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回去前夕
初令自然说不过他。
脖子处的皮肤触感十分滚烫,他不能忽视,立刻按住了拜一准备往他锁骨伸的手,暗暗用力,力气之大,仿佛想要捏碎对方的手腕。
“啧,轻点。”
饶是狼人,拜一也感觉到了疼到骨子里的力气,他故作夸张的嚷嚷着,丝毫不介意会不会被人听到:“这么不经逗?”
初令把他的手腕还回去,面无表情转眼看向一旁,道:“快吃。”
摆脱了让人心紧的力量,拜一的动作老实下来,揉了揉明显红了许多的手腕,意有所指的看着他,嘴上依旧不饶人。
语调故意拖长,眼神直白,暧昧道:“不想吃这些……”
话还没说完,初令便预想到接下来拜一会说什么,一个淡漠的眼神似飞刀利剑一般刺了过去,打断了拜一的话。
光笼罩在初令身上,很暖很亮,白金发丝扬起弧度,细碎的刘海堪堪遮住眉眼,是很耀眼的人,只是浅色瞳仁附上一层薄怒和犀利,幽暗危险,也不说什么,静静看着拜一,给了很大的压迫力。
阳光染上初令的衣领,把周围的一切都忽视了。
“你……”拜一哑然一愕,顿感心好似被什么捏了一下,乱了节拍,险些断了气。
多情狭长的丹凤狼眼泛起一丝涟漪,浑身被这冰凉的视线冻住,移不开视线。
拜一知道,初令这层暖暖的阳光外表下,是难以撼动的冰山。
初令这人,第一次见面和接触会觉得他浑身气质都是暖暖的,像初生旭日,接触深了,可以明显感觉到被刻意藏起来的冷意。
谁知道一个人骨子里面到底有什么。
冷傲孤清的高岭之花难以征服,挑起人的欲望更甚。
这往往是因为他们甘愿蒙上眼睛,封闭一切,不容易被吸引,可是,当他们走下神坛拥抱你的时候,浑身都是极致的偏爱和无法拒绝的爱意。
狼人的天性让他只认定一人,而偏偏拜一就醉心这样难搞的人。
呆愣一会儿,他迅速找回状态,慌忙躲开初令的视线,捂住倏然褪去玩味的蓝眸,轻咳一声。
他们沉默优雅的进食,挑不出毛病,初令没有看出拜一的异常,依旧留心外面。
圣恩节要到了,节日的氛围很足,面对三年一次的国家节日,民众很期待,到处洋溢着假日庆祝的气息,浓厚而热烈。
等拜一吃完餐盘里的东西时,抬首擦拭嘴角,却意外的发现初令已经把视线从外面收了回来,落在了他的身上,正全神贯注的看着他进食,不知看了多久。
“怎么了?”看对面人欲言又止的模样,拜一忍不住问道。
初令招手让人把东西撤下去,刚想顺便张口要两杯柠檬水,后来一想,拜一不喜欢柠檬味,又换成了红茶。
“说案子。”初令淡道。
“好,说吧……谢谢。”拜一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托盘,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侧首轻笑,朝女孩道谢,本身饱含多情的眼睛漾起笑意,让人移不开眼。
女孩羞涩的鞠躬,跑开了。
“死者的死亡时间确定为凌晨两点半左右。”
报告在马车上,他们都没有拿,初令便直接跟他叙述。
拜一在整理好思绪的脑袋里捋了捋时间线,回应道:“前夜晚上十二点二十分,她从警堡立案结束后出来,假设十二点五十到家,这个时间段里,足够准备自缢的工具。”
“没错。”
“真的是自缢吗?”
