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是你内心的欲望,把我叫过来的
静深的夜，随着秋季的来临，渐渐入凉。
掠过树梢时带起的，都是微凉的温度。
尤其是在这看似庄严的白色建筑中，似乎连鼻尖充斥的消毒水，都是一股子刮人的刺凉感。
除了偶尔行走的人，医院里称得上是寂静。
电梯传来叮的一声。
于是这抹安静便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划破，伴随着紧张焦急的呼喊。
“医生！”
呼唤医生的少年神色难看，额间满是密麻的汗，映在医院的晚灯下晶莹闪烁。
他的怀里，少女的脸惨白得吓人，气息更是微喘的气若游丝。
人影在闪烁涌动，脚步声不断，纷杂的声音在一阵的哗啦后重新陷入寂静。
只是走廊尽头的那间手术室外面，亮起了红灯。
少年用手抹了把脸，贴着墙壁缓缓蹲下来，双手插进了细碎的发间，低垂在黑暗里的眼迷茫又悲伤。
外面，天际悬挂的月亮皎洁又清冷。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掉，随着移动病床的推出，蹲在墙下的少年也像突然活过来一般猛地站起身上前。
“医生，怎么样了？”
人群里走出来的医生还穿着手术服，他停下来摘掉口罩，露出里面那张布满了岁月痕迹的脸，吐了口气：
“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还需要在重症病房观察两日。”
得到回答，少年不知道是难过还是庆幸，最终对医生道过谢后，转身跟上了刚从里面出来沉睡着的人。
高挺的男孩为女孩掖好被子，视线落在女孩带着氧气罩的脸上，垂着的脸满是颓然。
他穿了一身黑色的机车服，脸颊上还有一道殷色的血痕，已经凝固。
垂手落在女孩没有血色的眉眼间，少年唇间溢了轻叹。
他喃喃：“嫣嫣，你会好的，对吧？”
夜色里，一片清凉。
“荒漠的壮丽和草原的辽阔你还没有见过，怎么舍得走呢？对不对？”
呢喃娓娓，好像在说给沉睡的人听，又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床上的人眼角，滴落下一道泪痕。
夜深人静，整座医院陷入真正的寂静中。
就连护士站的值班人员，都撑着脑袋，打起了盹儿，桌上摆放着的平板还在放着最热播的电视剧。
略显昏暗的走廊里，忽然刮过一道风，吹起不知道是谁落在地上的纸张，然后在一道浑浊的黑暗掠过后，化为随风而飞的烟尘。
心血管内科的顶层，VIp病房内，夜色中沉睡着的人忽的睁开了眼睛。
偏头看向窗外，那里月色正好。
医院，代表着病气，绝望，以及死亡。
这些气息，是黑暗最喜欢的吞噬的食物。
它会在这里，将这些东西无限的放大，充斥满一个人的左右心室，宿满对生命的无力。
于是，这里便成为了某些脏东西的天堂。
它们侵入这里，占领这里，蛊惑奴役着人族的气息，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吞噬掉人们的灵魂，剥夺掉它们的欲望，化作自己鬼息的层层叠高。
周予嫣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耳边的低语呢喃。
那里面隐藏的悲伤几乎叫她心脉乱颤，到现在还有着浓烈的缺失感。
这个地方很黑，整个世界只有头顶的一扇光亮。
她抱着腿，坐在这唯一的光亮里，将头埋进腿间，环手的胳膊渐渐的缩紧抱住自己，试图寻找那抹少得可怜的安全感。
她想出去。
这里很黑，很暗，还很冷。
她想去见那个，会在凉风里握住自己的手，将温暖传递给她的少年。
可是，她现在好像很难见到了……
空气中有细微的刺破声传来。
伴随着一阵似高似低的呼吸，冰冷又伴随着冰凉。
女孩战栗了一下，环住腿的手更加的用了力，仿佛这样就能摆脱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触感。
于是，她这宛若惊弓之鸟的模样，那萦绕在她周身的黑色气体便颤动着，低笑起来。
诡异至极。
“果然，走过这么多地方，还是医院最得我心。”
纯粹的绝望气息啊……
它在她周身忽远忽近的摇曳，好像飞舞的魔法咒术，却又带着似人一般的灵性。
“你在害怕吗？”青烟缭绕，漫漫的聚集在女孩的耳旁，低声悠悠：“我来找你了，我的有缘人~”
耳朵边忽然出现耳语般的哑声吓了女孩一跳，她猛地往旁边倒去，却在看见眼前那黑暗中显现的红色眼睛时瞳孔骤缩。
尖叫着撑了地面翻身狼狈的攀爬着后退。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瞳孔中映着的诡异黑气仿佛一个藏在黑暗中的人，腾升在半空，又忽然消失，随后出现在她的身前。
不管她怎么伸手打，都没办法将那东西从自己身边挥走。
女孩眼角发红，是极具惊吓的模样。
“走开！你是个什么东西，离我远点！”
她分明记得自己刚从手术室出来，还在病房里，耳边还听见了她的少年对自己说话。
可当她挣扎的睁开眼的时候，却出现在了这无边的黑暗里。
在这里，没有方向，也没有路，她的脚下，是一望无尽的黑。
“滚啊！”一阵胡乱又无效的负隅顽抗过后，女孩的声音渐渐嘶哑，“我已经快要死了……”
她的眼角落了泪，捂着脸跌坐下来：“你让我回去好不好，让我回去见见阿然……”
她说：“我还没来得及和他告别呢……”
那团在半空萦绕的黑色气体颤着笑，在昏暗里格外的阴翳诡谲。
它缓缓的落在女孩的身前方，在半空里抚慰似的出声：“周予嫣，我就是来帮你的呀~”
呜咽渐渐止住。
埋着头呜咽的女孩缓缓抬了头，看它的眼里涟漪之下，一片呆滞的红。
瞧见女孩的反应，黑气在半空晃动了一下，好像在优雅的伸着懒腰。
“你不是想见易然吗？我可以帮你，甚至，我还可以让你和他，永远的走下去。”
“真的吗？”
女孩眸光开始闪动，染着初见花明的欣喜，却又在下一瞬猛地褪去。
她看着那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身前蜷缩的脚动了动：“可是，我拿什么相信你？我连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纯黑的气体表层泛起了烟灰色的飘逸，半空中的它渐渐消失，却又在女孩的眼前一点点聚集。
“这里，是你的心。”
它几乎攥紧女孩的眼睛里，“小东西，是你内心的欲望，把我叫过来的。”
没有实物形态的鬼物几乎是痴迷的在她身上轻嗅过，销魂的化作缭绕的雾气，在她身边流转。
“我听见了，你心里的绝望，还有强烈的不甘；你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好浓的欲望气息。
好香的，祭品。
它的声音一会儿清脆，一会儿低哑，一会儿又如同老妪一般嘲哳难听，最后，变成了周予嫣记忆里，那个镌刻进骨子的少年声音。
“我们做个交易吧，我给你你想要的，你也给我，我想要的。”
人在行至末路的时候，最懂得抓住一切能被抓住的稻草。
他们的绝望，会成为最后那只橄榄最大的驱动力。
然后，沉沦在自己那拼尽全力的选择中去，在生生死死，虚虚实实以及自我欺骗中，浮沉下去。
“好。”
她想要见，那个会打破束缚带她追风追自由的少年。
即使从此，沦为黑暗的奴隶，供它驱使，手沾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