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为图姻缘娘让道
魏得龙、黄无施二人坐着喝酒吃饭,黄母系着围裙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吃。
魏得龙道:“黄母,你也一起吃啊。”
黄母笑道:“你们先吃,我不妨事。”
黄无施道:“娘,大哥不是外人,你一块坐下吃饭呗,你这么站着反叫我们觉着尴尬。”
黄母只好坐下,就近夹了些菜、胡乱扒一些饭地吃着。
黄无施思忖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娘,方才我二人回来时,看到村头打棺材的胡木匠从家中出来,却是来找你有何事?”
黄母小声说道:“这段时间,也不知怎么的,村里的老人相继走了五六个。大家都觉得是年情不好,人心惶惶的。有些人过中年的,都怕自己说不准哪天撒手西去了,来不及准备后事。所以,这段时间多有人找你胡大叔打寿材,胡大叔看我凄苦,又会做针线,就帮我介绍些生意,找他做寿材的人,他便把做寿衣的活也揽了交与我做,也让我赚些花销。”
黄无施道:“这胡木匠四十多了也不曾婚娶,想必不是一个好人,我也常听人议论说这人人品不好,娘亲还是少跟他来往才是。”
黄母道:“可不能这么说。你胡大叔不过是因为开那个棺材铺,村里人觉得晦气,所以不敢接近,却是一个热心肠的人。这些年,对我们孤儿寡母的,也多有照顾。”
黄无施道:“无事献殷勤,这山上山下穷人又不止我们一家,怎么没见他照顾别人去。”
黄母道:“无施,你怎么出去一趟,变得这般胡搅蛮缠?”
黄无施道:“怎么是我胡搅蛮缠?”
魏得龙赶忙劝道:“一家人吃饭,切莫争吵。无施你也是的,怎么这般跟你娘亲说话?”
黄无施缄默不言。
黄母又低头扒了几口饭,忽然放下碗,说道:“得龙、无施,你二人先吃着。我出去有点事情,傍晚就回来。”
说完,也不等黄无施二人表态。便摘了围裙,挂在墙上,拿了一个小包出去了。
魏得龙道:“兄弟,不是我说你,怎么无故冲你母亲撒气?”
黄无施道:“大哥,你顾及我脸面,看破不说破。但这个事情,你叫我怎么缄默......”
魏得龙也不知道怎么说,只好说道:“来,喝酒。”
却说黄母离了家下山,并不是去村子里找胡木匠,而是直往县城去了。
桥头一算命的老头正在给一个老婆子算命,但见那老婆子先前还愁眉不展的,被算命的三言两语一说,似乎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笑盈盈的,眉头也舒展得多了。直把一块碎银塞到算命的手中,便乐呵呵地离去了。
黄母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却觉着小腿一紧,竟是一小乞丐抱住她的双腿,恳求给点吃的。她自己兀自烦着,又哪里有吃的给他,只能狠心甩开,一路小跑至算命的摊前坐下。
算命的仔细打量了一番,不等她开口,便即说道:“小娘子要算姻缘?”
黄母点头道:“对。”
算命的道:“犹犹豫豫的,想往前迈一步,却被孩子挡道了?”
黄母讶异道:“大师,你怎么知道?”
算命的道:“男人待你不错,但是身份有些尴尬?”
黄母都惊呆了,连忙道:“大师,你竟然都知道。怎么解啊?”
算命的道:“小娘子有何过往?说来听听。”
黄母道:“小女子黄洛真,去年刚过了三十岁,八岁时家乡遭了瘟疫,父母都死了。我和几个差不多大的小子一起流浪乞讨,艰难度日。十四岁那年,我们几个小孩爬进一个酒坊里偷吃酒酿,不想吃醉了酒,醒来时和三四个小子躺在了一起,于是便有了这个孩子。几个小子只说都睡了,却说不准是谁的孩子,我一个女孩受不了旁人异样的眼光,便一个人来到了这里。”
算命的道:“倒是命途坎坷。”
黄洛真道:“是啊!如今儿子也大了,马上就十七了,村里打棺材的木匠对我好,我也有心跟他搭伙。谁曾想?”