“不。”初令摇头,“死者脖子上的麻绳是个死结,尸检发现,麻绳造成的擦伤很少很轻,颈部肌肉未充血,甲状软骨和舌骨没有骨折,这远远达不到自缢勒死的力度。”
“达不到……这样就排除了自缢。”
他杀也有动机,当晚那群人没有走,见灯温报案,趁她不注意杀害了她,然后再伪装成自杀。
拜一搅拌红茶的勺子顿在了杯中,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在现场看到的画面,他突然注意到里面最主要的工具,那条挂在灯架上的麻绳。
查理逸说,系在灯架上的是个固定的死结,没有一点专业水平,现在初令说,灯温脖子处的绳结也是一个死结。
麻绳垂下来之后,下面是踢倒的板凳,按灯温一米六五的身高,加上板凳的高度远远超过了绳子距离地面的高度。
设想之下,活着的灯温站在凳子上,要想自缢,麻绳垂下来的部分或许过于多了,多到即使踢开凳子,圈在脖子上的麻绳还是太松。
初令望着静静思考的拜一,道:“她的背部有小部分擦伤,其余皮肤皮下没有出血,没有受人侵犯,严重的部分是手腕至小臂处,上面有五道非常明显开放性伤口,是人手的指甲抓痕。”
“倘若是被人勒死的,挣扎的时候,她会本能的抓挠脖子上的力气,可为什么是死者手腕上有这种被人反抗挠伤的痕迹?”
“她指甲缝里干净,没有任何皮肤皮屑,但是有……”
主菜正餐过去之后,就是最后的甜品,柠檬芝士双挞,是一种细条状的甜品,鲜黄的柠檬切片点缀在焦糖上面,抹平的柠檬凝乳和齿状花嘴挤出来的奶油撑起柠檬片,简单的颜色搭配和一点绿色点缀,使得这柠檬挞看起来胃口大开。
看见上面的柠檬,拜一远距离的拱拱鼻子,不动声色的推给初令。
未等初令张口说话,拜一又突然顿悟之前没发现的漏洞,接下去道:“昏迷之后,被枕头一类的软东西捂死窒息呢……?”
仅仅停顿了几秒,从椅子上直起身的拜一又重新靠坐了回去,习惯性的轻轻咬了咬食指的第二关节,细想下推翻自己的结论,皱眉道:“不对……她来警堡的时候已经很清醒了,有了防范之后,不可能再被人得逞了。”
“这些都不是。”初令忍下拿柠檬挞的欲望,仔细听完拜一的分析,看他说的差不多了,便出声继续讲刚才的话,“灯温的房间不是第一现场。”
“什么意思?”
“她是溺死的。”
初令把昨夜解剖的结果认真说给他听:“她指甲里有泥沙。”
“死者房间里确实有一盆打碎的紫罗兰。”
“不,不是种植花草的泥沙,确切来说,是皇都伊那河里的黄沙。”
“伊那河?”
“对,她或许是在伊那河里溺死的。”
从灯温房间另一侧的窗户往外看,确实可以看见皇都壮观广阔的伊那河。
河对面是集市闹市,河面狂阔,水流缓慢,为了能够连接平民居住的楼房,数十座伊那大桥横跨河面,间隔平等的分散在河道两侧。
“尸体尸斑浅淡,进行内部检查发现,肺部有积水,是水性肺气肿,双侧肺部可以看见明显的肿胀,按压的动作下肺部表面有明显的揉面感。”
“这如何断定是不是死后抛尸?”
