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胡掌柜非要追随
第三十八章胡掌柜非要追随
胡掌柜心疼地拿出来珍藏了许久的茶叶,正宗的江南碧螺春,据好友说,这是宗门灵秀之地产出的,含有元气。
一壶碧螺春,两个羊脂玉瓷杯,两人对面而坐,品茶。
“爷,走一个。我是个粗人,实在学不来文雅,还请爷见谅。”胡掌柜说完,一杯茶,牛饮而下。
李铭端起茶杯,隔着桌子,略一示意,也牛饮而下。确实渴了,而且茶确实好喝,江南的味道,家乡的味道,似乎还有别的什么味道,比他自制的合一塘竹叶青强多了。
李铭闭眼,久久回味,久久不语。
突然,一阵神秘的气息,从李铭的身上蔓延,一米、两米、三米……半个皮货店竟都被囊括其中。
何止胡掌柜,所有被神秘气息纳入其中的伙计们,哪个不是如临大敌,却一动不敢动。
这气息,比他们见过的任何一个武徒都强大。胡掌柜有幸见过武师一面,似乎威势不如眼前的李铭。
胡掌柜被刚才的比较吓了一跳,羊脂玉瓷杯差点掉下去,满脸惊骇,看着犹沉浸在茶香之中的李铭,怎么也不敢相信。
李村正这么强吗?从掌柜到伙计,这一次从内心深处认可了李铭,更怕了李铭。
见过世面的胡掌柜特别激动。此乃天骄,一遇风云便化龙。胡掌柜动心了,想不顾一切追随此等人物,富贵等身,半是天命,半是人为。遇上了,一定不能错过。
想到眼前这位才二十岁,竟是二十岁的武师。胡掌柜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个半死。二十岁的武师,全天下有几个,反正他胡掌柜长这么大,没听说过年仅二十岁的武师。
此等人物,绝不可能入赘刘家,刘家也没有资格让如此风华绝代的人物入赘。
脚下的土地乃是北疆,乃是英雄之地。凡属天骄,只要不死,必有出头之日,必能成就一番伟业。
过了好大一会儿,似乎消化了某个了不得的东西。李铭醒来,看了眼胡掌柜,似乎胡掌柜在做什么大决定,犹豫不决。
平和、激动、悔恨、疯狂,这些情绪在胡掌柜的脸上反反复复出现。“这决定够大的,够吓人的。”李铭不禁想到。
又过了一会儿,平和的脸色长时间出现,做出了某个重大决定。
只见胡掌柜,起身,净面,整衣,抱拳,作揖,如是而三。
然后,噗通一声跪地:“某胡宴宁,请求追随公子。”
刚才就很奇怪,现在则更失态。眼前这个人比他爹都大,跪下,要追随他李铭。
他李铭何德何能,喝碗茶,就收了一个小弟,还是追随者。追随者与被追随者之间,可是类似于主君与家臣之间的关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怎么可能有这等好事。
“胡某年纪大了,入不了公子的眼。不敢奢求,求公子收下犬子胡之凯,乃是一名戍军什正,明日我就让他找公子报道。”胡宴宁磕头如蒜,砰砰不止。
整得李铭很尴尬,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清清喉咙,不解地问道:“我可是欠了一屁股债。”
“胡某家里有些薄财,愿献给公子。”
“你从我身上看出什么了吗?”
