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送别

一二听着二姨的谩骂声，脸颊绯红。想到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确实不尽人意。若是血雨开始滴落的瞬间，一二便命令战神军撤退，或许，就真的不会有如此大的伤亡。

可是人世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唯独没有后悔的余地。

三姨见二姨动了真怒，慌忙拉扯向二姨的胳膊说道，“一二生平第一次带军打仗，出现失误在所难免。”

“哼。”

二姨闻听此声，更是怒火中烧，眉头一挑，瞪向三姨说道，“战神军哪一个不是父母所生，为我们鞠躬尽瘁，到头来，为了他竟然如此窝囊死去。按我说，应该将他军法处置。”

三姨听闻，慌忙拉扯向二姨，轻声说道，“二姐，此事错不在一二。”

“二位，别争了。我愿意承担这次事情的责任。八百军士确实是因我而死，若不是我私心作祟，他们也不会死。”

一二打断了二人的争执，一脸平静的看着二人。

二姨不可置信，诧异的看向一二。一二此时面色平静，坦然面对。

二姨微微皱眉，再次看向一二。

一二声音平和，对着二姨拱手说道，“之前，确实是我贻误了撤退的机会。若不是我一心想要救出二蛋，救出被俘虏的麒麟，当时撤退，或许，八百军士便不会死了。”

一二说的坦荡，丝毫没有推卸责任之势。

二姨疑惑不解，很多人遇见事情，第一想法便是如何推卸责任。可是反观一二，竟然全部扛下，连一句狡辩的话都没有。

二姨怒气冲冲坐在板凳上，仿若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般。

若是真对一二军法处置，她没有这样的权利。

一二一挥手，从炼金石里取出虎符印，紧紧攥在手里，轻语道，“我会给战神营死去的兄弟们一个交代，也会给秦琼瑶一个交代。”

说完，一二猛的转身，直直走向帐篷外。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三月的柳絮纷飞，如同雪花一般落在一二的头上。

一二冻得打了个哆嗦，才发觉自己依然光着身子。

一二依靠在一棵柳树下，掏出酒葫芦，喝一口酒，驱赶寒意。

月亮似水柔情。

海风吹起，带起一股血腥味，扑鼻难闻。

一个身影忽然挡住了月光，直直站在一二身前。

一二抬头，看见秦琼瑶母亲，手里捏着一套白色锦衣，目光柔和的正盯着她。

一二慌忙起身，准备拱手作揖行礼，秦琼瑶母亲微微一笑，抓住了一二的胳膊，将衣服塞进一二的手里说道，“穿上它，小心惹了风寒。”

说完，秦琼瑶母亲不顾地上淤泥，盘膝而坐在一二身边，伸手一晃，一壶酒顿时出现在手掌，看着一身白衣的一二，微微一笑说道，“夜色撩人，陪我这老太婆聊会天，不介意吧！”

一二慌忙摆手，同样盘膝坐在秦琼瑶母亲对面。只见秦琼瑶母亲再次一晃手，两只精致的琉璃玉杯出现在手中，将一只酒杯递给一二说道，“我叫武天凤，若是不介意的话，你可以称呼我凤姨。”

一二面带微笑，轻声道，“凤姨。”

武天凤瞬间满面春风，伸手准备抚摸一下一二的头，手却定在空中，良久，她尴尬一笑，轻声说道，“真是个好孩子。”

一二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白色长衫穿在他的身上，越发显得英俊帅气。

武天凤微微一笑，看着一二说道，“知道为何我西凤军一路南下，路上不曾停顿，收腹失地？”

一二摇摇头，一本正经说道，“不知道。”

三姨举起酒壶，替一二倒了一杯酒，神色悲凉看向兰亭国皇都方向说道，“其实，我们五年前，便知道今日结局了。”

武天凤顿了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再次说道，“这些年，我一直招兵买马，很多人以为我包藏祸心，企图染指秦家天下。可我法家一脉，义字当先，岂能做如此勾当。”

一二举起酒杯，敬向三姨，朗声道，“那招兵买马，一路南下为了什么？”

