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亓颂氏无中生有产下锦生儿 颂利氏以桃代李收回看喜钱
上回书说到,亓雄风在回家的路上捡到了丢在草窠里的珞湛生,他原本不想找这个麻烦,又有点不忍心,让这个襁褓婴儿落入豺狼之口,便又回头看了一眼。当他发现襁褓中的金条时,他的顾虑一下子就打消了,不管以后怎么处理这个孩子,金条是一定要拿走的。当然,拿走金条丢下孩子,这种事一般人的道德底线是不允许的。要怎么处理这个孩子,亓雄风拿不定主意,他打算回家和老婆亓颂氏商议一下。
可巧,还没进亓家窝窝村,亓雄风在村口的小河边就遇到了自己的老婆。
亓颂氏娘家在蒲池村,比亓家窝窝村要富裕一些,她经过见过,自有些见识。当她看到金条和孩子之后,立刻有了主意。金条和孩子,不正是她家最最需要的东西么?这是老天爷在帮咱们啊。凭什么不要?唯独一般儿,就是东西要是来历不明,很难保在自己手里。这些人都不是坏人,可也没有什么好心眼,突然间有了金子,一个村里的,都是亲戚道里的,难保没有人眼红,或举发、或诬告、或借贷,非给你折腾光了不可。再突然有了孩子,生怕坏了他们以后吃绝户的打算,千方百计给你闹腾黄了,即便是过继也要过继同族子侄,不能便宜外人。要想享了这天降的福气,必不能走漏风声,安排个顺理成章的局面,方可堵塞了这帮鳖蛋的嘴。
她查点了襁褓之中的物品,除了那个灰布包的东西,再无其他,方才放心,嘱咐丈夫回家藏好,自己回来之前一毫一厘也不能动用。又叫他到村里有名的大嘴巴亓三婶子家借毛驴,说是回娘家生孩子用。
亓颂氏怕带湛生回村,被人瞧出端倪,便留在芦苇丛中等待丈夫借驴回来。亓颂氏的想法是对的,人瞧不见怎么说都行,瞧见了,再怎么掩饰,都有破绽可寻。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亓雄风才拉着毛驴过来。
亓颂氏有些不耐烦:“去借头毛驴子,怎去了这么久!”
亓雄风不敢硬杠老婆,解释道:“三婶子那个玍古腚眼子,能叫你白借驴使?磨噶了半日,非要咱二十斤玉米面当使驴钱!好容易还到十五斤,才借给我。我又回家收拾了点东西,给你带着,这才耽误了。”说着把包袱和半罐子剩粥递给亓颂氏。
亓颂氏看着有粥,正好喂喂孩子,这孩子嘬了半天草根子了,喂饱了他,省得哭闹出声来。她接过罐子,拿手指头撅了点米汤送到湛生嘴边。按说湛生现在吃不了辅食的,可能饿急眼了,竟也吮吸起来。亓颂氏见这孩子听话,心中也是欢喜,又多喂了些。
亓颂氏估摸着时间,一定要天黑之后到达蒲池村才好,如此可以避开众人耳目。且今天正是农历十一,轮到她娘家哥哥值守入村门户,一切都好操作。
日薄西山,蒲池村的寨门早早地关上了。昨晚失踪的值守人颂雷和村民珞元夕一家,让人们多少有点紧张。吃过晚饭之后,每家每户早早地关了自家的院门歇息了。偶尔有妇女勤劳的,点上一小盏油灯,绩麻纺线,也是星豆的火苗,照耀不远,村里几乎是漆黑一片的。
亓雄风来到寨门前叫门,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应。今天守门的是亓颂氏的爹——颂风,也是颂雷的弟弟。按说昨日颂雷和珞元夕家失踪,蒲池村的人应该增派人手,防止事件再次发生。可是村寨门未被破坏,也未见打斗现场,只是凭空有人失踪,村民没有往外人来犯这方面想,只是自己家别沾上就可以了。
颂风的老婆不放心,让自己大儿子颂槐跟着他爹一起上值。