“天骄。”只此二字,胡掌柜低头,不再说。
“难道胡掌柜从皮货上发现我的秘密了?”李铭心里七上八下,想着是不是应该灭口。喝血恢复真气的事一定不能泄露出去,李铭渐渐坚定。晚上蒙面而来,一堆尸体,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虽然未曾抬头,见惯了各色人等的胡掌柜,察觉到了杀意,吓得浑身颤抖。
“你说就你这块料,天骄怎么可能看上,这不是给自己招灾吗!”胡掌柜恨死了自己,自己这一次把自己玩死了。
胡宴宁想了想,如果下次遇到这样的机会,他会作何选择,竟然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胡宴宁懵了,此一生就这么不甘心吗?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还想着搏一番,搏一个富贵延年。
胡宴宁自诩满腹才华,他想做一番事业,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握不了刀,举不起枪,又身在寒门,这世道不给他向上的机会,哪怕把刘家皮货店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又能如何,东家何曾正眼看过他,需要钱了,才想起来他。
好多年后,胡宴宁很庆幸,当初义无反顾追随帝君,要不然怎么爵封一等,富贵延年。
风起于青萍之末,达于九天之上。患难与共,富贵同享,永不相忘。
李铭留下了一纸追随者证身书走了,哪怕一再解释他不是武师,哪怕一再说他惹的有杀身之祸,胡宴宁硬贴上来,甩都甩不掉。
不过,李铭的心结解了,对方误会他是武师,而不是发现了他身上不可告人的秘密。
胡宴宁则是一脸激动,快五十岁的人了,手舞足蹈,感慨主君如此相信他,留一份追随者证身书就走了,他都誊好,按好手印了,对方随手一弹,丢入烧水的炭火中,化为灰烬。
别人都是两份,主君一份,追随者一份,李铭只留一份,留在胡宴宁处。
意思胡宴宁当然懂,而且李铭明说了,等哪一天他李铭发达了,再去投奔。现在,主君穷,养不起,一再告诉胡宴宁,不要辞了掌柜的职务,高薪拿着,静等消息。
但他胡宴宁岂是朝三暮四之人,他已经决定,送走主君,他就整理行囊,交接账目及店内事务,然后,去往沁北县刘家所在。
当面辞工,成全刘家与自己的一段情义。将来,或耕田于家,养一家老小;或游走四方,探听各处消息……以待将来,辅佐主君。如此“执着于梦想、纯粹于当下”的人不多了,每一个都弥足珍贵。
翻开旧时书,再读旧时文。风花雪月也好,壮志难酬也罢,从此灰飞烟灭,我已新生。
一篇篇文章被胡宴宁投入炭盆,火焰时不时砰一下。十年书生梦,不及一把刀杀人重要。十年经商客,不及一个好出身值得器重。
手中是年轻时填的一阕词——《虞美人》,当时青丝客,今日白发翁。
他要焚毁之前,再读一读那时的年轻,那时的风流倜傥,那时的少年滋味不知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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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美人
青丝无问江湖老,君家谁年少?云山几段凌霄寒,最是一竿风月钓婵娟。
难堪岁暮怨离愁,知己又到秋。叶落纷纷倦归人,此间何事与君觅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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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烟袅袅,化作了灰烬,与不舍,与年少轻狂,一起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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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只道春衫薄,而今心比屿山冷。
花枝彼岸将开尽,未死老翁誓称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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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所念念不忘的,是那些在乎在意的人和事。而我们终将老去,终将放下执念和固执,好一身轻松上路。
梦想不死,梦想还在,不仅仅贪图荣华富贵,更是这一身才华要有施展的舞台,不与污浊腐朽,要与日月争辉。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所以,今日他胡宴宁认下了主君。哪怕仓促,哪怕误会了,哪怕不尽如人意,但他至少把他这匹千里马卖出去了,哪怕最终一事无成,哪怕最后沦为笑柄。
他胡宴宁就是要认下主君,他亲自挑选的主君。
胡宴宁知道,主君二字是不能随随便便用的。
主君本是封地贵族敕封的封臣和名下的家臣,称呼主上的专用词,后来扩散开了,带有家臣性质的依附关系,都可以称主公为主君。
另一边的李铭,嘴里嘟嘟囔囔个不停。
卖完皮货,算清账目,李铭本以为能多拿钱,毕竟胡掌都喊自己为主君了。
结果,一枚铜板也不肯多算,价格反而比之前说好的低,和市价持平。想占的便宜,没占到,想发火又不能发出来,李铭都快憋出内伤了。
所以,交易结束后,明显神色有异的胡宴宁,一个人回到内室,然后浓烟滚滚冒出,李铭看见了当没有看见。主要是有伙计进去探视之后,告诉大家胡掌柜没有问题。
伙计们都很懂事,明显看出了李铭和胡掌柜之间有猫腻,一个也不多嘴。看那价格压的,伙计们都替李铭心疼。偏偏这位爷忍了,脸红脖子粗也生生憋回去,是个狠角色,伙计们对李铭的怕又多了一分。
李铭当然生气,本来卖皮货的钱能还一大半债,现在还一半的债都难。莫名被强认了主君,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但自己选的路,含着泪也要走下去。
“我都配合你胡闹,把随从者证身书签了,给了你一个梦,你都不能给多给我一袋钱。”李铭在心里恨恨说道。
李铭从来没有把收胡宴宁为随从当回事,认为只是一场圆梦的游戏而已,圆胡宴宁怀才不遇、壮志未酬的梦。
而他李铭的梦呢,娶她是第一个梦?碎了之后,再说其他。
但钱呢,永远不够,恐怕娶她的时候连一件像样的吉福,他李铭都做不起,更别说高头大马,十六抬大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