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夜饮 挣扎
也不知什么时候,也许是万羽已经熟睡吧。金瓶儿才离开了万羽的怀抱。看到万羽熟睡的面孔,哪有那种傲视天下的模样,根本就是一个深受情伤的伤心人罢了。
金瓶儿向着万羽脸颊轻轻的吻了一下,便离开了。似乎没有一丝迟疑。但眼角中却划过一丝泪水,是不舍?还是思念。
也不知过了多久,万羽醒来。
自己好久没睡的这么舒服了吧!金瓶儿那,她走了。她真的放开了吗?也许感情是一辈子也放不开的吧。呵呵,人生寂寞,何苦想这么多那?
“也罢!出去逛逛吧!”万羽轻叹着。手一翻,腰上挂着的无尘出鞘,载着他之上青空,离开了狐岐山。
离狐岐山最近而有人烟的地方,是余北方向二百里外的一个小镇,叫做“三福镇”三福镇人口并不多,但周边还有几个村庄,也勉强算是热闹了。过往时候,鬼王宗为了保密,一般采购粮食酒水等日常用品时,都是不到三福镇,而是去了更远的城镇购买,以防正道或是魔教其他派系发现总堂所在。不过鬼王宗弟子回山之前,有许多人都有到三福镇上歇息一下。
二百里的距离,对御空飞行的修道中人来说,并没有多远。青天白云之间,但只见一道白色的光芒闪烁飞翔,划空直过。
白光一闪,带着清脆的剑鸣声,从天而落,落到了三福镇的街道上。但甫一落地,他的眉头却已经皱了起来。
这里哪有平日的热闹紧?眼前的这座三福镇,看去仿佛己经成了一座空空如也的空镇,周围的房屋大部分还保留完好,只好少数几处看出被损毁的地方,但整个城镇的人们却完全都消失不见了死一般的冷寂,笼罩在这个小镇之上。
万羽了一声,心里多少明白了几分,不用说,过里变成这个样子,多半是兽妖浩劫的缘故。镇上的人们要么是早一步向北方逃去,如果逃得慢了,多半也难以避免成为兽妖口中食物的命运。好好的一座小镇,变做了这等模样,而想过去,此刻的神州浩土之上,又不知有多少城镇是这个样子。
万羽抬步缓缓的向前走去,小镇上除了风声,一点声音都没有,万羽信步走去,街道走完了一半,只见各家各户有的门窗紧闭,有的却房门洞开,不知道是不是被兽妖闯了进去。只不过一路上并没有看到人的尸首,看来这里的百姓还是事先得到了消息,所以多半都向北方逃走了。
万羽随意的在小镇里走着。突然间,凭借多年的防备能力感到了一丝生气。
他猛的一转头,望向了身后不远处的一所酒馆中。
下一刻他笑着,缓缓的走进了那家酒馆之中。当他看清楚了酒馆之中的事物之后,却不禁为之一怔。
酒馆之中四下凌乱,锅碗瓢盆丢的到处都是,碎片成堆,原先的桌椅也杂乱摆放着,少数还完好的,桌面椅上也看得出有厚厚的尘土。但就是在这样一间破败的酒馆中,在酒馆中间的一张还算完好的桌子上,摆放了一壶酒和几个酒杯,旁边坐着的却是一个身着鲜艳丝绸服装的少年。
竟是那日在荒山野岭深林之中,与自己开怀畅饮的少年。
万羽看着那股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的走了过去,惊奇的望着那少年。
那少年一拍身旁椅子,道:“其实我们两个也算是颇有缘分了吧,天大地大,居然在这里还能见面,兄台何不过来坐坐,我们喝上一杯,也好聊上几句。”
万羽笑了笑,缓缓的走到了那少年的身边,抽出了身边的那把椅子,在少年的身边缓缓的坐下。
那少年英俊的脸上有一丝淡淡笑意,伸手拿过一个干净杯子,万羽面前,然后为他加满了酒,微笑道:“兄台来此空无一人的荒僻小镇之上,不知道所为何事?”
