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雪满刀弓
第80章 雪满刀弓
剑钝人乏，浴血重衣。
逃无可逃！
黄老头的剑尖仍然有烧焦的细细浓烟飘向空中。
地上躺满尸体。
已然八十岁的黄老头以一己之力劈杀了数十名精锐高手，将龙牙军的大部分高手拖延在此，剩下的，黄府的人马应该勉强可以应付。
希望吧。
若是换上他三四十的时候，也许还能庇护全族遁走，但是现在……
只能说是尽最大的努力了。
但，屈服是不可能屈服的，只要一剑在手，岂有认输之理？
“黄公何不与我等回去？石将军必不追究你的责任，往日大家各为其主，战事完毕之后，依旧可以握手言和嘛。”
众人齐齐将目光转向他，纷纷露出你真是智多星的表情。
“退！！！！”
“……”
“踏踏踏……”
五十岁，开始闭门不出，不喜见人，独自一个在密室之中参悟家传的气血真功，醉心武学之中，不知世事矣。
被吊打。
江湖梦碎。
狂响过后，黄老头虎口炸开，手臂宛若被铁锤击中，险些断裂，再拿不出长剑。
他在山路之中阻止了龙牙军的追兵长达半日之久，就算有少量精骑追过去，黄家人也能对付吧？
宋扬暴喝一声，两根铁拐催发出狂涌的真气，一时杀气冲天，首先义无反顾的冲向黄老头编织的巨大剑网当中。
良久之后……
首先是胸膛被一矛洞穿，刺穿他的人不是无名之辈，乃是龙牙军中赫赫有名的一位矛术教头，绰号矛王，一手矛法强横的很，但一矛洞穿这老头之后直接当场被折断矛头，拧断脖子身亡。
黄老头一头白发披散，发丝结成一绺绺，全被鲜血凝冻，一张英朗硬挺的老脸如今全是沟壑纵横的皱纹与疤痕。
若是崔城在此，肯定能认得出来，这家伙名为宋扬，乃龙牙军中有数几个达到气血层次的高手之一，地位很高。
又是一轮狂风暴雨般的硬撼，宋扬浴血败退，双手虎口炸开，两根以价值千金的寒铁锻造的铁拐之上全是斫痕，成了废铜烂铁，简直是千疮百孔，若是宋扬再不遁走，两根铁拐将在黄老头的剑下成为数段，彻底报废。
这一次呢？
破空之声霎时如潮涌般卷来，方铭话不多说，一把刀出鞘之际，在空中径直向前抡去，刀尖那一点寒芒犹如一闪而逝的画笔，在空中飚出一个精准的圆弧。
*
宋扬面色青一阵紫一阵，简直抓狂。
这些都是岁月的见证，在场诸位，没人见过他全盛的辉煌年代。
黄老头咳嗽不已，他的后颈在猛烈飙血，喉头也破损严重，还在漏风。
爆裂的击打之声不绝于耳，响彻山林。
二十岁，单人独剑，压盖萍阳。
*
累！
可惜……
他在燃烧，又不得不燃烧。
“咳咳……”
这个场景，让他恍惚以为回到了年轻时以杀伐为生的日子，黄老头没来由的一阵悸动。
他其实一直都在一旁观战，可谓是将这老头的一招一式全部都看在眼里了，那一剑出而群敌丧胆的风采，确实不得不佩服。
“……”宋扬也是心惊，原以为很快就能跟上那老头，毕竟他已经是极度残血的状态，等到其状态彻底油尽灯枯的时候，他们就可以上去补刀了，结果这老逼登是特么越跑越快，这会儿已经只能堪堪看到个影子了。
方铭方铭在他身上随意摸索一阵，随后长身而起，道：“黄公不要害怕，你死后不会孤独的。”
他必须要在死前将毕生的感悟全数释放出来。
长刀像是大蛇还洞，返回鞘中。
什么家人，什么宗族，全被他抛诸脑后。
明明是大雪的天气，但是地上一点积雪都没有，全部被呼啸的狂风卷走，众人搏杀的位置四周一棵树都没有，全部被斩断抛飞。
要知道在全神贯注的搏斗之下，杀死一个人可不是那么容易，更不是有一把剑在手上就可以，黄老头在这等重重围困之下，完全将他内外兼修的剑术表现得淋漓尽致，手、眼、步都配合的恰到好处，完全没有多余的动作，出剑时力贯锋芒，如此所过之处才能一剑了结敌人性命。
庞大的杀气狂卷而去，一刀劈出，竟有泰山压顶的态势。
黄老头身上的伤痕又多了几重，伤痕已经是一层叠着一层，素雪的长袍破碎不堪，全身浴血，面庞宛若猛兽般狰狞，目射毫光，身冒紫烟，简直是活阎王一般的相貌。
