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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伞

除了神里绫人,南柯这段时间看见九条裟罗的频率也高了不少。

早中晚至少会经过店门口一次,每次都脚步匆匆,状似不经意地向店内瞄来一眼,又很快移开目光,迅速离去。

南柯当然知道她想看什么。

可惜九条裟罗和神里绫人不一样,从来不下馆子。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南柯出门向天上望去,果然,一波乌云正从远方涌来。

久岐忍负责看板和收银,也跟着出来看了一眼:“快下雨了,难怪客人比平时少。”

“阿忍带伞了吗?”

“呃……”

“那你先回家吧,晚了该淋雨了。”

“可是离下班还早。”

“反正也没什么可忙的了,”南柯绕进柜台,推推她,“你去跟国崩说一声,煮点姜汤,我点好账就可以走了。”

久岐忍应了一声,转身去后厨。

“老板,改打包吧!”大概是听见了她们的谈话,正在等餐的两个奉行所差役提高音量喊。

“好的,”南柯低头添账,头也不抬,“要补打包费哦。”

“来你们家吃过多少回了,还能昧你这两个子儿?”奉行所差役笑着掏出钱包。

神里绫人一边吸溜着团子牛奶,一边听南柯和他们说话。

怎么看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显得来者不善的他坐在这里,莫名心虚有愧。

神里绫人难得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直觉来。

到底是南柯伪装得太完美。

还是他疑心病太重了?

久岐忍先走,没多久,打包的差役和赶时间的食客们也接二连三离开了店内,屋外沉闷轰隆,滚起了雷声。

接着就下起了雨。

气温迅速下降,南柯把算完的账本推在一边,手肘支在台面上,摩挲肩膀凝望外面的雨景。

身后有脚步声接近,南柯低声笑了一下,边回头边说:“国崩,乌云会下雨哎……”

咦?

南柯眨了眨眼,话说一半停住,看着面前的神里绫人。

他怎么还在?

“有云自然有雨,”神里绫人无意深究她的惊讶,微笑着递上团子牛奶,“可以帮我热一下吗?”

南柯朝他的桌子扫视过去。

都已经被收干净了。

应该是散兵收的吧,她算账过于投入,他也没叫她。

南柯笑一笑,接过神里绫人手里凉掉的团子牛奶,微微侧身擦肩而过。

神里绫人也往旁边让了一下,看南柯熟稔地倒热水、温杯子,突然发现,她还挺高挑的。

高挑又纤瘦,不引人注目,却有种举足若轻的从容感。

不是见过太多人情冷暖,就是从小接受诗书蕴养。

想起上次她弟弟对九条裟罗堪称目中无人的态度,神里绫人若有所思,暂且将他们归作了家道中落的贵族子弟。

发现神里绫人又在暗暗打量自己,南柯犹豫一下,选择了忽视他。

想看就看吧,她又不是商业机密。

她更在意的是散兵去哪里了。

厨房里没人,斗笠也不见了。

神里绫人没有看太久,南柯热好奶茶之后,他就坐回去接着咂巴团子了。

南柯给自己打了一碗姜汤,小口抿着,身体逐渐暖和起来。

雨点淅淅沥沥的,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屋檐落上积水的街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

“绫人先生,”南柯靠在后厨门边,看着看着雨景,视线慢慢移向店里另一只稳如泰山的后脑勺,问,“社奉行很清闲吗?”

“相比勘定奉行和天领奉行,勉勉强强吧。”神里绫人假装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

“您贵为家主,被雨势困在这里,却没有人来接您呢。”

“人缘不好。”

“明明托之前的两位差役向奉行所带句话,就会有人为您送伞来的。”

“说笑了,就算有伞,我也不至于冒着这么大的雨,徒步走回神里屋敷去。”

神里绫人答得无懈可击,把南柯还没说出口的逐客令堵了回去。

要是散兵在就好了。

她暗暗叹气。

散兵就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犯难。

“南柯小姐,”神里绫人忽而道,“你和街坊邻居们的关系似乎都不错呢。”

“还可以吧。”

“有什么和人打交道的秘诀吗?”