颂风听到有人叫门,想提着灯笼过去看了,被儿子颂槐拉住,趴在值房窗户眼上看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来,只看见憧憧人影一个,后面不远似乎还有一头毛驴。
颂风一把扒拉开儿子,说:“我怎么听着像是你姐夫的声音,莫不是你姐回来了。”
“爹,可要小心点,大伯现在还没下落呢,咱们家要再出什么事,指定叫村里的人笑话死。”颂槐说。
“哪来那么些事!你起开。”颂风还是提着灯笼出来了。
颂风打着灯笼,光照在自己脸上,亓雄风一眼就看出是自己老丈人了,“爹,是我,雄风啊。”
老颂提着灯笼往前递,想看清来人的面目,看不清,他又往前走了两步,可不是自己女婿是谁,“你咋这个时候过来了呢?去肃南城了?”老颂赶快紧走两步,过去给女婿开门。
“爹,得开大门,要不然驴进不来。”亓雄风回头招呼自己女人。“你快来吧,这里没别人。”
亓颂氏踢乐毛驴肚子一脚,那毛驴嘚嘚地走上前来,来到了灯笼光线的管辖范围之内。
老颂得有大半年没有见到闺女了,喜的连忙掏钥匙开大门,一边开锁一边叨叨:“这怎么说的,这会子就过来了。你娘倒是想你了,看见你来,说不定要高兴成什么样呢。”
此时颂槐也从屋里出来了,几人合力把寨门推开一道缝隙,让亓颂氏的毛驴进了蒲池村。寨门虽然是粗木所制,也是异常沉重,早起开门都要五六个人一齐推动才行,这也是防盗的措施。
等闺女进门了,老颂才发现闺女怀里怎么抱着个孩子?这是啥时候生的?上次来的时候,也没有说有身子了?怎么七八个月就生下来了?
“这……这……”他指着闺女怀里的孩子,极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问才是。
亓颂氏,冲他爹使了个眼色,不叫他继续问下去,“爹,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回去再说。颂槐,你先在这里替爹看着。”
老颂肚子里憋着一个闷葫芦,跟着女儿女婿回了自己家。一路上两口子东张西望、鬼鬼祟祟,生怕惊动了村民。
颂家算是蒲池村的富户了,建了整齐的瓦房。这房子的钱一部分来自于当年依老太太的经营,一部分来自于苑蓉蓉感激依老太太的收留,给他们家的金子。至于颂家兄弟,没有什么太大的本事,生怕有人消耗了他们的财产,因此在依老太太和三弟颂霖去世之后,他们立刻翻脸,把苑蓉蓉和珞元夕赶出了家门。
到家之后,亓颂氏便跟父母说明了来意,当然,亓颂氏是隐瞒了襁褓之中有金条的事的。在钱财问题上,虽说《弟子规》上教育到:“物虽小,勿私藏,苟私藏,亲心伤。”但也要意识到,尽管“血浓于水”,父母在钱财问题上依然是有私心的,尤其是不很富裕的家庭。你成家不成家的,要是叫父母知道了你有点底子,他们总要惦记着的,认为这是他们可以分配的钱财,孩子的物权就得不到保障了。
在没有金钱干扰的前提下,亓颂氏父母表现出了令人感动的对子女的爱,尽管不待见没有出息的女婿,他们还是决定配合女儿,演出一场娘家生娃记。
第二天一大清早,亓颂氏的妈妈颂利氏就张罗着在大门左上角,挂上红子并秫秸做的小弓。同村的人见了,就知道这家生了男孩子,但也觉得奇怪:孩子是谁生的?他们家儿媳妇过来也有五六年了,一直没有孩子,这会子突然就生了?不对啊,前两天见她还在地里干活了,那干巴样儿,也不像怀孕了的。
正好颂利氏出来泼水,有人就打趣道:“恭喜恭喜老婶子啊,老蚌生珠,又添一个大胖小子。”
“扯你娘的臊。你咋不叫你婆婆生去?”颂利氏知道她嘴向来如此,她的嘴也不饶她。
那人也不生气,指着门上的红子问:“那这……是儿媳妇?”
