩长正”的历史。

南柯对待情感天生薄弱,比常人更容易转换理性的角度去看待这一切,于是思及一种可能——

世界树似乎只看重事实本身。

只要不曾触及风平浪静的表面,一切行为都会被视为阴影之下的暗流加以忽视。

既然阿望非死不可。

那就让阿望非死不可。

爆炸的剧痛席卷四肢百骸。

全身都被碾成碎片似地痛,又仿佛是惩罚她的任性妄为似的,意识的脱离极为缓慢,南柯被疼痛逼得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清醒过来,再次见到纯白的天地。

南柯低头,看不见自己的手。

空无一物的纯白,连自己的存在也无法确证,白到令人心慌,禁不住怀疑自己认知出错的地步。

她又死了一次。

但和炉心那次不同,没有任何力量羁绊她的灵魂,她几乎立刻就到这片空间里来了。

散兵保护好阿望了吗?

金次郎有没有受到波及?

八重神子同意庇佑阿望吗?

无法得知。

时间的概念被无限拉长。

像是独自经历无数世纪。

却又短暂得如同生灭一刹。

寒意袭来,南柯蜷缩着,撑开眼皮。

世界五彩斑斓,草似乎更青一些了,被她脸压倒的粉色花苞歪歪扭扭地吐出一半,再后方是蔚蓝的天空,海风咸涩,吹进一双色彩冷丽的紫瞳。

散兵靠坐在神像底下,她的身边,手肘抵在曲起的膝盖,托着半边尤为不耐的脸:“托你的福,我在巴尔泽布的神像下守了一整个冬天。”

南柯撑着身体坐起来,问:“成功了吗?”

“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死了,”散兵移开视线去看海,细碎的耳发随着说话的节奏在风中轻晃,“八重神子答应保守这个秘密,她带走阿望的第三天,有妖鸟飞来,说阿望的病好了。”

“历史果然很蛮横啊,”南柯松了口气,也看向潮起潮落,“国崩,我那个世界有句名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阿望是后者。

他们两个是前者。

春天零星点缀着花朵的青翠山坡上,寒意尚未完全褪去,天高云阔,阳光轻暖。

难得放松,南柯眯眼想好好睡一觉,忽然听到身边衣料细细摩擦。

还没反应过来,冷雪的气味和腾空感一并侵占了五感。

“国崩?!”南柯反射性扒住散兵的肩膀。

散兵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阳光下的人偶面孔秀丽无俦,略显刻薄的下巴尖对着她,绷得紧紧的。

散兵在朝某个方向有目的性地前进。

“你要带我去哪?”南柯问。

“当然是想办法甩了你这个累赘,”他不客气道,“我还要赶着被世界删除之前去找多托雷算账,所以,慢走不送。”

散兵垂眸。

他的眼神难得平和。

然而下一刻就轻笑撒手,南柯毫无防备地惊叫一声坠落下去。

始作俑者抿直的唇角和轻飘的衣角快速远离,南柯砸破一层枯叶和藤蔓,从春日烂漫的光景,掉进一片幽谧的晦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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