黄老头状若疯狂的苍狼，长剑化为他的爪牙，张口便要噬人。
血雨飘洒。
“管你是天王老子？老夫年有八十载，除了败过一次，所有人在我剑下都是平等！”
无他，皆因这老头爆发的潜能令人恐惧，那柄飘着紫烟，灌满了千钧重力的长剑穿空洒雨般朝着他招呼而来，不但力大砖飞，速度奇快无比，眼前尽是弥漫的重影，看上去犹如千军万马一同朝他狂冲而来，简直恐怖至极。
咻！！！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以他们的判断，这老头早该油尽灯枯了才对，这只要从他躯体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就能看到。
众人面面厮觑，不敢作声，如此良久。
宋扬两只手勉为其难的拿着他的双拐，今天，他甚至感觉平时顺手得不得了的一对铁拐简直重若千钧，几乎拿不动了。
围杀的人群不但没有上前，还越退越远，露出一片宽阔的地带。
爆炸般的撞击硬撼在一处，挂起呼啸不绝的罡风。
龙牙军之中的高手发话了。
目力所及之处，一个漆黑的身影远远而来，以看似散步漫游般的状态在雪中独行，实则眨眼就跨过数十丈的距离。
那次是对手不屑于杀他，才让他逃生离开。
“黄公真是好风采，在下佩服！”方铭击节赞叹，颇有种叹为观止的意思。
黄老头的剑尖还在冒烟，遥指着还在缓缓后退的人群，以极其沙哑的声音冷笑道：“一群鼠辈，龙牙军尽是尔等这般废物，岂能成事？哼！老夫这就离开，胆敢来者，格杀勿论！！”
黄老头缓缓站起，血迹斑驳的长剑重新被他提在掌中。
可惜短暂的安宁，很快便要被破坏了。
他们今天到来的目的，就是拿了黄老头的脑袋回去交差。
他是明宗元年生人，横跨大楚三代人皇，曾经也算是整个云州都小有名气的剑道天才。
几轮凶残的碰撞之后，宋扬差点哭了。
终于，他卸下重担，从山林上空掠下平地。
笑话，这老头的威名可不是喊出来的，是杀出来的，谁敢触这个霉头？
成吨成吨的累！
这是黄老头这辈子看到的最后一幕。
“叮！！！！”
黄老头瘫坐在树下，大口大口的喘息，体内的真气与精血自行运转，在拯救他严重透支的躯体。
如此情景，简直像是这老头将他们所有人给包围了。
一股刀气，破背而至，横起的白练在他的脖颈上一闪而逝。
最残酷的是，只有在黄老头生命力流干的时候，才能停下来。
又是几个回合过去了。
三十五岁，乃仗剑游历云州，本想一试天下名剑，谁知刚出了府城便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轻松击败。
言罢转身，将插在树干上的长剑拔出，在风雪中大步远去。
一剑劈向刀芒。
他还是第一时间就想起自己的子孙家小，不知到底如何了？
“难不成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如此对峙了能有一炷香的时间。
黄老头还想反应过来，挥剑封格，但剑已无了，就连身子也是那般迟钝不听话了。
今日，正该是搏杀战场的时刻！
鹅毛般的雪花缓缓降下。
战意沸腾！
不得不说，谁要是做这老头的敌人，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要不然被他一剑宰掉只是时间问题。
“不是，宋哥，你不是说百里之后他就不行了吗？怎么这老头都跑没影了，我都快不行了。”
呼啸声竟然从身后响起，犹如北风的咆哮。
刀，矛，剑等兵器像是暴雨般朝着黄老头呼啸而去。
方铭踏着血上前道：“老头，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功法在哪里？你若再不说出，我只好杀你全家了。”
剑尖跳动。
