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梦靥

三姨只觉得两腿发软，浑身无力。那个少年的音容面貌，不断闪现在她的脑海。曾经的种种过往，此刻成了利剑，刺痛的她难以呼吸。

秦琼瑶此时，已然泪流满面。怔怔的看着来人，嘴里喃喃道，“一二，一二，你答应我的，要活着的。”

这一刻，秦琼瑶后悔莫及。若是知道如此结果，当初便不应该在凰天城重聚战神军，不应该让一二参与进来。

可是命运，最是爱捉弄人。天道因果，梅花六爻，所遇皆是定数。

秦琼瑶瘫在地上，任凭眼泪划过。原来，最痛的不是嘶声哭泣，而是蓦然无声。

如果能再有一次机会，她不会选择江山，不会选择离开那个少年，哪怕在那个少年身边，做个贴身婢女也好。

可是，世间八万字，最是如果二字难求啊！

朱起不忍心看见秦琼瑶如此，他与秦琼瑶一样，这一刻，皆痛苦万分。一二与他，情同手足，如今为了兰亭国民众，却身死道消。最让人寒心的是，一二所作所为，竟然没有落得一丝的感恩戴德。

这样的兰亭国民众，愧对一二。

战神军死伤殆尽，几乎全部陨落。上至元帅，下至兵卒。

秦琼瑶一一看过，然后强撑着站直身体，脸上出现一抹狠色，道，“全军听令，遇见弹丸国军士，杀无赦。”

“杀。”

朱起率先红着眼低沉着嗓子喊道。

唯有如此，才能祭奠一二在天之灵。

九头怪物回了弹丸国，被刚才两位元婴境修士合力出手，他心惊胆颤。虽说靠着吞噬才有的境界，但依然怕死。

这时，他潜藏在浮屠山底，害怕两位元婴境修士暴怒追杀而来，提前便开启了护山大阵。

在他面前有一口血池，里面精血惊人。竟是这些年弹丸国军士不断斩杀之人的精血，被汇集在此，以供他修炼之用。

他躺在精血中，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精血中各种灵力不断钻向他的九只脑袋。

原来，他的九只脑袋，竟是如此形成。每一只脑袋，皆有一种术法。吸收精血到极致，术法便可通天。

他的父亲，老八岐大蛇，便是依靠此法，扛过了天劫，成为天神。

不过，此法太过邪恶。需要大量的人的精血，而且，可以吸收每个人最擅长的功法，为之己用。

八岐大蛇昏昏欲睡。全然忘记了被他吞噬进脑袋里的一二。被他所吞噬之人，要接受他大脑里的术法攻击，莫说是一二，便是元婴境被他吞噬，也得魂飞魄散。所以，他并不担心。

而吞进一二的脑袋，是梦靥。进入其中的人，会被制造各种梦境，直到被吞噬之人，魂飞魄散，梦境才会结束。

梦靥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它让人觉得真实。

一二此时，躺在一处蓝天白云下。他身处在一个摇篮里，一个穿着粗布麻衣，长相却宛如仙女的女人，正轻轻的摇着摇篮，嘴里哼唱着歌谣。

一二咿咿呀呀，仿佛在与女人合唱一般。女人见此，满面春风，嘴里更是说道，“我的一二，真乖。”

一二便咧开小嘴，手脚并用咿咿呀呀开心不已。

山坡上有牛羊自由自在，蓝天白云。不远处，有一个背着剑的男子，他长发飞舞，大步朝着女人孩子走来。

女人看见男子，猛扑上前，拥住了男子，细心为男子整理了一下粗布汗衫，掏出手绢又替男子擦拭了一下额头，眼中不慎有爱意流淌而出，女人丝毫不知。

一二睁着明亮双眼，咿咿呀呀，看着眼前的一幕，竟笑出声来。

男子抱起女人，然后走向一二，将一二同样搂在怀里，向着远处的茅草屋走去。

茅草屋坐立在河边，男人赤脚踏过，溪水哗啦啦作响，有调皮的鱼儿，跃出水面，似是在与一家三口打招呼一般。

男子帅气逼人，长发飘舞。河对岸有洗漱的少女，偷偷瞄向男子。这时，女人开怀一笑，道，“青龙哥哥，朱雀家的小姑娘，喜欢你了。”