三姨满目悲凉，呼出一口浊气说道，“我法家祖师，这些年对秦家大业矜矜业业，就在昨日，你们被血雨侵蚀之际，为了抵抗天神法旨。不惜自爆元婴，为我秦家后生谋一条生路。”

一二不解，眉头紧皱，看着三姨轻声问道，“听我先生曾经说起过法家祖师，当真是圣贤。为了兰亭国，甘愿自毁前程，以一人之力夺取青阳镇气运，结果，落得天道反噬，境界崩塌。”

武天凤苦涩一笑，神情悲凉说道，“若不是因此，凭借一道天神法旨，能耐我祖师何？”

武天凤小酌一杯，再次说道，“五年前，我祖师以术算之法，算出今日劫难。便在五年前，让陈大人带着我秦家三千子弟，去了青阳镇躲避。弹丸国就算有天神法旨，但是不敢染指青阳镇。”

武天凤顿了顿，怅然一叹说道，“这也是我们来此的原因。在今后的十年时间，我们也会躲避在青阳镇，不会过问世间之事。”

一二大惊失色，说道，“你们放弃了兰亭国。”

三姨苦涩一笑，似是自语说道，“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哪有亘古不变的王朝。”

一二神色落寞，看着武天凤，语气悲伤说道，“二蛋，也是你们甘愿放弃的。”

武天凤摇了摇头，斩钉截铁说道，“我们从未想过放弃过任何人。这次，就算你不来，我们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二蛋出来。”

一二敞怀一笑，冰释前嫌，对着武天凤拱手说道，“若是二蛋知道，别提有多高兴了。”

武天凤兀自一笑，自嘲说道，“可惜我兰亭国千万子民，自此之后，便是亡国之人了。”

一二同样一叹，看向灯火通明的帐篷，突然转身对着武天凤说道，“能否将战神营将士的名单给我一份，他们因我而死，我想去他们家乡，为他们报丧，尽自己一份微薄之力。”

三姨诧异的盯着一二，，良久，她舒展开眉头，开怀一笑说道，“当然。”

说完，武天凤神情落寞起身，丢给一二一份竹简，似是有些醉意，喃喃道，“春风一夜吹柳絮，亡国之人泪满衫。”

一二听闻，悲从中来。

继续依靠在柳树上，看着朦胧月色，对酒当歌。

良久，一声叹息声响起。

竟是之前对一二恶语相向的二姨，她站在夜色里，恍若一个幽灵一般。

一二看着面目冷峻的二姨，莫名有些尴尬。他扬起酒葫芦，询问道，“喝酒吗？”

二姨一身黑衣劲装，身材被完美勾勒出来。信步游艇，走向一二，站立在一二身边，突然噗嗤一笑，笑容和煦，仿若三月春风，令人神清气爽。

不过一二却如坐针毡，看着二姨尴尬说道，“若是你执意要军法处置我，也可以。大丈夫行走天地间，当该坦坦荡荡。但是，我有一个请求，我……”

三姨再次噗嗤一笑，打断了一二的话语，说道，“小家伙，自十年前，我便认识你了。”

一二眉头紧皱，盯着二姨的脸庞细细思索。但思来想去，在他的印象中，从未有二姨这号人物。

二姨噗嗤一笑，指了指一二的酒葫芦说道，“不请我喝一杯？”

一二耸了耸肩膀，将酒葫芦递给二姨，依旧不解说道，“我敢确定，从未认识过你。”

二姨开怀大笑，坐在一二身边，放荡不羁的靠在柳树上，看着明月说道，“第一次见你，你为了一个破罐子，不愿意买给我家瑶儿。第二次见你，是我家瑶儿派出李欧前去杀你。若不是我一路尾随，说不定，你便被那个老不死的杀了。第三次，是在私塾，你穿着一身白衣。第四次……”

一二瞠目结舌，不曾想，二姨竟然如此清晰的记得与一二见过的任何时间地点。

二姨喝了一大口酒，面色红润，突然看向一二正色说道，“世间种种，其实皆是定数。就像你遇见一个人，那这个人的出现，一定有其道理所在。”

