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黎明曙光

地上软绵绵的身体再也不能抬头，反抗的力量突然从手心消失，强烈的落差感让初令的身形一顿。

初令还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后知后觉的垂首看向手心里不断流动着往下滴的东西。

黏糊腥臭，刚刚还在拧着的手臂消失不见了，不在他的手上，也没有落在地上，只留下一滩血水和反叛者身体右肩的一个血红空洞。

这声惨叫让拜一心里一惊，他扭头看去，触目惊心的场面如同风暴，让他脑海里有无数的猜想冒了出来。

地上绿油油的草地被还在不断喷射的鲜血染黑，失去了鲜草原来的颜色，暗红色的草叶仿佛从地狱开到地面上。

拜一诧异的视线慢悠悠的在初令和地面倒下的尸体之间来回跳跃，面露复杂，似乎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

眼前的景象足够解释他的疑惑，他以为，少年是不会杀人的。

白月之下，空旷的田野上，一个被月光笼罩的白金发少年，淡漠的望着摊开双手里的一摊鲜血，鲜红的血在不足的光线照耀下变的暗红。

拜一可以清晰的看到一滴一滴的血液还在从他葱白的手指里往下滴。

少年羊脂玉般的俊美脸庞上大片大片的粘稠红色液体，挡住了他的神色，像是涂上了一层厚重的油彩面具。

额前的碎发和刘海也未能幸免，只露出一双毫无保留的浅色瞳仁。

周围一片寂静，除了背光的少年，拜一的眼里再容不下其他。

失神的少年抬眼望向来到他面前站定的拜一，狼人两米多高的强壮身形站在那里，挡住了他所有的视线。

油光锃亮的皮毛在月光下泛着光，张合的宽大狼嘴里时不时的显露出尖利的狼牙，做好撕咬一切的准备。

面对庞然大物的野兽，初令纯粹的浅色瞳仁里没有害怕，没有惊慌，只有微微的错愕和失神。

“你……”

拜一收敛气息，屈膝蹲下，与初令平视，完全没有了刚才张牙舞爪，奋勇厮杀的模样。

他的视线紧紧固定在少年身上，不愿离开分毫，身后的狼尾左右摆动，将二十公分长势的小草打的簌簌作响。

拜一不知道怎么宽慰，更不知道说些什么，甚至没有细想失踪的断臂去了哪里。

狼人的状态要持续很长时间，他蹲在少年面前，抬手想为初令擦去脸上的污渍时，却又害怕毛茸茸但是依旧锋利的狼爪会不小心划伤少年白瓷软嫩的皮肤。

几次抬手，几次放下，来来回回，显得无措，触碰初令的欲望最终被他按下。

拜一曾经十分倔强，不肯上扬的蓬松狼尾动了动，绕到前方，素日最爱惜的尾巴，在此时被他毫不介意的拿来当方巾，用柔软的尾尖为少年擦拭脸颊，清理污血。

明明那么凶狠吓人的野兽，却用耐心和体贴呵护这个仅仅见过一面的少年。

初令静静的望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默默感受着软绵灵活的尾尖笨拙的抚过他脸上的每一处。

拜一心里憋了半天，犹豫片刻，冲着狼狈的少年说出内心的猜测，轻声道：“你不会，要吓哭了吧？”

“……”

初令抬眼望着拜一尖长的狼面，里面有琉璃似的光华流转，他无言片刻，低声道：“没有，谢谢。”