名为青龙的男子，紧了紧怀中的女人，俏皮道，“可是我心里已经有人了，再也装不下任何人咯！”

女人这时，露出自豪又幸福的笑容。将头紧紧贴在男子黝黑的胸膛上，听见男子强有力的心跳声，异常满足。

河边，矗立着众多茅草屋。有人出门看见男子，开玩笑道，“你们这是要艳羡死我们这帮人呢？一家三口，多美。”

青龙便哈哈大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之情。

回了家，女人从男子怀中一跃而出，然后亲了一口男子怀中的一二，笑容满面道，“你们父子先聊，我去为你们做饭。”

男子似是不满，扬了扬头颅道，“有了儿子，果真是忘了夫君啊！”

女人一脸无可奈何，折身而返，亲了一口男子后，才走出了茅草屋。

茅草屋简易，在茅草屋刚进门，有一块牌匾，上书天地二字。

牌匾下方，有老树墩子做成的简易桌子，桌子旁边有两张蒲团。墙角处，有一张石头堆砌而成的床，在床的更前方，有一个用泥巴堆砌的灶台，灶台上放着一个泥土胚陶罐，两个泥土胚陶碗，两只纯色如同美玉的象牙筷子。

女人走出屋子后，男子便将一二高举头顶，惹得一二大笑连连。

二人欢声笑语，惹得屋外路过之人频频探头观看。

看见如此欢愉景象，观看之人无不开心，皆一笑而过。

茅草屋外，刚生了火的女子，也是一脸笑意。频频探头看向屋内。

待火旺盛，女子进了屋子，取出陶罐取了水，置于火架上，然后便跑去隔壁的茅草屋，取了些许肉食，置于陶罐中。

然后，女子似是凭空一摘，几棵草便顿时出现在她手中。她手中的小草，金光闪耀，灵气充沛。一棵已然开了灵智，浑身颤抖连连，甚至口吐人声道，“仙子饶命。”

女子微微一笑，习以为常。将其余闪耀着光华的草丢入陶罐内后，用小拇指掐了些许开了灵智的小草，松开手道，“去吧！取你一株，为我儿补身体便足够了。”

说完，手一扬，那棵小草落地，顿时撒丫子狂跑。

女子嫣然一笑。

做完这一切，女子再次一扬手，一大块新鲜肉类顿时出现在她的手上，只见她另一只手微微一晃，一株火苗顿时出现在她的手心。

另一只手不断旋转，恍若烤肉一般。

待肉质熟透，女人才停下手，再次像是变戏法似的，掏出几株调味草，丢于肉上。做完这一切，女子随手一扬，一抹湖水被她引于手上，随手洒落在河边的一块大青石上。大青石，瞬间干净整洁。

将肉置于大青石上，对着屋内的男子说道，“出来吃饭了。”

男子依然高举着一二，顺手将碗碟捏在手中，大步走向门外，看着桌上的美食道，“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女子娇笑，为男人清扫出一块地方后，从男人怀中接过一二，然后随手一晃，一把蒲扇顿时出现在手中。

女子轻轻扇着火焰，嘴里哼唱着古老的歌谣，火架上的陶罐雯雯作响。女子像是变戏法似的，不断变换出各种不同的东西，有时是虫，有时是草，有时又像是石头，丢于陶罐内。

男人在一边满脸爱意盯着女子，待女子闲暇下来，趁机将切好的肉食喂进女子的口中。

待煮好了陶罐内的肉食，女子心满意足，依偎在男子怀里，说道，“我们的一二，好可爱。”

男子欣慰一笑，从女子手中接过陶罐，吹了一口气，然后随手一晃，刚才还热气腾腾的陶罐，此时温度骤然下降，直至看不见热气，男子才罢休。然后递给女子说道，“我儿，天资聪颖，有大帝之资。若是大哥这次事了，便让一二做了他的徒弟。”

女子从陶罐内舀出一勺子汤液，轻轻递到一二的嘴里，看着一二小嘴吮吸，不禁喜乐不已。

男子更是开心，捏着一二的小脚丫，憨笑连连。

三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听着小河流水，听着一二咿咿呀呀的叫声，二人便觉得如此生活，便是心中所属。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二也开始学会了走路。