万羽笑道:”没什么,消愁罢了。兄台又为何来到此处?“
少年微微一笑,道:“我是路过此地,看到此处居然还能找到几杯残酒,便在此休急片刻,自斟自饮了。”
万羽又笑了笑,向那少年看了一眼道:”我是因感情而悲伤,来这里找酒喝你信不信?“
那少年一征,望着万羽那张英俊的脸,忽地大笑起来,抚掌道:“信,为何不信?来来来,你我对饮一杯,人生本就寂寞,难得还有一个有缘之人,在天涯海角荒僻角落,一起找酒喝。”
说罢,他一举酒杯向万羽,然后一饮而尽。万羽深深看了他一眼,口中慢慢重复了那一句:“人生本就寂寞,嘿嘿,人生本就寂寞……”
他忽然也笑了出来,那笑容中满是沧桑神色,举起酒杯,一口饮下一股火辣一样的酒味,从喉间直下到腹中,这荒僻小镇上的酒,竟然颇为厉害。
那少年笑道:“如何?”
万羽微微的一下,向着少年望了一眼,随后伸手给两人补满酒,道:“好酒!”
那少牟笑意更浓,一拍桌子,大笑道:“好,果然是好酒!”笑声中,这少年神情渐渐激昂,忽然大声吟道:
“旧时意,沧桑过,还记否,伤心人。
白发枯灯走天涯,一朝寂寞换宿醉.....”
吟到后来,他的声音渐渐转为苍凉,脸上竟也有几分落寞神色。
“好诗!”万羽听着,抚掌道。随后缓缓的念道:
“天琊现,暗雪衰,
长发尽白人影调。
银发意,痴情远,
无尘只为尔独舞。”
吟唱到最后,忽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无尘本乃无情物,谈何天琊难忘情!哈哈哈,我终于懂得前辈的诗句了。”
入夜,寒风渐起,寂寥的小镇上响起了“呜呜”的声音,如远方有人悄悄哭泣。
酒馆中,一片黑暗,万羽和那个少年坐在黑暗之中,谁都没有起身去找蜡烛照亮的意思。
也许在黑暗中,他们仿佛才更加觉得舒服一些罢。
一整天下来,他们就这么面对面坐着,偶尔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偶尔喝上几杯酒,更多的时候却似又彼此匀起了心思,默然沉思,回想着一生往昔。
在这样一个清冷的夜晚,天涯海角荒僻地方,两个陌生的人却已经相识的样子,淡然相处。
清晨,下着小雨,又是新的一天。
三福镇镇口处,万羽与那少年面对面站着。那少年向着万羽看了一眼,微笑道:““难得相聚,今日别过,不知何时再见,兄台多保重了。”
万羽轻轻的点了点头,道:“恩,你也是吧!”
那少年似乎这个时侯想起了什么,道:“如今天下大乱,而且北方情势越来越是紧张,兄台没有意恩北上去看看热闹么?”
万羽略感意外,忍不住看了那少年一眼,只见那少年脸上神情自若,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意思,沉吟片刻之后,道:“再说吧。怎么,你也对这些争斗杀伐感兴趣么?”
那少年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只是一拱手,道:“天涯路远,世道艰险,我们有缘再见面罢。”
万羽还礼,道:“是。”
那少年大笑,转身而去。一瞬间,这个神秘的少年便在雨中消失不见了。
万羽望着少年消失的方向皱了下眉,淡淡的道:“我答应她要保护你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我发誓。”
青云门小竹峰
雨势从小变大,很快天地间就变做了灰蒙蒙的一片,淅淅雨声无处不在,将高耸的山脉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显得朦胧而神秘。
雨水打着翠绿竹叶的声音,似乎千万年来都没有改变过,在青云山上永远显得很寂寞。从延伸出去因为年岁深久而长有青苔的屋檐瓦顶间,水珠从滴答间变做了水帘,一条条一缕缕如珍珠般掉落下来,落在青石铺成的地面上,溅起如珍珠碎屑般的水粒。
雨中有风,在雨花中一阵一阵吹动,带着淡淡的湿气与雨粉,在窗台间徘徊,似也眷念着什么。
陆雪琪独窗前,看着窗外迷蒙的雨水山色,连绵不绝,在这样清冷的时光里,仿佛只有远处雨打竹叶的声音迥荡在天地山水间。
记得几日前,自己声嘶力竭的拒绝师傅被处罚后一直没有离开自己的房间。此时微风过处,她鬓角的乌黑秀发轻轻飘动雨粉拂过脸庞的感觉,似一阵冰凉入了肌肤。她轻轻抿唇,手扶着窗台,那雨声声声听来,似远又近,最后却仿佛都落在了深心之中。
只不知,是否还有涟漪?