良久，少年垂眼，抬手拿下脸上忙碌的狼尾，手心里是绒绒的触感，蓬松柔软的像太阳下暴晒过的棉花，有炽热的温度，有极致的温柔。

初令没有心思在意满身的污秽，站起身来侧目望向他们来时的方向，内心更加担心山林里还没有出来的人，不知道艾以如何了。

山林里

艾以和他们打斗了许久，执事和克卜勒的攻击对有保护层的艾以来说没有任何作用，却也在不断的尝试瓦解。

执事本以为他们二人之中可以脱身一人去抓不知道逃到哪里的狼人和药师，可是真正的与这个血族皇将进行交手，现实和计划并不一样。

长时间没有进食人血的血族不可能有这样持久且勇猛的战斗力量。

艾以身形如电，动作干脆迅疾，同时面对两个人，他依旧可以全神保持高度警惕，在三人的周旋中游刃有余。

留给他时间不多，克卜勒急急后退几步，躲开不远处艾以挥剑而出的异能，他的黑雾形如藤蔓，死死向前缠住敌人的脖颈，却被艾以抬手像扯围巾一般扯了下来，捏散在手里。

弥漫的毒气瞬间被周身的保护层给扑灭，杜绝了二次伤害。

长时间的周旋下来，克卜勒自然而然注意到并盯紧艾以手臂上不断闪烁的初家家徽。

艾以转身将力量不如他的执事按在近乎垂直的山壁上，抬臂压紧他的脖子，让他不能动弹分毫，左手掌心的异能直击执事的腹部。

感受到来自腹部的危机感之后，执事忍住窒息，紧紧抓住艾以攻击的左手，二人暗自开始力量的较量，僵持不下。

被冲撞的山壁稀稀疏疏落下碎石和灰尘，在保护层的衬托下异常明显。

注意到艾以周边的保护层即将支撑不住，执事阴暗不明的瞳仁转动，直直对上艾以凶狠阴鸷的视线，咽下口中的血腥，嘲讽道：“靠药灵保护打斗的懦夫，你当软骨头的时间，不多了。”

艾以聚精会神，调动全身力量，不发一言，没有因为执事的话分神。

执事眼看对方的力气越来越大，他的体力即将耗尽，也不再出口狂妄。

千钧一发之际，克卜勒的权杖从身后劈了过来，艾以侧目而视，抓住执事的衣领展开双翅，将他提到空中，闪身躲过身后的袭击。

眨眼之间，力大无穷的权杖碰的一声插入山壁近半。

突然失重，执事看准时机，竖掌拍向艾以左肩，打算从艾以手里挣脱出来。

保护层彻底失效，肩膀上传来的重击让骤然上升的艾以身形不稳，顾及执事身上的毒血，艾以顺势把他扔向了地面。

从山林里冲出来的西伯纵身把手中长长的利剑向下坠的执事刺去，暴露的寒芒如银光蛟龙。

站在一旁的克卜勒注意到天空中乍然出现的武器，微眯双眼，抬手用黑雾袭去，无形的雾气轻而易举打偏了利剑的直冲云霄的方位。

动荡的剑身在空中打转数十圈，残影可见，威力大减，最终在惯性和冲击的作用下，直直插入土地中。

一把利剑掉落的同时，另外一把利剑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呼啸而过，狠狠刺穿了执事的身体。

异能的作用下，执事的胸腔被轻易刺穿，血红的液体从身体中间喷射而出，他黑白分明的瞳仁紧缩，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不可置信。

长剑稳稳的带着高大的身躯插入了地面，执事双膝着地，上身在惯性下，顺着平滑锋利的剑身微微下滑，卡在利剑中间不上不下。

顷刻之间血流汇成一小股的小河，在地面上蜿蜒的爬行。

艾以双翅挥动，悬浮空中，异色瞳仁密切的，炯炯有神的观察地面上的一切。

在西伯出现的同时，他用异能吸附起地面上随意散落的一把长剑，异能轻盈的托着长剑上升，直挺挺的悬停艾以面前，他长腿用力，回旋踢向剑端，异能包裹的剑身，径直瞄准目标，刺向全神在西伯身上的执事。

发生的一切都措不及防，黑幕映衬下的艾以，红瞳闪耀诡异的光芒，似地狱撒旦。

他无心去管重伤的执事如何，居高临下，俯视站在一旁的克卜勒，冷笑道：“克卜勒，该你了。”