一岁时，便可追逐山坡上的牛羊马匹，每日，鼻青脸肿，浑身淤泥回家。

女子也不恼怒，每当看见一二如此，便开心不已。

就在一二追逐满山牛羊回来之时，一二突然开口说话，穿着粗布开裆裤的一二，一身淤泥，站在门外，口齿不清的对着茅草屋内的女子喊道，“妈妈，妈妈。”

女子惊喜万分，瞬间一跃而出，也不顾一二身上的淤泥，将一二抱在怀中，原地旋转，大笑道，“我儿会说话了。”

“我儿会说话了。”

一排排茅草屋内，瞬间探出几个脑袋，欣喜异常走向一二所在的茅草屋，皆想从女子手中接过一二，七嘴八舌道。

“我是你朱厌叔叔。”

“我是你朱雀大婶。”

“我是你玄武伯伯。”

“我是你白虎叔叔。”

“我是你道长叔叔。”

“我是你夫子伯伯。”

……

众人七嘴八舌，皆想要一二开口呼唤。

这个茅草屋组成的小村庄，已经很久没有小生命的出现了，已经很久没有外来人了。难得的，有了一个小生命，这些人，皆想要让小生命第一个呼唤他。

一二咿咿呀呀，钻在女子怀里，只会喊着，“妈妈，妈妈。”

众人哄堂大笑。他们太过心急了，刚学会说话的孩童，怎么会如此快的记住他们。

不过，众人围坐在女子身边，大笑连连。

一二与这些人早已熟络，虽说不会开口说话，但对于众人，他从心底知道，这些人待他，如同亲生。

一二挨个抱着这些人，嘴里咿咿呀呀，恍若就在说那些人的名字一般。众人听闻，欣喜异常。

一二自开口说话这一日，每个人似乎都变得勤快了。从之前的半月甚至几年时间不出村子，到现在，每个人每天几乎都要出趟门，不为别的，只为一二采摘来一二喜欢的水果，一二喜欢的肉食。

女子与男子苦笑连连，但又无法阻拦。每日，一二晨起后，便被争先恐后接入别的茅草屋。

去了茅草屋，每个人皆用心准备了吃食。看着一二大快朵颐，他们面目上不自禁便会带着笑意。

而一二，在这些人照顾下，力气也出奇的惊人。

一岁多，便可举着河口的石头，漫山遍野疯跑。

就连河里的小鱼，也惨遭一二毒手。一二总是一个猛子便扎入河里，然后出奇不意的抓住一条比一二还要大些的锦鲤出来，但是锦鲤可不像其余人一般善良，往往刚被一二抓住，便被锦鲤一记粗大尾巴扫入河里后便绕着一二转圈，甚至还露出人性化的鄙夷神色。

一二有时被气的大声嚎哭，这时，便被茅草屋内的人嘲笑。

一二顿时眼泪鼻涕汪汪，可怜巴巴的看着众人。

众人便心软了。

就连河里被抓住的锦鲤，也游上前，将一二驮在身上，在小河里不断跳跃嬉戏。

一二便开心大笑，高兴不已。

日子缓慢而过，村里人依然一副老样子。不过，一二终于可以称呼他们的名字了。这让静寂多年的小村庄，多了一丝快乐。

这些人冰冷的心里，也不断出现涟漪。

一二两岁时，便被玄武拖着，丢进了一口大缸里。

大缸顶口，有破碎的豁口，像是被人用利器砸出的。大缸整体呈现黑色，有奇异纹路，时不时会有光华一闪而过。

而朱雀每日会捡来些许柴火，丢在大缸下方，猛然吐出一口火焰，柴火便迎风飘扬。

一二第一次被丢进大缸时，吓得大声叫喊，以为这些叔叔伯伯，要煮了他。当他泪眼婆娑看向父亲母亲时，父亲母亲却眼含笑意，站在一边轻声鼓励他道，“我的一二，若是坚持到火灭，便是父亲母亲的小英雄。”

而女子眼底深处，会闪现一抹不忍。待道长叔叔将黑色粘稠液体倒入大缸中时，女子则会不忍心，玉手紧握，将头别进男子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