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借此悟道
九洲大陆孩童蒙学时要死记硬背的“四书五经”,林慕十七岁时阅读,如视珍宝。
一袭销金长袍,一只青色书囊,皮肤苍白的明秀少年坐姿端正,临摹般抚过书上的字字句句,眼神仿佛在放着光。
原来......是这样!
光芒肆意流淌,透过树林间隙投下斑点。正是风和日丽、凉风习习的日头,马车上,陈学习在和王望侃大山,东扯一句西论一头,把草鞋少年唬得一愣一愣的。
可以帮助妇人梳洗头发和画眉的袖珍精怪、深夜潜入村庄偷食鸡犬的怪物、映照出一个人前世模样的镜子......
少年虽然跟着老人多年,不算是孤陋寡闻,但这些好像只在传记内才会出现的奇异,他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再加上陈学习此人口才极好,描述得栩栩如生,两人很快就熟稔起来。
一问,得知几人的旅途是北上时,他便一拍大腿,说王望兄弟,你说这是不是缘分,鄙人此行路线居然和你们相同!
紧接着他便把目光投向老人,说李前辈,不介意我同程吧?在下虽然实力弱,但会的方面还挺多的,衣住行交给我就行了,另外如果各位有想做的小玩意的话,随意差遣!
林慕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书上挪开。现在这家伙得寸进尺,竟然想赖上三人了,他笑眯眯地说破了陈学习的境界,“这位道友,待人以诚是行走江湖头条规矩啊。”
此话一出,陈学习脸色窘迫,过了好久才悻悻然道:“但行走江湖也需要谨慎的嘛......而且我要真有二心的话,别说老前辈了,蛋哥您就可以单手锤杀鄙人不是吗......”
这辆马车内,毫无疑问,实力最高的是老人李汶——不然当初人鱼王也不会向他递拳,最低的则是草鞋少年王望,至于虽然是筑基后期但体内却气息紊乱的林慕和筑基初期的陈学习谁第二第三,不太好说。
见林慕只是微笑,陈学习连忙亡羊补牢,拍了拍腰间的厚背短刀,有几分谄媚道:“我观蛋哥道友没有乾坤物,没关系,我也没有!看看我这雪亮锋利的篾刀,鄙人虽然手笨,但制造竹箱却是一个好手,不失期待的!”
林慕问:“陈道友出自哪座宗门?”
陈学习神色立僵,摆手道:“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林慕把目光投到老人身上。
李汶道:“盛情难却,帮王小子也做一个吧。”
马车停下,陈学习提着他的那把篾刀走下。
陈学习:“......”
马车最终只将四人送到一处小镇,远方是温山软水,长天辽阔,此地是人间灯火,觥筹交错,檐下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声响,酒店中人声鼎沸,笑声不断,一副人间烟火。
接下来的旅途就要开始行走了。
一边,陈学习横剑在后,剑上还绑了好几根长短不一的翠竹,左手一把篾刀,右手一只未成型的竹箱,神情枯槁,生不如死。
姜还是老的辣啊......
一边,林慕摸了摸自己所剩不多的铜板,略显惆怅。
要没钱了......意气用事一时爽,钱到用时方恨少啊......
四人在小镇上找了一个客栈,共开四间房,武夫师徒一间,林慕一间,陈学习一间,只居住一个晚上,而且都是自掏腰包。
深夜,林慕敲开武夫师徒的房门。
王望在房间的正中央走桩,李汶便在旁边负手指导,时不时踹几脚骂几句,林慕注意到地面上有一条草席和单薄的被褥,不禁同情起草鞋少年来。
林慕问:“为什么要让他上车?”
这个“他”,自然是指陈学习,这个人实在是太古怪了,仿佛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对劲”,林慕是想破脑子都想不出老人此举的目的。
李汶悠悠道:“是祸躲不过,是福不用躲。如果他打定主意要害我们,在明处总比在暗处好。”
林慕便又问:“那为什么要让他同行?”
林慕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都知道这种人不应该靠近,要心怀警惕,没道理李汶不知晓。
李汶微笑道:“我们这里不也有个炼气士吗?”