山林之中的溪水已然被冻住，但是黄老头又饥又渴，直接一拳干碎冰层，探头进去鲸吞牛饮，任由溪水打湿了胸膛。
所有围杀的龙牙军高手全都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疾速旋转的风暴之中。
破空声如雷贯耳，众人再度追去。
黄老头霍然睁目，转向那声音传来的源头。
一柄长剑遥指场中诸人，竟无一人胆敢先出手。
就在刀剑涌动的海洋之中，黄老头宛若一条愤怒的狂龙，一把长剑在手，舞得虎虎生风，剑芒笼罩的三丈之内，几乎成为他个人主宰的区域。
“杀！！！”
“老夫做鬼之后，第一时间就会来找你。”黄老头的声音简直像是从地狱的缝隙里发出。
脚步声很轻，且整齐划一，间隔几乎没有错漏。
想到这里，年及耄耋，也曾登过高的老者提剑站立，宛若孤峰竦峙。
方铭心生感慨，这老头确是一位杀胚，其斗志昂扬的战意，简直无穷无尽。
真正的无漏真身火力全开，一把刀挥出之际，气势如虹，杀气宛若实质。
黄霸被人群围在中央，四周全是真正的高手，将他裹了个水泄不通，但他依旧毫无所惧。
“哈哈！爽！！”
正常人挨上这么多的攻击，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就算是气血层次，也不该如此强横。
地上这些，就是不开眼然后被宰杀的结果。
没想到辉煌开局，潦草收尾。
吾虽年迈，箭矢犹锋。
“不急，哼！早在我预料之中了，这老头逞强罢了，我料定他最多再跑百里，到时候咱们上去将他千刀万剐！”宋扬冷哼一声，施展轻身功法全速追去。
宋扬嘿然冷笑，他所使用的是一对寒铁打造的铁拐，他也是出身名门，遂给这对铁拐起了一个十分强横的名字：平天，压地。
“你……”他张口欲言，震骇莫名。
风雷狂震。
四周围攻的人影再度杀来，所有搏杀的面孔都异常狰狞。
“咳咳……”黄老头眼睛睁大，还在不停地咳嗽，已然说不出话，双手还在空中乱抓，不知道是否是死前的幻觉。
后方，那群胆小的鼠辈已经没了影子，头顶上的万重压力也消失了。
脱手飞出的长剑没入树干之中，剑把还在不住的急速摇晃。
*
方铭淡淡道：“老梆子，你不是把我当成之前那帮废物了吧？还老天睁眼，你别侮辱老天爷了！”
黄老头看着宋扬鼠遁出去，一时感慨莫名。
过去数十年，未尝如今年这般将一身的剑术发挥的这么淋漓尽致。
只能说他们没见过这老头年轻的年代，不知道天才与普通人是不可以等量齐观的，就算是年老的天才，亦是如此。
真正的大恐怖出现了。
波纹在空中涌动，方铭寸步未停，长刀遵循着诡异的弧线猛劈而去。
如此气势，大有一股不死不休的态势，在场的高手一时不禁为之所慑。
不过，今天合该了结了。
这里是生死的杀场，没有武德可言。
“哼！看在你年纪大的份上，老子尊称伱一声黄公，当真以为自己无敌了？你杀了我们那么多人，还想走？今天你一家老小，一个都别想活了。”
他刚才使出的，并不是无名的剑术，也非是乱砍胡劈，而是他一生参悟的剑道精髓，使出来就是要取人性命的绝技——千羽垂天。
能把一把剑的效果做到这般，绝对是这老头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吃喝拉撒以及处理少量的家族事务以外，全部剑术参悟的点滴。
上一次在战斗之中长剑脱手还是数十年前那场惨败之中。
到变故忽来，一切戛然而止。
言罢冲天而起，所过处挂起一阵爆裂的罡风，瞬息之间便沿着山林狂飙远去。
“我不信他能跑掉，走！今天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决计不能叫他跑掉！”
此外，还有头颅上那一锤，肩膀上那一鞭。
可惜仍是叫宋扬逃了。
再看时，方铭已经消失在眼前。
人有灵智，都知道惜命，这老头不要命了，就是拉陪葬的，谁敢去招惹他？
