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陈年往事
站在母亲身后的刘昆呆住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母亲竟然把东西藏在这里。
刘昆母亲家的房子是机械厂七十年代才修的,有院子且带卫生间的平房在当时是不多见的,有小别墅之称。刘昆妈虽己调出机械厂,但当时还是这一片的居委会主任,凭借马文革的关系,硬是自己分了一套。刘昆妈免职后又把工作关系转回机械厂,所以就名正言顺的住了下来。
小院里的厨房都是住户自己修的,修厨房的时候刘昆正上初中,根本不知道母亲还搞了这么个秘密。就是贼进来,也想不到好东西竟然藏在这么一个地方。
直到暖暖推了刘昆一把,刘昆才回过神来,看着母亲把那些旧东西又塞回去,三个人才锁上院门准备回家。母亲不依,非要去买个保险柜。暖暖说:现在卖保险柜的都下班了,明天我陪你去。
回了家母亲径自进了自己住的次卧,叫了好几次才出来吃饭,身上满是尘土,脸上却有了久违的笑意。
一家人默默地吃过饭,母亲就进了卧室,一连三天,除上吃饭洗漱上厕所,都把自己关在屋里。
星期六一大早,母亲让暖暖把小铃铛送去姥姥家写作业,却和刘昆、暖暖两个人去买了保险柜,回来后说了大天的话:今天,我给你俩说点事。
母亲的思路清晰,根本不像个精神有问题的人:我没有精神病,只是有些抑郁,十年前就确诊了的。我今天给你们说的话一定要记住,说不定哪天我死了。你们想知道也没有机会了。
说着打开取来的小匣子,不过是一些首饰、发黄的照片和证件,还有一个更精致的小盒子。母亲每拿出一样东西,就端详着给刘昆讲一段往事,竟然讲了大半天。梳理起来,无非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到现在一个半疯老太婆的经历(见补漏)。
未了,母亲打开那个小盒子:这是你刘家爹死前要的东西。是一只正阳满绿的玻璃种翡翠镯子。其实,老刘家有二男二女,解放时,大儿子和大女儿留在了大陆,而老头却带了二儿子和二女儿去了国外。你刘家爹说:这个东西一共有四副,是一块料雕的,当时只是买这老坑料,就花了六位数的光洋。一副有一个镯子一个葫芦形的吊牌,是苏州名匠的手艺,东西都是刻了字的:春华秋实。兄弟姊妹四人一人一套。但你刘家爹的牌子,在五八年挨批斗时,让人抢走了。我留着这镯子,是想着那一天你刘家爹回来后,还能够再走到一起,可惜……
你刘家爹的照片后面,有他们家过去的住址和兄弟姐妹的姓名。假如有一天,刘家人找上门来,你代我还给他们吧。
又拿起一张泛黄的照片,却是一对中年夫妇和三个孩子一家五口的全家福:后面中间站的就是我,四十年没音讯了,以后有机会有可能就代我去看看他们吧,我不想回去,也是没脸见他们。你外公外婆有可能去世了,但你舅舅和姨妈应该还在,不想去也行,反正都从来没见过。
最后才说:我是被人抓到精神病院的,那天去赏花,却碰了几个小地痞,那个地方我知道,什么人干的我也清楚。在精神病院里,我看到过他们的处方笺,宣传栏,听过那些人聊天说事。但是,昆儿,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想着去报复,因为我,你己受过太多的伤害,有爹不能认,有娘靠不住。娘不想让你再受苦,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人家对我有什么怨恨,那就从我起从我灭吧。
还有,你马家爹,即是你的亲爹,也是暖暖的养父,不是后来他不娶我,而是我不愿意。怎么说他呢?他就是一个狂妄的个人主义者而已。我们都是。这是时代的错,而不是哪一个人的问题。这些年,我想过很多,不管什么样的人,都不可能与时代背道而驰,有些事,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我只是想表现的更出色一些而已。可是造化捉弄人呀,当初,把你刘家爹的事告诉厂里,我是真心想让他早点过关,并没有一点想害他的意思,我从上海追他到西北来,难道是为了害他吗?
后来跟了马文革,也是迫不得己的事,你们想像不出来,一个在异地他乡、无依无靠的单身女人,会有多么艰难,何况头上还戴着一个右派分子老婆的帽子,除了委屈求全、苟且偷生的活着,还有别的选择吗?如果我真是别人嘴里的坏女人,我会几十年守着马文革一个人吗?人呀,都有一肚子自己知道的苦楚。
我那么卖力的工作,就是想表现自己。和你刘家爹离婚也是。我就是想证明,我不是坏人,而是这个新国家最优秀的建设者之一,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可以和一切妨碍我进步的人和事划清界限。可是形式上划清界限了,思想上真的能吗?所以小时候打你、骂你,不只是你犯了错,更多的时候,是我自己在发泄情绪。
还有,别给我看什么病了,我的身体我清楚,身体有病可以吃药,而思想有病却是无药可医。有机会,我们去旅游吧。你马家爹给过一笔钱,存单是你的名字,而密码是暖暖的生日,就在那个盒子里。他当时就说过,当有一天两个孩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了,让他们带着你去四处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几年你们也过的不易,但看到现在你们的样子,我也算放心了。以后就这样吧,我的事不要告诉别人,好与不好自己心里清楚就是。这些东西锁在这个保险柜里,不是为了防你们,而是它是我活了六十年留下的念想而异。
………
那一天,刘昆和暖暖的泪都没有干过,而母亲却坚持亲自下厨为刘昆做了一顿红烧肉。
而这几天,大毛也开始了自己混社会的日子,挣来了他的第一桶金:正式拥有了茶楼的经营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