“切!”颂利氏一听儿媳妇,把铜盆往身前一端,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她能生还好了。五六年了,连个动静都没有。”等她感觉情绪酝酿的差不多了,便换了一副笑模样,故作神秘地悄声跟来人说:“闺女!闺女!昨天晚上来了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可把我欢喜坏了。”
来人有些疑惑:“你闺女不是嫁到亓家窝窝村去了吗?怎么回来生孩子?”
“哎!”颂利氏叹了口气,“这不是那边没婆婆了么,谁给她伺候月子?原想着还有一个月才生的。昨天坐驴来,颠着了,到家就生了,还好母子平安,我这当娘的也安心了。”
“哦哦哦。”来人终于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
颂利氏见消息散播出去了,目的达到了,也心满意足了,这事不能说多了,说多了容易出破绽。“不跟你说了,我还得回去做饭呢。闺女肯定饿坏了。今天十二,二十四日送汤米,我请全村人吃酒,到时候别忘了来啊。”颂利氏说完扭头回去了。
来人望着颂利氏的背影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切,我还当生孙儿了,你个外孙儿,跟着蹀躞什么?还送汤米!送汤米,怎么还办到娘家来了?”嘀咕完了,揣着手,翻了个白眼,去串门子,散播她刚刚得到消息去了。
亓颂氏父母如此热衷于配合女儿表演,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这些年自己儿媳妇没有生孩子,但同村的亲戚都有孙子了,自己家光随礼去了,从来没有收回来。也不知道儿媳妇啥时候生,正好借闺女生孩子的机会,把这几年送出去的礼往回收一收。
虽然大家也知道女儿在娘家办送汤米的事情有点子不合情理,送汤米都是娘家往婆婆家送礼,可是亓颂氏公公婆婆早死,娘家给办也不是不可以的。再说之前众人也确实收过颂家的礼,正好借这个机会还回去。
这几天,颂家的也顾不上大伯失踪无着落,准备喜蛋往村里亲朋家送,并通知送汤米的日子。
十二天后,颂家送汤米时,村里的亲戚还都很给面子,都带着糯米、红糖、鸡蛋、贡面,当然之前收过颂家喜钱的,还要带着喜钱来祝贺,俗称看喜钱。
有一件事,大家可能有些奇怪。蒲池村也不大,珞元夕生儿子,同村人理应上门庆贺,他的儿子,村里就没有一个认识的?怎么颂家还敢拿出来显摆?
这可就有意思了,这不说珞元夕算起来应该是颂风的侄子吧,只是不是亲生的,苑蓉蓉嫁给颂家老三颂霖的时候带来的,苑蓉蓉为了保住主人的血脉,也不给珞元夕改姓。颂雷、颂风一直把他当成外人,颂霖一死,两兄弟便闹着要分家,直接把苑蓉蓉赶出了颂家,从此再也不来往。珞元夕结婚、生子时,两个伯伯都没有表示,蒲池村的人也是势利,颂家有钱,跟珞元夕关系不好,也把他当成外来户,不跟他家来往。花氏生产之后,连个送红糖鸡蛋的人都没有,为此还大哭了一场。整个蒲池村,竟然没有一个人见过珞湛生!
可天道承平,这些人怎么也没有想到,珞湛生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蒲池村,不但二爷爷给补了个送汤米的仪式,全村的亲戚还都要跑过来给他送看喜钱。
当然,此时的珞湛生已经三十多天了,怎么样都不像刚出生十来天的孩子。可也不能不给亲戚看,看喜钱看喜钱,就得瞧着孩子才给的。颂利氏就把孩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半张小脸,总算应付过去了。
就这样,亓颂氏在娘家热闹了一番,娘家也赚上钱了,她生孩子的名分也有了。在娘家做完了月子之后,颂家人雇了一辆骡车,派颂槐并两个亲戚,热热闹闹把亓颂氏送回了亓家窝窝村。颂槐在亓家窝窝村替姐姐又张罗了珞湛生的百岁宴,并请了村里的阴阳生玉元辰给这孩子起了名——锦生,自此之后珞湛生便有了新的名字亓锦生。
亓雄风也成了锦生爹,渐渐地,大家都忘记他的本名叫亓雄风了。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