幸好那人不屑杀他，这才逃得一命，返回家乡，自此收敛神气，重新经营家族，教导子孙多读书，多练剑。
方铭根本不管那个，在一阵爆裂的击打之后，再度一刀劈出。
“今天，正该让尔等看看老夫剑术的全貌，杀！！！！”
四周的高手全部都是龙牙军之中精选的上等高手，平日里在军中根本不参与普通士兵的训练，还要以上等的资源供养着，一个个都是大爷级别的老爷兵。
人群还在增援而来，但没有人胆敢上前，只敢手持兵器在远处观望着，只等着一个不要命的先下场去打。
“什么狗屁将军，不过是一帮反贼罢了，你们这群废物，谁先过来领死？”
黑压压的人丛在白雪覆盖的丛林上空兔起鹘落，鸟儿般紧紧跟随。
四周呼啸生风。
黄霸彻底抛弃了逃走的想法。
此前，这老头已经经历了几轮搏杀，且不是没有受伤。
这一刀，浑然天成，气象森严，乃是漠云八刀的最后一招：天地失色。
这什么鬼？
“当！！！！！”
就是这等最舒服的时刻，一阵细微的响声发出。
这是不可能的，照理说以他的年纪，受这么重的伤势，根本不可能这么勇猛。
黄老头两眼紧紧的盯着眼前的少年，正如从前那般，身穿一件单薄的玄衣，头顶的斗笠遮盖风雪，腰间的长刀无比精美。
黄老头一时大脑宕机，眼前一片空白。
若是再叫他年轻十年，绝对让此人立毙剑下，岂有他生逃之理？
黄老头偏不信邪，就算是必死的绝地他仍有战斗下去的决心。
地上全是尸体，死相难看，凄厉之极。
自从放弃逃走之后，这老头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凭着杀一人便算赚的心里，简直豪勇盖世，速度与力量甚至比之前还要强横，剑招全部简单粗暴，爽脆有效，以刚制刚，以暴制暴，中剑者皆应声横飞，骨骼断裂，内脏震碎而死。
三十岁，将家传的剑法彻底融会贯通，自成一格，令彼时的黄家老祖叹息不已，自此不出家门。
龙牙军的高手是越聚越多，但在重重围困之中的黄老头却发出了酣畅淋漓的大笑。
只有一个伤痕累累的老者站在中央，其身体四周全是密密麻麻的血点，简直触目惊心。
这小子又变强了，而且不是一星半点，但他却已经接近油尽灯枯的状态，这仗还怎么打？
如此蹉跎数十年。
方才，黄老头神勇盖世，一剑压盖众多高手，叫众人不敢趋前一步的无敌之姿让他也深感钦佩。
“还愣着干什么？追！这老登受伤这么重，咱们只需要远远得跟在后头，等他自己体力不支，咱们便上去了结了他的性命！”宋扬说道。
忽的寒鸦惊起，这般狂风疾吹。
他又燃起了豪情壮志，大有继续血战八百回合的姿态。
却说老黄头狂奔出去不知多远，之前几乎狂暴的理智终于返回。
刀剑急舞。
方铭洒然一笑，道：“这样吧，做个交易，黄老头你把你家传的能令自己变成紫色的法门交给我，我就放你们全族一条生路，你看如何？”
方铭面色，道：“老头儿，今天，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刀法！！！！”
不过，总有人不服。
黄老头闷哼一声，倒跌出去十几步，面色惊疑不定。
作为一位剑客，在战斗之中失去长剑，那自然是必死武艺
现在，只有掌中这柄陪伴他走过数十年的长剑才是真的。
“怕甚？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宰了他！！”
这情形，倒像是他才是猎人，而眼下这些追杀者是猎物了。
众人纷纷暴退，无他，损失太惨重了。
方铭淡淡的站在远处，看着黄霸东倒西歪，竟然在原地支撑了近乎半炷香之久，这才轰然倒下。
“嘿。”黄老头冷笑连声，道：“狗杂种，你以为你今天能必杀老子？哼！老天爷今天总算睁眼了，让你主动来送死，令老夫得以报孙子之仇。”
如是一刻钟之后，一人惊骇道：“头儿，你不是说这老头不行了吗？为什么跑得这么快？”
“走！！”
这章有点长，我一写到砍人就激动，一时没能分开，下次都整三千的