“嗯……”

南柯半天没出声,神里绫人回头,看见她捧着姜汤,微微蹙眉,一脸认真思考的表情。

“首先,要发自内心地想和对方搞好关系吧。”

神里绫人保持涵养良好的微笑:“……?”

这又是在故意拐着弯戳他的脊梁骨吗?

“只要做到了这一点,自然而然就会为对方考虑,互相帮助,”南柯说着,想起散兵对所有生物油盐不进的抵触,略感疲惫,“但对于对他人完全不感兴趣的人来说,就另当别论了。”

“哦?”

“人和人之间,就算不维持表面的友善,也得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抬头不见低头见,”南柯说,“如果为了所谓的搞好关系,给自己增加额外的负担,就纯粹是本末倒置了。”

不是没有想过,劝说散兵和大家友好相处。

但人的生老病死摆在那里,他已经决定了自己的存在方式,硬要他和迟早消逝的生命建立羁绊,只会徒劳重复过去的伤痛而已。

“独到的见解。”神里绫人琢磨着,轻轻颔首。

每逢下雨天总有不带雨具的倒霉蛋,店里已经坐了一个,不多时,又有一个从外面拧着袖子进来了。

南柯打一碗热腾腾的姜汤出去:“椿屋先生,您不是卖伞的吗?怎么还淋雨了?”

“谢谢啊,南柯,”被称作椿屋的青年接过姜汤,皱眉灌了一口,呼出一口长气,“最近社奉行不是在重新划地吗,我家祖坟在绀田村,说是必须迁坟……搞得我焦头烂额,刚从城外跑回来。”

南柯从柜台翻出一条毛巾,递给椿屋:“非迁不可吗?”

“我也是说啊,”椿屋接过毛巾,“还要我们自己到处去找墓地,晚了就得交税,这不是存心为难人吗?”

南柯陪椿屋聊了两句,外面又进来几个人,听见他们在讨论划地的事,纷纷加入,我一句你一句地跟着抱怨起来。

还有说一起写封请愿书,去找白鹭公主理论的。

“开玩笑,白鹭公主深居简出,哪是我们能见得到的?”一人道。

“那不然找谁?社奉行的差役吗?”又一人嗤道,“只会互相推诿,让我们白白跑腿。”

“诶,我倒听说,划地这事是神里家的家主一手推动的。”

此话一出,几人大眼瞪小眼:“神里绫人?”

“得了吧,神里绫人出了名的老奸巨猾,要是一不小心得罪上他,有我们好果子吃。”

闲聊话题一转,拐到了风评两极化的神里家兄妹身上。

诸如白鹭公主温婉高雅,高风亮节。

神里绫人贼眉鼠眼,睚眦必报之类的。

南柯瞟一眼坐在他们背后老神在在,有一搭没一搭吸着奶茶的正主:“椿屋先生,雨好像越来越大了。”

“还真是。”椿屋朝外一看,连忙问谁回家顺路,一起拼了伞,急匆匆离去。

其他人也陆续离店,有人看向后面落单的神里绫人,问:“小伙子住哪啊?要不要一起走?”

“谢谢您的好意,不用了,”神里绫人微笑婉拒,“雨天路滑,还请小心。”

那人回以一笑,身影很快淹没在了细密的雨后。

南柯收起汤碗和毛巾:“绫人先生,市井小民随口一说,还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怎么,我看起来很像……”神里绫人略作回忆,“老奸巨猾,睚眦必报,贼眉鼠眼的那类人吗?”

接不了的话南柯选择不接,自顾自地晾上毛巾,忽然发现柜台边靠着一把湿漉漉的油布伞。

大概是刚才的哪位客人匀给神里绫人的。

她把伞放去神里绫人桌边,顺手收了他早就喝空的奶茶杯,进后厨洗碗。

神里绫人看着被摆上桌的伞,有点无奈地笑了,站起来,忽地摸了摸腰间,向南柯道:“南柯小姐,我好像忘了带钱包。”

“没关系。”南柯把洗干净的汤碗放进碗柜,一点也不意外。

“南柯小姐。”神里绫人又喊了她一声。

南柯合上柜门,回头,看见神里绫人站在店门口,一边看着她,一边指着手里的油纸伞:“不好意思,可以帮我撑开一下吗?”

南柯:?

神里绫人一脸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我头一回自己打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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