林慕:“......”
不能这么算啊!!
回到房间后,林慕抽出那本无字摘录本,在封面上写下“风月集”三个字,出乎他的意料,那根奇怪的秀丽笔书写起来倒是行云流水、挥洒自如,甚至不用沾墨,极为灵巧方便。
翻开第一页,林慕写下李汶的一句话。
是祸躲不过,是福不用躲。
满满的江湖经验啊!必须得写下来!
瓷白的月光宛如疲倦的鸟儿栖息在窗棂边,静谧而温柔,洒进来数寸,颇有节律地步行。近些的地方有点喧哗,铺满青石板的路上行人如点,沾了点暖黄色的光。
这就是......这个世界吗?
伤筋动骨一百天。苍白清瘦的少年便捧着本太极拳谱研究了起来,照着前几页依猫画虎,竟然还学得有模有样的。
最关键、也最惊喜的一点,是当他身架手臂缓缓游走的时候,内心一切的胡思乱想居然都在一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真正地做到了“心无杂念”。这个收获对于少年来说可谓是极大。
极大。甚至大过于那些功法、珍宝。
想到功法,林慕就不禁又是一叹。
灵识里的那篇《暗水幻术》可是玄官都说过一句“挺有意思的”,而他之所以没去碰,自然是因为“自创峰”这个说法。
虽然叶宿从来没有和林慕说过什么我们自创峰上的弟子所学功法都得是自创,但在宗内的日子里,林慕都或多或少地听说过自己所进入峰脉的规矩,其中就比如“自学功法都必须是己创”,他之所以不学这门可以算是姜鎏传承的功法,自然是怕坏了忌讳。
但听玄官老前辈说他与叶宿是好友,不可能不知晓这个规矩啊,既然如此,又为何会留下一句“可以学一学”?
林慕想不明白,干脆不想。房间内书籍搁浅床头柜,月光皎洁如水,少年认真地学着太极。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一个青涩的声音道:“开门,蛋哥,我是陈学习,那只竹箱做好了。”
林慕道了一句“等等”,收拾好东西,这才不急不忙地为他开了门。
一双修长的丹凤眼显出风流,不得不说,这位陈道友还是很有豪阀贵公子的样子,只不过因为此时的讨好神色而清减几分气度,“蛋哥,怎么样?”
他拎了拎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只漂亮的翠绿竹箱。
林慕对于竹箱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他领着陈学习走近屋子内来,两人相对而坐,他便笑眯眯道:“身为一个修士,还是筑基期的修士,为什么硬要加入我们的队伍?”
如此开门见山,陈学习眼中闪过几分讶异:“蛋哥,何出此问?鄙人消息堵塞,直到了京城才听闻水源国的人鱼之灾被解决了,又苦为路痴,在林子里迷路,要不是你们驾车经过,不然还得跌跌撞撞个数日呢。自然想报答诸位。”
林慕道:“待人以诚,道友终究还是不信任我啊。”
下一刻,他左手凝聚起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猛地轰向陈学习。
陈学习双手自动,稍微扭了一下手腕,周遭灵气刹那间凝滞定型,还没等林慕手中的火球落到他的天灵盖上,便已化成了缕缕烟尘消散。
陈学习的神色变得平静,那双丹凤眼便显得很凉薄了,他淡淡道:“鄙人出自问灵观,师父言会在结金丹一事上困守数年,便让我出观寻找破境契机。”
林慕问:“所以?你破境的契机,是我们?”
“是也不是。”陈学习道,“道法自然,福缘危机,一啄一饮,皆有定数。”
“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林慕摆手道,“究竟为什么?”
陈学习的表情瞬间破功:“你可是筑基后期的修士!蛋哥,我们两结伴而行,还怕什么妖魔鬼怪啊!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岂不妙哉?!”
最后他被林慕礼送出境。
“估计一方面是想要以我们三人行事悟道,一方面是因为彼此之间有个好照应?......”林慕内心暗自思忖。
他此番想法已经对了十之八九。还有一点缺漏的,便是陈学习的第三个方面——可以死乞白赖地蹭别人饭。
家花哪有野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