算命的道:“孩子不同意。”
黄洛真道:“是啊。他也不知道是哪听了闲话,说那胡木匠人品不好,跟我一起是另有所图。其实不过是人们觉得他整日和棺材一起晦气,他是个很好的人。再说,我都穷了几十年了,能图我什么呀。大师,你要帮帮我啊!”
算命的道:“你这个儿子来得糊涂,长得辛苦,倒说明命格不凡。没奈何你还是要多听他的意见。进一步有所得,退一步亦有所得,全看小娘子自己领悟。”
黄洛真也听不懂这是开解还是没开解,看算命的不再说话,似乎是已经说完了,也只得掏了一些碎银交到算命的手中。木然地走上来路,怔怔地念着算命的最后的话,似乎有所悟,又似乎一头的雾。
回到家中,果是已经黄昏。她回来时还往胡木匠的棺材铺里过,却不曾见到人。只因她和胡木匠的事,邻人也偶有风言风语,是以也没好意思问邻居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看魏得龙一个人站在门前,却是黄无施在厨房忙碌。黄洛真想去厨房换了黄无施出来。
魏得龙道:“黄母别忙。倒是无施自己说了要做一顿好饭给我们吃,一来是跟我炫耀一下他的手艺,二来是跟你聊表寸心。”
黄洛真笑了笑,说道:“得龙是读书人吧,讲话真好听。不像我们山野村妇,说不来话。”
魏得龙笑道:“没有,我是习武之人,也识得几个字。”
黄洛真道:“文武双全,真了不起。以后无施在外面跟着你,还劳你多多照顾他。这孩子跟着我,从小就命苦。”
魏得龙道:“黄母,快别这样说。你一个人把无施兄弟带到这么大,很了不起。苦尽甘来嘛!无施他出息了,你以后也不用受苦了。”
黄洛真道:“哎,这世道就这样啊。苦的人就那样苦,富的人就那样富,想着两样人揉一块把这味道拌匀乎了,却怎么也办不到。”
黄无施端着菜从厨房出来,说道:“什么办不到啊?”
其实他们这样的茅屋,前厅和厨房就隔了一张布帘子,外面说的话厨房都能听得。黄洛真自然也知道,听儿子这么说,想是怕母子之间没话显得尴尬。
便道:“想让你理解一点为娘的辛苦,办不到。”
黄无施笑道:“怎么办不到啊?娘,我这次回来,不就是为了带你享福来了嘛。”
待几个菜都搬上餐桌,三人又如中午那般坐着。
黄无施道:“来,娘、魏大哥,尝尝我的手艺。”
魏得龙道:“好嘞,咱们在一起这许多日子,也不曾见你下过厨房,原来还有这手艺。”
黄洛真道:“我们无施从小受苦,没有爹,只有我这个娘,所以早早地就会自己做饭了。”
黄无施道:“娘,都过去了,咱们别一直把苦字挂嘴边了,说得多了,都感受不到生活的甜了。您又不欠我的。”
黄洛真道:“说起来,娘是欠你的,娘一直欠你一个爹。这一下午,娘都想过了,娘就往前迈一步,跟你胡大叔一起了。”
黄无施气得跳将起来,说道:“娘,你怎么又提胡三槐那个老寿材!”
黄洛真道:“你怎么能这样叫他?他以后就是你爹!”
黄无施道:“不,他永远都不会是我爹。从小我就没爹,现在我有爹了,我爹是明州有名的富商季义翁。”
黄洛真道:“谁?你说什么?”
黄无施道:“是的,我已经答应入赘季家,这次回来就是接你去城里生活的!”
黄洛真呆呆地看着他,说道:“我只道是你挡了我,原来却是我挡了你。我说你怎么那样反对我和三槐在一起,是不想有一个打棺材的继父丢了你的脸!”
魏得龙只好来充和事佬,说道:“黄母,无施不是这个意思。”
黄无施道:“不。我就是这个意思!那个胡三槐老寿材就是不行!”
魏得龙道:“无施,你这嘴,就不知道拐个弯嘛?”
黄洛真道:“好,既然不能往前一步,为娘就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