他俯冲而下，黑雾和异能挥出相撞，相互抵消。

少了保护层，艾以却没了之前的小心翼翼，下手的动作更加狠辣，没有忌惮，活捉也好，杀死也罢，他爆发所有的力气，全心全意，一心攻击。

身上不断被无形却有形的毒雾割破，毒气侵身带来万蚁噬心的滋味。

艾以丝毫不在意自己最后的结果会如何，他的眼里只有罪恶的源头，只有克卜勒的身影，他要给皇都一个交代，给初文初令一个交代。

破晓

两个小时的路程，在狼人的速度面前都算不了什么。

拜一矫健的身影逆着东方升起的太阳在广袤无垠的田野里肆意奔跑，仅仅用了原来一半的时间，便到达了最近的小镇莱利萨。

进入小镇，果不其然，凌晨到达莱利萨的皇都军队已经在这里部署了部分的军力，等候的负责人见到熟悉的面容纷纷行礼，上前接应。

从未见过这么大阵仗的镇长擦擦汗，刚刚迎接过皇都最高上校，配合皇都军队的相关工作后，又迎来了皇都警猎长抱着一个白金长发的漂亮女孩降落，只是从依稀能分辨的穿着和身形看，又不像个女孩。

未闻人声，众人先听见了一阵奶奶的，弱弱的咩咩叫，顺着声音，他们看见初令的怀里蜷缩着一只瑟瑟发抖，像一样的小羊羔。

这是拜一突然消失，再出现时，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羊羔，他洋溢着兴奋，忍下想一口吞的天性，递给初令缓解紧张心情和路途乏味。

镇长不解，也不敢多问，看着警猎长身侧的人样貌出众，气质非凡，但满身血迹，他紧张下又多了一份心惊，以为是尊贵的贵宾重伤，连忙将人带羊请入最好的房间，提供最好的环境，吩咐手下人去找医师和药师。

“不需要。”初令淡淡开口，磁性温柔到语气满是疲惫，他自己就是药师，何必折腾其他人。

拜一已经恢复成了人身，身上撕裂的伤口很多，之前狼人状态下被厚厚的皮毛遮挡，加上昏暗看的不够清楚，现在细看，有些严重狰狞。

初令轻轻将怀里拜一抓来哄他的羊羔温柔放在镇长的怀里，羊羔离开久待熟悉的怀抱，感受到其他陌生的气息，垂着耳朵挣扎片刻，叫的更大声了。

呆愣的人慌忙且小心的接下嗷嗷待哺的小羊，还未反应怎么回事，听见少年轻声交代：“先喂饱它。”

“哦，好好好。”镇长呆滞的点点头，表示明白。

“别管它了，先喂饱我吧。”身后的拜一张张嘴，不满的仰天叫嚣道，跑了这么久，他早已经饥肠辘辘。

初令身形一顿，没有扭头看他，又轻声道：“麻烦您了，再准备些吃的，和剪刀，清水，绷带一起送来，谢谢。”

交代完一切后，镇长带人离开，给二人腾出来休息独处的空间。

“外衣脱下。”

他转身把拜一按在柔软的座椅上，自己同样褪去满是血腥味的外衣，随意扎起凌乱的长发，挽起袖口，准备为拜一疗伤。

哪怕是灰尘和血渍也不妨碍少年的干净历练。

阳光下的少年更加耀眼夺目，拜一心弦被拨动，冥冥之中，他感觉到天性热爱的森林和广袤无垠的田野和白金发少年相比，都黯然失色。

放荡不羁，追求自由的心在此刻有了想要归心的地方。

他忍下心里的悸动，轻咳一声，起身要走，道：“不用，你好好休息，这些都是小伤，我让其他的药师帮我也是一样。”

少年的疲惫他是看在眼里的，一晚上经历了这么多，看见如此惨烈的现场，初令人类的神经或许已经达到了极致，心里一定也更加煎熬。

“没事，我来。”

初令重新按着他的肩膀坐下，摇头拒绝，浑身的疲惫和酸软是真实的，可满身伤口的拜一保护他到现在，身为药师，他如果连疗伤这些事都不能为拜一做，良心会不安。

最重要的是，他内心深处还在担忧着没有消息的艾以，不愿休息，也无心吃饭，他只想要艾以平安。

想着事情，初令抬手接下外面送来的东西，美味佳肴依次摆在拜一的面前。

初令开始用剪刀一点点剪开拜一被划破的衬衣，细心观察伤口的状态，开口道：“你可以吃，不会让你疼。”

冰凉的剪刀和少年温热的手指形成冰火两重天。

拜一单手曲臂在桌子上，不自觉的握紧拳头，放在唇边，细细啃咬食指的第二个关节处，眉宇中有些慌张，安安静静僵直身子一动不动，也无心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