“我剪下了一块肺片,让夫恩进行了肾脏肺脏检查,高温灼烧,强酸腐蚀等一系列操作下炭化,留下抗高温,有耐强酸腐蚀的细胞壁的硅藻。”
“这个水中生物可以从肺部毛细血管到达全身脏器,通过血液循环进去肺部,这就说明,灯温在溺水之前有血液循环,不是死后抛尸。”
拜一耐心听着,道:“现在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有人推她下水,还有一种是她自杀投河。”
初令喝口红茶,接道:“有个疑点,如果是自杀投河,为什么还会有人把她的尸体带回房子里再度伪装成自杀,多此一举。”
拜一分析:“你刚才说她手腕上有抓痕,那抓痕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伤口流出的鲜血是黑色的。”
闻言,是熟悉的特征,拜一拧紧眉宇,和初令对视一眼,对方点头,验证了他的猜想:“是异能。”
拜一觉得很棘手,道:“拥有异能的异能者太多,无法立刻断定来源,警堡的异能检测要两到三天才能出来结果,尚不准确。”
初令颔首,动手用刀叉切开面前的一块柠檬挞,道:“异能检测虽然只能确定种族,但是,有眉目是好事。”
“嗯。”
拜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整理所有的线索,总觉得有哪些地方还有缺漏,可是却想不起来,理不清楚,一切意外都有可能。
他垂眼看了看手上的表盘,距离他下午的会议还有十分钟,估计是来不及了。
“你先走吧。”初令咽下嘴里的甜点,朝拜一道。
拜一闻言抬首,看了看初令盘子里的东西,还有几个,他莞尔道:“没关系,我等你吃完,送你回去。”
“不用,从死者皮肤下提取的异能残留很稀薄,我已经让夫恩送到了警堡。”
“我……”
“夫恩会来接我,你先走吧。”初令再次拒绝。
“……”拜一叹口气,这样也好,他确实不敢耽误工作,“好,今天谢谢你。”
“路上小心。”
“你也是。”
拜一步伐匆忙的走了,初令默默注视着窗外,不一会儿便看见出现在街道上的拜一,身姿挺拔俊郎,大步流星的往马车走去。
车夫把车门打开,拜一刚要上去,又停顿了片刻,他似乎想起来什么,扭头看向初令所在的窗户方向。
二人毫无预兆的对视,拜一笑了笑,灿烂若花,两指并拢印在唇上,远远的抛给了初令一个飞吻。
虽然他看不清初令什么神色,却能想象出收到调戏的俊脸一定不自觉的皱紧了眉眼。
南海
两天两夜的大战结束后,海面终于迎来了平静。
军船上,西伯担忧的查看艾以腹部中的子弹,一颗子弹穿过皮肉,挤压鲜血,边缘的伤口外翻,狠狠的扎进艾以的血肉里。
他刚想去叫药师,却被艾以拦了下来。
受着重伤,艾以面色更加惨白,眉宇也拧成川字,他让西伯把镊子,火和酒精拿来,简单消毒之后,便忍着剧痛,慢慢的把子弹壳从左下腹部里夹出来。
镊子进去了三分之一,埋没进去一分,鲜血流的便更快,软红了艾以的手,腹肌和军装,像无法掩盖住的洪水一般渗人进甲板,接连不断的流进下部船舱。
除了开始的闷哼,艾以不发一言,他闭上眼睛,咬牙忍耐,任由脖子和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太阳穴凸跳,他凭着感觉和过人的忍耐力寻找子弹壳的位置。
冰凉而稍尖的镊子拉着肉,终于把卡在里面的子弹壳取了出来。
鲜血包着子弹壳丢进一旁的玻璃杯中,西伯连忙低头查看,不是银弹,他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艾以猛然脱力,他半躺在甲板上,靠着船边,开始喘气和回笼精力。
子弹取出后,骇人模糊的血洞开始慢慢缩小,血族强大的自愈能力爆发出来,借着血液里补充的药师血发挥治疗的作用,仅仅几分钟后,艾以的腹部便恢复如常。
皮肤不见一丝受伤的痕迹,连疤痕也没有留下,倘若不是满地的鲜血和艾以因疼痛被汗液湿透的惨白脸庞,真看不出来受过伤。
疼痛感和不适猛然消失,无影无踪,艾以情不自禁的抚上刚才的伤口,什么也没有摸到,只有光裸的皮肤。
他抬起小臂盖住眼睛,似乎在休息,似乎在想什么。
陪在一侧的西伯很诧异这么迅速的恢复程度,虽然不致命,但是这是腹部,在伤情这么严重的情况下,普通血族要靠自己治疗三四天才会完全恢复,而艾以只用了几分钟。
看着虚弱沉默的艾以,西伯知道他的大人正在被罪恶感和愧疚心折磨,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半晌开口询问对方的状况,道:“大人……还好吗?”
力气逐渐回来,艾以放下遮住双眼的手臂,忍下战场上不该有的情绪,把心归于平静,缓慢沉声道:“嗯。”
西伯的状态也不是很好,他眉骨处的伤口是异能所伤,无法自愈,只能等待药师治疗。
硝烟和战火,异能和鲜血把所有人身上都弄得乱糟糟的,灰尘和血腥下,又不知道是多少大大小小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