一二看见如此模样的二姨，莫名就放下了警惕心，自嘲道，“按理来说，我与秦琼瑶本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与你，更是如此。可是，世间缘法，中间又掺杂了一个二蛋。对于你们来说，我现在不知如何面对了。”

“哈哈哈。”

二姨敞怀大笑，再次喝了一大口酒，呼出一口酒气说道，“人生一世，有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若是事事顺利，事事舒心，那便不是这人间了。”

一二点点头，将身子再次靠在柳树上说道，“你说二蛋，跟秦琼瑶能喜结连理吗？”

二姨噗嗤一笑，调皮的眨巴下眼睛说道，“你去问问李也，这一行，他最是擅长了。”

“哈哈哈。”

一二敞怀一笑。看着月色说道，“你们何时动身？”

“明日。”

二姨再次喝了一大口酒，打了个嗝，酒气冲天，已经醉了。

懒懒散散的起身，准备去往帐篷。走至一半时，二姨却回眸一笑，对着一二说道，“小家伙，保护好自己。”

说完，脚步蹒跚，钻进了帐篷。

一二撇撇嘴，小酌一口，看向无尽夜色。

月色撩人，当浮一大白。可惜一二满怀心事，终是不能尽兴。

良久，一二起身，回头看了看灯火阑珊的帐篷，准备离开。

“这就走了吗？”

一道柔和声音出现在一二身后，一二站定身形。一身白衣的他，此时站在月光下，恍若谪仙。

一二不曾回头，便知道出现在他身后的是何人。

“未曾与我告别一声，便要离开，可不是儒家君子所为？”

一二回头，看着那个脸上还有泪渍的少女说道，“萍水相逢，不辞而别便好。”

秦琼瑶悲凉一笑，大步走向一二，怒气冲天说道，“我让你离开了吗？谁允许你离开的？你这样走了，我如何跟我战神营的兄弟交代？”

一连三问，句句戳心。

一二自知无理，哑口无言。

秦琼瑶走近一二身边，站定身形，看着一二明朗的脸庞说道，“就是要走，也得告别一下吧！”

说完，秦琼瑶一拍手，战神营仅剩的十三位军士，突然出现在秦琼瑶身后，看着一二朗声道，“将军。”

将军二字，让一二为之一颤。瞬间，泪如雨下。这些萍水相逢的军士，为了他的性命，甘愿放弃自己生命。一二自问，自己何德何能，能做这些人的将军。

一二转身，看着十三位军士，拱手说道，“我不配做你们的将军，若不是我……”

一二泪如雨下。

十三位军士看着一二，突然向前走出几步，对着一二便是一个熊抱，其中一个副将，拍了拍一二的肩膀说道，“我们这些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虽说只与将军并肩一战过，但我等心知肚明。将军本心是为了护我等安全。若不是因此，将军便不会一人挑战弹丸国众多天才了？”

一二苦涩一笑，摇了摇头说道，“可是，你们那么多人，为了我付出了生命。”

副将坦然一笑，指着其余的十二位兄弟说道，“我们活着的这些人，从来没有想过怪罪过将军。能与将军并肩一战，我们已经知足了。”

其余十二位军士，更是点头附和道，“是啊！”

一二对着副将一个熊抱，轻声说道，“谢谢。”

副将嘿嘿一笑，朗声道，“我们这些人，都是些孤儿。有幸听过你的名字，一生能与两位战神同处沙场，我们已经很知足了。今日听闻，将军要为我们死去的弟兄去弥补遗憾，我们更是欣慰无比。”

一二苦涩一笑，不知如何回答。

秦琼瑶看着一二，对着战神营军士拱手说道，“我是主帅，这次事情，主责在我。若是一二将军要去，我秦琼瑶首当其冲。”

一二不可置信看着秦琼瑶，秦琼瑶却狡黠一笑，再次朗声说道，“明日，我便与一二将军上路，前去兰亭国各地，寻找死去的战神营军士的家，为他们弥补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