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164：皇帝

皇帝疲惫地坐在王座上，眼帘低垂，思绪杂乱无章，金色的眸光混乱朦胧，耳边嘈杂的讨论声宛如锋刃剜过精神中的某一条线。

「时间即将到达尽头，与精灵的契约要结束了，陛下。」

「这一次，您要做的事情……完成了吗？」

“要到了吗？”皇帝喃喃道。

金色在至高的王座之上悄然黯淡，福亚德眸光一暗，身子倏的沉了下来。

他是森林公园的后人，能够清晰的看到被称为「生」的那种东西。

而在皇帝身上，名为“生”的东西，正在飞速散去。

怎么回事？父亲……的「生」为什么会……在之前明明还很浓郁充裕。为什么？

图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皇帝身侧，一缕魔力飘进皇帝的意识，驱散走那些阴霾，短暂的赐予了皇帝些许清明。

“您需要回去休息了。这样的宴会不适合现在的您。”

与精灵签订的契约强行延长寿命的时间，六十年已经是极限。

皇帝本应该在六十年前就已经死去，在他二十岁的那年就应该死去。

“这个国家很好，孩子们还没有长大，我死了，他们也会死。所以我想要与精灵签订契约，用我一生的气运和情感，换取生命。”

当时千疮百孔的国家需要一个明智的皇帝，所以他站了出来，从死亡的洞窟里翻身爬了出来，提起了剑，硬生生地砍出了帝国的一片光明前途。

“可以，但是不够。不仅要气运，我们还需要神官阿瑞尔，那个被女神所注视着的孩子，请让她接受精灵国的洗礼，与交流。”

“……好。”

皇帝从很早以前便已经是行尸走肉，帝国的太阳陨落了数十年。

曾经图琳问过皇帝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生老病死谁都没有办法摆脱，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

皇帝倒在尸山血海中，眼前是数以千计的乌鸦，身下是他坚守的土地。

“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子，我可以立刻去死。但是，我是皇帝。掌权者生来不是为了享乐奢靡，他们肩上的有脚下的土地，也有千千万万个帝国鲜活的生命。”

“王都是一个牢笼，而王座之上的那个人，绝非牢笼的缔造者，而是赐予子民走出去力量的人。”

“这个国家会越来越好的，在未来的这些年，我会用手中能够掌握的力量，去保护帝国所有的子民。”

但是你叫什么呢？

你的名字从来只有皇帝和陛下，似乎从来没有人称呼过或者提到过你的全名。

那是什么呢？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是皇帝。”

你只需要记住，这是皇帝应该做的，不是能不能，也不是可不可以，是必须。

你只需要记住，皇帝可以暴戾，但不能够自私枉顾子民。

皇帝就是皇帝，不需要姓名，铭记是属于后人的，当下是属于我们的。

“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皇帝离场成人礼，临走前仍然保持着帝国太阳的风貌。

“谢谢。”出了会场，皇帝低声向图琳道谢，如果没有她，今晚会发生什么，皇帝不敢想。

图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把手往上面移了移。

“帮人帮到底，况且……都这么久的老朋友了，我还是希望你能在臣子和孩子面前体面一点。这是你的坚持，不是么？”

皇帝一怔，苦笑地摇摇头。

“都行，也都可以。该交代的也交代了，只希望特鲁西能够担起重担，能够成为「皇帝」。”

今晚的皇宫很热闹，但不妨碍两个人找到一处安宁之地。

天边的星辰和月光清晰明辨，一颗一颗闪烁明亮，为暗沉的金色添上几抹生机。

皇帝微躬着身子，仰头望月。

“女神是不是原谅我们了？”

“……她原谅自己了。你们没有错。”

神殿女神像上，多蕾娜安俯身捞起水池里的月亮，水珠落到池子里，溅起的水花变幻成一个个透明小人，模仿着曾经的多蕾娜安和阿瑞尔，在空无一人的神殿中翩翩起舞。

“星星回来了，我想你了。”

神明永远与自己所恩赐的子民相连，当此世的领者逝去时，一切都会落下，告知着一个生命的离去。

“黑色的皇后棋，倒下了啊……”

水渍撒的神殿到处都是，图琳撑着皇帝站在月下，夜晚王都的风总是聒噪，此刻却万般皆静，风掠过树叶，偷走了皇帝的体温。

契约……到时间了。

五十年的时间，皇帝做到了。

“看啊，这个国家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我会按照你的吩咐，在成人礼三天后，公布消息，不用担心。这是履约者所要具备的良好品德。”

图琳喃喃道。

皇帝走了以后，这个王都只剩她一个人了，新王上任她不想过多的干预。帝国终究是皇帝和他的子民的帝国，她还有自己的诗和远方还有自己的打算。

王都从来不是牢笼，皇帝在离开的最后一刻，为所有人打开了牢笼的门，给了白鸽自由飞翔的机会。

“可今晚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圆桌和造物主，总算开始了。”

图琳的长发渐渐延伸发白，由深至浅，直到全部变成银月般的白。

“谁都不会放过克莱儿，所有我们只能自救。在过去的数千万次的重启中，偏离星轨的事情太多了，到底出现了多少个克莱儿谁也不知道。”

“谁也不知道。”

银月下，隐者现身跪伏在图琳身前，双手满是伤痕，长满茧子。

“这是我们的革命，我们的宣言。”

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