脚步声在屋外响起,有人轻轻敲门,陆雪琪默然回首,从迷蒙烟雨中悄悄回神,走过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师姐文敏。
陆雪琪嘴角淡淡笑了一下,道:“师姐。”
又敏看着她微显憔悴的脸,皱了皱眉,走了进去,陆雪琪随即关好门,两人在简朴的屋中坐了下来。文敏先是看了看床铺,却只见床位上被褥整整齐齐,叹了口气,道:“你昨晚没睡么?”
陆雪琪静静道:“我睡不着。”
文敏看着陆雪琪,心中微觉得刺痛,她比陆雪琪早入小竹峰门下,一向交好,以陆雪琪清高孤傲的性格,除了恩师水月以外,也只有文敏平日与她最为要好,能说几句话了。最近陆雪琪身上麻烦不断,文敏在一旁看在眼中也颇为着急,无奈她虽然空自住灼,却仍然无计可施,只得眼睁睁看着陆雪琪与师父和青云门诸长老间越闹越僵。
想到这里,她看了陆雪琪一眼,道:“她忍不住向陆雪琪问道,你到底打算怎么办,总不能这样一直和师父僵持下去吧?”
陆雪琪的脸色白了一下,默然无语。
文敏沉吟许久,道:“师妹,你的心思我多少知道一点,不过你这样下去始终不是办法,他万羽终究是魔教鬼王宗的宗主,为天下正道所唾弃,而且再退一步说,你此番前去西南,在魔教与兽妖激战的战场,那里的景象你……”
文敏忽然停了下来,住口不说,因为此刻陆雪琪的脸色似乎瞬间失去了血色,就连她清亮的眼眸中,也仿佛刻着深深痛楚。
屋子中间静默了许久,窗外雨声浙浙,寂寞无语。
终于,文敏还是低声开口说道:“他只怕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你这般执着,苦的只会是你自己。”
陆雪琪脸色苍白,没有说话,慢慢站了起来,走到窗台边向外凝望着,那一山雨雾,迷蒙缠绵,如梦如幻,就连此刻随风扑面的雨粉水滴,仿佛也在冰凉中带着一丝不真切的感觉。
“我知道……”这个清冷清丽的女子,在这一川烟雨中,轻轻地道:“他也许真的走了,有时候我也想过,其实对他来说,这未尝不是解脱。我也知道,师父责骂于我,并没有错,错的都是我,是我不该痴心妄想,是我不该……不该……”
她的声音忽然竟带了几分哽咽,文敏站起,正想上去安慰她,不料陆雪琪忽然转身,一身白衣在转动间飘动着,如孤单的云。
她眼角似有水滴,晶莹而剔透,带着从未有过的一丝凄婉,道:“师姐,我知道,可我就是放不下。纵然我斩了这情丝千次万次,却终究还是斩不断,逃不出。从西南回来以后,我对自己不知说了多少次了,他死了,他死了,一切都完结了。可是,每天晚上我睡着之后,就梦到毒蛇谷中那一片惨状,就梦到他被兽妖……”
陆雪琪忽然停了下来,她神色是那般的激动,以至于让文敏都有些担心,但陆雪琪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只有她的眼神之中,仍有着那一分伤心情怀:“然后,我就惊醒了,一身冷汗,像置身冰窖!”
她默默地看着文敏,然后神情间渐渐脆弱,仿佛身子也开始微微颤抖,道:“师姐,我、我怎么了,我究竟是怎么了?”她忽然扑在文敏怀中,文敏楼住她的肩头,只觉得她单薄的身子在微微发抖,耳边,传来她低低的声音。
“师姐,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就快要受不了了……”
文敏默然无语,紧紧抱着从未如此脆弱的陆雪琪,这个曾经清高孤傲的清冷女子,此刻却似世间最伤心痛楚的人。
而在此时,万羽也正在小竹峰,他悄声的隐藏着身影。也对,凭现在他的道行,整个青云门除了道玄外几乎谁也无法正视的发现他。他一直在淡淡的、淡淡的望着屋里的陆雪琪。
怎么狠心,怎么狠心让这个女子如此悲伤?
无法,没办法徒悲伤罢了。也罢!人生几何,人生本乃寂寞孤寂。他想着,望着嘴角忍不住出现了一丝苦笑。
“旧时意,沧桑过。”他轻轻的吟念起昨夜那神秘少年的凄凉诗句,凄苦在心中无比的荡漾着,无法消失也无法压制。
他苦笑着,驾驭起脚下的无尘,向着山下的河阳城飞去。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